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殷元洮又说:“凉茵是个好孩子,是阿彩的好姐姐。”
一梦浮生,好不真切。
***
云霄派能用的宗师长老本就不多,加之周扶疏一事,宋婉叙让出戒律阁一应事务,闭门不出,便只剩下虞绾和玉慈两人。
玉慈已经连着在城中忙了三日,就连她的两个徒弟都看不下去,帮她出头,来到虞绾的私府交接。
虞绾这些日子脾气好了不止一点,说话很是客气。
徐值道:“师尊身子吃不消,虞宗师若是缺人手,我和尤萼可以陪同。”
虞绾思索一阵,“那也好。不过你们可想清楚了,跟着我出门,挨不挨打不知道,挨骂是一定的了。”
尤萼没什么主见,转头去看徐值。
徐值却比先前沉稳不少,眉间愁绪,道:“虞宗师放心,我们珠尘楼这点担当还是有的。”
她没以前那么话多,虞绾原本要收拾收拾下山,但又没忍住问道:“我记得你和我们绍芒有些龃龉,怎么……”
徐值神色黯然:“绍芒是绍芒,我是云霄派的女修,要为门派尽力。”
虞绾来了兴趣,故意道:“绍芒真是不忠不孝,竟然敢放虐祟祸世,若能抓着她,我定不饶恕。”
徐值惊到:“虞宗师也以为——”
虞绾转过身,“啊,以为什么?”
徐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拱手作礼,面色疏淡:“我说了也不怕人拿我的错处,绍芒不会做那种事,尽管再璇衡宗时她放过紫流火,也伤过人,可那些人都是拿着食灵符伤翎萝师姐的恶人,即便绍芒不出手,我们云霄派也该讨个公道回来。还以为虞宗师与我一样想。”
她大约是生气,头也不抬:“告辞。”
说走便走了。
尤萼在一边尴尬万分,看了看徐值的背影,只能帮着打圆场:“虞宗师,我师姐她就是嘴贱,并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虞绾笑道:“无事,我还就觉得这种的弟子有意思。唉,除了绍芒和翎萝之外,我瞧着最顺心的就是殷彩,可惜也没了,今日才发觉,徐值这姑娘也不那么坏。”
尤萼懵了。
后知后觉才慨叹道:“殷彩师姐……原先宋长老还肯下山,但不知谁嚼舌根,说殷彩师姐和周扶疏有勾结,死有余辜,宋长老吃心,不愿再出门了。”
虞绾沉默片刻,“我看那只青惠鸟也蔫蔫的不肯飞了。都是命数,算了,我先收拾收拾,待会儿山门口见。”
她发现,修真界的老人都该退了,这些年轻的小辈比她们有想法,心眼也正。
尤萼点了点头,到了珠尘楼,又劝徐值:“我瞧着虞宗师不是那种人,你走后她还夸你,肯定是相信绍芒的。”
徐值冷嗤:“管她信不信,我们信就成了。”
尤萼道:“还有温了和柏嫣呢,哦对,还有陆灼,不过她……师姐师妹们都不在了,她一个人还是躲着比较好。”
徐值将手中的剑重重扣在桌上,“躲什么躲!遇见胡说八道的就撕烂他的嘴!”
尤萼吓了一跳,叹了声气:“也不是我胆小,但你这脾气真的改改吧,不然我们俩下山就不是救人,而是让人撕烂生吃了。”
徐值冷硬道:“我就不改!”
尤萼:“…………”
徐值气过后,皱眉问道:“那个摩芸当真没下落了?”
尤萼道:“虞宗师命人找过了,不知去了何处,据说是在璇衡宗的水牢中消失的,到底是被甄丽冰拖累的,不过她也不冤。”
徐值回想起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冷笑道:“若说摩芸不冤,那璇衡宗的人挨个出来受死就是,也就仗着人多,一群无赖倒打一耙。”
尤萼叹了声气,临了再没说什么。
又过了几日,虐祟之事总算是有了转机,修真界顿时有了希望。
然而,这个转机却又像是一道催命符。
齿雨城的虐祟过多,璇衡宗发了调令,落枫岛有靳复谙亲自到场援助,云霄派则是送来了聂神芝的徒弟,其中就有温了与柏嫣,曳影门则是云曦宁的徒弟原霖,不过云宝鸢悄默默跟着出来,原霖又来不及将她送回去,便带了来。
云曦宁在纷纭镜上发了好大的火,最后还是由着云宝鸢去了。
不过原霖知道,云宝鸢要是出了事,云曦宁会让她死的很难看。
消息送到时,白芦和韩吉勋正在宴客。
白芦因着没抓到绍芒,心里不得意,一直想着找机会补足自己的派头,这下听到虐祟之事迎来转机,更是大喜,问道:“真是不真?”
