她的动作越来越急切,苍白冷然的面容被迫切的动作衬得阴狠森冷。
绍芒瞧了一会儿, 下了定论:“她在妙乐乡中的身份消失了, 又要变回魂体的状态,要是此刻出不去,恐有魂飞魄散之险。”
廖冰绮惊恐又眷恋地望着靳羽只。
靳羽只的身体已经逐渐开始变得透明。
此刻, 在妙乐乡中, 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暖融的霞光与冷峻的风苟且在一起, 让整个天地都为之迷乱了。
廖冰绮声音艰涩:“……我会,送她回去。”
绍芒暗自长舒一口气,悄悄握了握司翎萝的手,触感似乎较以往更凉,侧头去看,见司翎萝凝眉抿唇,无声勾住她的手指。
绍芒不知她怎么突然如此低落,但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待出了这里,她得在肤施城找个上等客楼,细细问来。
但奇怪的是,她一想到要在客楼和师姐谈话,眼前就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难道师姐这两日看多了谷岚蹊,觉得君上比师妹好吗?”绍芒心道。
昨晚谷岚蹊与师姐夜话,师姐要吻她。
绍芒的心登时七上八下。
她倒不至于怀疑师姐对她的情意,只是尚不明白,在成为谷岚蹊的那几日,她做了什么,师姐才想那样的?
正想到此处,廖冰绮已经拦在乱跑的靳羽只身前。
她使了法术,靳羽只就如行尸走肉,全然听她的话,又躺回榻上去了。
摩芸低声问:“她这是要放我们走吗?”
话音才落,廖冰绮已经扭头看了过来,眼神像疾发之箭,把摩芸看得心跳狂乱。
旱妖既为四小天灾之一,必然有过人之处,法术也比她们还未飞升的仙修要高明不少。
毫不夸张,三人眨眼之间,廖冰绮的法术已经一闪而过,转瞬而已,她们就已经原路返回。
当旱妖梦醒,妙乐乡不复存在,她们无需像进来时那样各走各路,而是一同出去。
仙术闪烁迷眼时,绍芒不禁想,她还要修多少年才能有这样的能力?
***
在妙乐乡中好几日,外界才过了几个时辰,此时天蒙蒙亮。
周扶疏使了法术,水镜中又是廖府的景象,
看到绍芒几人顺利出现在靳羽只那间狗都不住的房里,周扶疏适时出声:“师尊,眼下夜黑风高的,正是相认的好时机啊。”
荊晚沐袖口的金线若隐若现,如同眼底那一分可有可无的柔色。
“看来你此生是学不会闭嘴了。”
周扶疏扮做娇俏又不谙世事的乖徒弟,“若是师尊再肯教我一次,我必能学会。”
荊晚沐道:“我没那个闲心。把旱妖请到璇衡宗来,为了她的事忙了三年,也该结束了。”
周扶疏嬉皮笑脸:“师尊说得对,徒儿也是这么想的,除了荊夜玉,师尊还为什么人这样费过心力呢。”
她不依不饶重提荊夜玉,荊晚沐少不得要往水镜中多看两眼。
察觉她的动作,周扶疏笑道:“这可真是不妙,绍芒此行不像有所感悟呢,师尊的大业能如期完成吗?”
荊晚沐捋了捋袖口,淡色道:“不用你操心了。明日云霄派要公布历练大比的排名,连带着厌次城的起承转合都得昭告天下,有些爱行正义之事的修士一定要追杀你了,先管好你自己。”
周扶疏娇声娇气:“师尊还是担心我的,我好感动。唉,师尊人这么好,怎么荊夜玉却还不理解呢,若她有点良心,应该在妙乐乡中便清醒过来,记起一些前尘往事,好让师尊少些负担,才不辜负师尊的三年谋划。”
荊晚沐望着水镜,冷然回着她的话:“三年前往旱妖的梦中设这一段情节时,我也没指望她能这么快恢复记忆。”
周扶疏一双眼睛笑成月牙,“这次恢复不了没关系。生灵神那可是四小天灾之首,哪有这么容易为我们所用?既然百姓的背叛伤不了她的心,那就换个法子嘛,师尊比我通透,一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荊晚沐赞叹道:“凉茵啊,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周扶疏笑容收敛了一些,“师尊,我拜您为师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名字,指望您给我起个好听的,但您却不愿意,转过头给一个劈柴的赐了‘扶疏’两个字,那我肯定心里不高兴嘛,我家里人教我,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抢,可我现在把名字抢来了,您怎么还喊旧名呢。”
荊晚沐终于皱眉。
“你想要这个名字,和我说了,我难道会不给吗?砍柴的小丫头会不给吗?怎么非要杀人呢?”
周扶疏的笑容变得辛酸:“您德高望重,不知我这种人活的苦啊,我让怕了,再不想让任何东西,我想要的我一定要得到。您不也是因此才挑中我为您的左膀右臂嘛?”
荊晚沐莫名用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凉茵啊,你会后悔的。”
周扶疏和声和气:“师尊就不要忧心我啦,曲子没奏到尾声,人还不到散的时候嘛。”
荊晚沐静默。
所谓医人者不自医,人一生的冷静清明全都用不到自己身上。
不过,要是能看到周扶疏悔不当初的模样,也很有趣。
***
室内弥漫着尸冷之气。
靳羽只的魂魄没有片刻逗留,一出妙乐乡便离开此地,榻上的尸体被魂魄遗弃,才真正变成一具死尸。
可能是在妙乐乡中有了谷岚蹊的经历,对生死之事有了另外的感悟,才惊觉一条性命的消失是这么荒凉。
一切都生机勃勃才好。
胸口被摩芸刺杀的地方又疼了一下。
她问司翎萝:“师姐,廖冰绮还回来吗?”
司翎萝脸色还未恢复,精神不济的模样,“应该,回不来了。”
她说‘回不来’。
绍芒面露愁色,“周扶疏一定知道廖冰绮在何处。”
“她让我们进妙乐乡,其实是配合走完妙乐乡中的剧情,让苏目湘死掉,这样的话,廖冰绮的梦也做不下去。”
虽说早就有预料,但现在想想,还是无奈又愤然。
又让周扶疏当枪使了。
恐怕旱妖现在已经被周扶疏送去璇衡宗了。
如此一想,绍芒又有些后怕。
周扶疏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弱点,那也太可怕了。
她坏成这样,荊晚沐到底用什么办法制住了她?
摩芸一出妙乐乡,就忘记自己在里面反省过的事,冷嗤道:“周扶疏在厌次城就把我们耍的团团转,这回你们竟然还敢信她?”
绍芒是个谦和的人。至少表面如此。
她可以听许多人的指责与不满,但摩芸除外。
“那是,你定力最强,被人家从镜姝城骗到肤施,还沾沾自喜。”
摩芸又心虚又生气,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就这么回去吗?”
绍芒也不说话了。
能这么回去吗?
被周扶疏坑下山来,敢情是特地敢来帮忙的。
她尽量心平气和。
太过愤怒,只会忽视很重要的细节。
这件事真的这么简单吗?
璇衡宗要的是旱妖,但不止是旱妖。
一些早该连成一线的情节慢慢清晰起来。
四小天灾。
虐祟、控水、旱妖……还剩下的是——
“生灵神。”
她忽然念出来,惊得司翎萝蓦然睁大了眼,呆愣地望着她不动了。
绍芒缓缓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四目相视,绍芒皱紧了眉头。
天将亮起,外头隐约响起脚步声,在冷清的早晨里格外诡异。
司翎萝压下心中翻涌的念头,轻声道:“你……说什么?”
绍芒的语气还飘着似的,不确定地道:“生灵神。师姐,《小天灾记录》中写了,四天灾记录中,除去我们知道的三个,剩下的是生灵神没错吧?”
司翎萝的心也落不到实处了,迟了片刻才道:“……是。”
摩芸插嘴:“你们打什么哑谜?”
绍芒话音一转:“云宝鸢呢?”
此言一出,司翎萝和摩芸都惊住了。
云宝鸢去哪里了?
绍芒道:“应该就在廖府,她不会走远的。”
周扶疏早已达成了目的,也不可能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云宝鸢应该是自己走的。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外头的脚步声忽然加重,云宝鸢的声音穿透那扇摇摇欲坠的门。
“快走啊,等着别人来拘你呢?”
瞬时,室内三人都屏息静听。
第63章 泪尽
本就不坚固的房门被当场分尸。
低沉的破裂声清晰入耳, 云宝鸢没料到这扇门如此脆弱,站在门槛外讪讪蹙眉。
被她推进来的,竟是去过祠堂的侍婢。
屋内三人都不明白她是何意, 就不开言。
云宝鸢瞧了眼被自己推搡到地上的侍婢,抬脚踩着碎裂的门进了屋。
“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吗?我还怕出什么事, 很是担心。”
摩芸颇为激动:“我们出来时,你人都不见了, 这也叫担心?”