小弟子道:“是真的,碧雨城已经安然无恙,那些女仙正在赶往镜姝城,镜姝城应该很快会脱困。”
白芦拧眉:“女仙?”
小弟子道:“正是,其中有一位据说修为极高,与我们宗主……”
白芦脸色暗下去:“可知她们用的什么办法?”
小弟子道:“这却不知了,宗师,不如将她们截来齿雨城?”
白芦和韩吉勋面面相对,心中有了盘算。
白芦道:“齿雨城虐祟最严重,又是璇衡仙府护佑,理应最先脱困,方显恩德。”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大满意。
靳复谙看不下去,道:“打听打听她们用什么办法驱逐虐祟不就成了,何必截人?碧雨城离镜姝城近,她们先去镜姝城也无可厚非,怎么?不是说世人平等吗?”
白芦拧眉,忍着没翻脸:“靳岛主说的是,那就先打发人去问问。”
夜里,虐祟大肆侵袭,又是一番恶战。
齿雨城死伤惨重,地室中人影凋零,而且这边的虐祟似乎祟气更强悍。
终于杀的差不多时,有几名散修又惊又气,道:“怎么齿雨城的虐祟杀起来这么费力,难道仙首脚下积德不足?这也太蹊跷了!”
其实这番话也就是发泄,根本算不得威胁,可白芦一听,怒不可遏,竟然当场将说话的散修杀了。
这时候最缺人手,他竟还杀人。
白芦道:“恶意猜测岂非损璇衡宗声名?”
靳复谙厌恶,冷声道:“若没证据前不能说话,那虐祟是谁放的尚无定论,你们也不是一直安在绍芒头上?就连云霄派宋婉叙的徒弟死了,你们也总说那是和绍芒同门的报应。”
她有些震惊,又像是恍然大悟,“原来……为什么你们只懂得尊重自己?”
第100章 自寻死路
因着不久前周扶疏来闹了一回, 云霄派战力受创,不少弟子身负重伤,难以下山除祟, 城中百姓多有怨言,聂神芝头疼已久, 拖着病体亲自除祟,等到天亮, 虐祟隐去后才回山休息。
虞绾把自己珍藏的灵丹送去, 聂神芝谢过, 询问虞绾意见后转送给徐值等人。
虞绾倒是惊讶,陪着打坐一阵,用过晚膳后才问道:“这是转性了?从前你可不喜欢徐值。”
聂神芝唇无血色,白发白衣, 满面愁容, 轻声道:“经此一事, 我才发现她是有担当的, 不止她,我们门中的女仙无一退却的, 殷彩的事……不论百姓还是散修都言语中伤,她们心里难过,但也没撇下责任, 老实说, 我并不如她们。”
春意淡去,已至初夏,夜里凉风阵阵, 树影婆娑。
虞绾看了她一会儿, 心中有些不忍, 转过脸去望碧纱窗上的叶影,轻声道:“翎萝对你而言是最重要的,若我是你,看到门中弟子用食灵符伤害她,我恐怕要杀了他们泄恨。”
她说起司翎萝,聂神芝又是一重忧虑,“我是信绍芒的,可翎萝……她不适合在修真界奔波,此事一毕,绍芒必然名声鹊起,她能舍下唾手可得的仙首之位吗?”
虞绾沉色:“掌门还是不了解绍芒,她不是稀罕虚名的人,人世间总归真情最难得。好比荊夜玉当年的死身救世,那是修道之人的初心,但她也只有一次舍己为人的决心,千帆过尽,世道让人失望,怎么还能像当初一样呢。可天地有灵,又怎会只有一个荊夜玉?必然有新的人担起那份责任。”
聂神芝淡淡地听了,没什么反应。
次日,聂神芝缓好精神,准备夜里去替小辈除祟,殿门一开,徐值等人候在外间,神色凝重。
聂神芝问道:“出了何事?”
徐值与尤萼面面相觑,似有难言之隐。
陆灼出列道:“掌门,城中虐祟已经除尽……”
聂神芝皱眉,“当真?”
陆灼眉梢带喜,眼底藏忧,语气复杂:“确实是真的。除祟之人是……绍芒师姐。”
她犹豫片息,道:“绍芒师姐托人带话,请掌门赶去齿雨城,最迟三日,幕后真凶便可抓获。”
聂神芝忙道:“翎萝跟绍芒在一起吗?”
陆灼愣了愣。她不知掌门这么关心司翎萝。
徐值替她回道:“在的。”
徐值又补充道:“她们都安然无恙。”
聂神芝提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一些,道:“既是这样,陆灼你去找虞绾,我们一同去齿雨城。”
陆灼领命,去了颍觅峰。
徐值和尤萼回珠尘楼寻玉慈长老。
在路上,尤萼没忍住问道:“掌门跟翎萝师姐是旧识?”