云宝鸢微微眯眼:“为什么担心就非得寸步不离?那将来你死了, 我出于道友情意给你买口棺材, 是不是走哪儿都得扛着你的棺材?不然我怕你哪天突然翻身破关而出,说我不在跟前守着,情意是假的。”
摩芸生了大气,不住在心中默念, 看在云曦宁的薄面上, 不跟云宝鸢这种养坏了的大小姐计较。
终于压下了怒气。
但云宝鸢已经转头跟绍芒说话去了。
“这个人刚才进来看了一眼, 还不知道我是谁, 却见着就跑,心里必然有鬼, 我抓她来,你们问问?”
绍芒暂时不想生灵神,眼神落在婢女身上。
这婢女不禁瑟缩起来。
云宝鸢娇蛮, 推她时力大无穷的样子, 但她在廖府也不至于蒙蔽塞听,反正是见过几个大人物的,云宝鸢就是典型的纸老虎。
这婢女起先不怕, 只当在云宝鸢跟前受点皮肉之苦便罢了。
可此刻, 绍芒略带思索、看诊似的眼光, 让她心生恐慌。
她把头垂得很低。
绍芒往跟前走了几步,“你是照顾靳羽只的人吗?”
长久的静默。
微颤的声音:“是……”
绍芒回头看了看司翎萝,司翎萝点头。
绍芒就继续问:“你既是照顾她的人,见到我们这些生人,竟然都不先看看她的情况吗?还是说……”
她故意将后面的话隐去,那婢女缩成一团,不肯说话了。
见状,绍芒索性走到她跟前,蹲身和她说话,“你在祠堂说的‘三年之期’是何意?”
婢女猛然抬头,莫说声音,连呼吸都快不利索了,“你怎么……”
绍芒温声:“我怎么知道?这并不重要。廖府这几年也算有头有脸,你在府里也应该听过靳家,怎么敢这么怠慢靳羽只?是有人让你这么做,还是说靳岛主三年不现身,廖府见风使舵,忘了这门亲?”
云宝鸢就在一边附和:“你老老实实说吧,廖府的狗都不来这边转悠,也别指望有人来救你。”
婢女缩着身子,再也不敢抬头,“我不知道……”
云宝鸢苦恼:“有些剑都练不明白的人气我也就算了,我当她无知,也不记在心上,现在你也要气我吗?”
此刻,天还没有大亮,按照俗套鬼神的说法,脏东西还没散干净,这三人又都身手不凡……
婢女吓坏了,在一缕凉风灌入后颈时,终于哭着道:“三年之期是我家女郎和一位仙子的约定,那位仙子说能让我家女郎见到靳娘子……靳娘子先是死了,再又活了,后来就……”
偶尔疯疯癫癫,偶尔行尸走肉。
摩芸先是被云宝鸢那句话刺到,忍而不发,听到这话,当下就没有计较的想法。
这位仙子,恐怕就是周扶疏。
绍芒沉思一瞬,道:“三年前?周扶疏在三年前就找过廖冰绮,那旱妖的这场梦,大约是她们早就约好的?”
到了这时,绍芒才有些拨云见日的通透。
妙乐乡是旱妖的梦,旱妖做完这场梦,醒来不就行了,周扶疏这么大费周章地来找她,一定另有原因。
她想通过谷岚蹊的事告诉她什么吗?
周扶疏说过,她来到肤施城时,靳羽只已经死了,她费力多时,也只修复了靳羽只的魂魄。
一定是因为此事,她们做了什么交易。
周扶疏应下的事并不难猜,左不过是救靳羽只,而廖冰绮则是将自己抵给周扶疏,另又在妙乐乡中添了谷岚蹊的一段情节。
婢女战战兢兢地说:“该说的我都说了……”
云宝鸢不太满意:“那靳羽只到底怎么死的?她怎么说也是落枫岛的二当家,见多识广,修为更是不低,怎么就死了呢,靳复谙也不来问问吗?”
婢女脸色恍惚一下,立即摇头:“这些我不知道了!”
绍芒照样温声说:“你也晓得,我们修仙的都会一些读心术,不过施展起来太麻烦,我一向不愿这么兴师动众。”
云宝鸢恐吓道:“那读心术也很简单,顾名思义,就是把你的心挖出来,然后捧在手里看,你心中想的,全都在心上刻着呢。稍等,我看用什么来挖你的心,若是我们读的快一点,还能趁着热乎劲给你塞回胸腔里。”
婢女吓得筛糠一样抖:“塞回去……”
她只觉得自己好可怜:“那还能活吗?”
云宝鸢冷淡道:“不能。塞回去只为给你个全尸,我们修仙的都很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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