徐值道:“大约是了。”
尤萼道:“才半年不到,发生这么多事,绍芒变成了荊夜玉,翎萝师姐竟然是被生灵神护佑着的,太不可思议了。”
世间事总是瞬息万变。
徐值叹道:“那个周扶疏……”
尤萼道:“掌门启用剑阵都没有抓住她,望仙境界这么厉害吗,她竟然撕碎了剑阵,好多人都被伤了,要不是绍芒来的及时,镜姝城怕是要撑不下去了。”
徐值冷笑:“周扶疏这种人……死不足惜!”
***
虐祟横行三个月,三日不到就被清除。
各大仙门闻讯,全都赶至齿雨城,想观仰除祟之人的风姿。
然而月朗风清的夜里,虐祟横闯街市时,蓦然被三千水丝捆缚,随之而来的是凶恶的紫流火光,净火焚烧时,如风摧树折的咔嚓声,暴烈又无情。
无数人围在街道处,待看清为首之人时,心中大震。
有人惊道:“真的是绍芒!”
别人破没破防不知道,璇衡宗的几位仙尊各个一副要把自己吊死的愤恨模样。
“假模假样!”
白芦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放虐祟的人来了,还不抓了她!”
璇衡宗的弟子跃跃欲试,左右探看,见无人动手,也不敢擅自出列。
白芦想到自己在荊夜玉手底下吃的亏,一下子气涌心头。
凭什么他辛苦到最后,什么好名声都是荊夜玉的?
当年魔族攻占符离城,大家一同去符离除魔,遇到一个为父亲求药的男子,那男子多可怜,那男子的孝心天地可鉴,他怜悯此人,为他求一条生路,可荊夜玉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那个男人。
如此冷硬心肠的人竟也能飞升!
当日他质问荊夜玉为何要杀无辜之人,荊夜玉竟然说那个男人向魔族求药时祸害了符离城的女娘,将那些无辜的女娘送去魔族……
就算没有那个男人,魔族想要俘虏城中的女娘也有别的办法,凭什么要杀一个这么有孝心的男子。
可恨他当时敌不过荊夜玉,打斗时不过三招就被她踢倒吐血。
这是他一百年来的心结……
云宝鸢原本害怕众人围攻绍芒,但看没人动手,心里的慌乱少了许多,站出来说道:“你说虐祟是谁放的就是谁吗?真拿自己当判官了,杀虐祟时不见你尽全力,这会儿还挺有力气的。”
白芦忍无可忍,阴着脸扬手,猝不及防要打在云宝鸢的脸上。
只是下一刻,他挥起的手臂使不上力,钻心的疼痛让他形容骤变。
谁也没想到,原本捆缚虐祟的水丝……竟然捆住了他的手臂,不仅如此,另有五条水丝慢慢地绞断了他的五指。
如此变故让众人傻眼,璇衡宗的弟子也不知该不该出手,场面有些混乱。
而绍芒缓步走来时,所有人整齐地往后一退。
他们合力除祟三个月,收效甚微,绍芒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城中虐祟尽数降服。
也有人暗自想,或许这是绍芒的阴谋,自己放出虐祟,自己收服虐祟,沽名钓誉,从此平步青云,但他们不敢说。
白芦就是证明。
韩吉勋不同情白芦,但眼下若不压制绍芒,修真界哪还有他的地位,他立即站出来,骂道:“还敢现身?不问你的罪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竟还敢对前辈动手!”
绍芒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脸色苍白,有些病弱,但又无端多了些威压,“前辈?”
她淡声道:“什么前辈?一百年前在除魔中浑水摸鱼的男修罢了,白芦能到今天这个位置,可见你们这一辈全是废物。”
当年的除魔大战中,韩吉勋是躲起来的那一批,大胜后他又假装自己也是除魔的好修士,在璇衡宗混了个名头,因而不知那场大战中荊夜玉与白芦这起小人的摩擦。
他这些年在璇衡宗养尊处优,还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气不过但又不敢贸然出手,只能说嘴:“真拿自己当荊夜玉了……就算是你们云霄派的掌门来,也得跪在璇衡宗脚下,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子,怎么配?”
绍芒道:“那就证明一下你们璇衡宗的能力。”
韩吉勋没反应过来,只见四周地面又‘长’出来无数的虐祟,这些虐祟中有树根所化,也有烂泥所化,更让人生怵的是,白芦的手指……竟然也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变成了虐祟形状。
95/100 首页 上一页 93 94 95 96 97 9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