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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坏的春天(GL百合)——顾徕一

时间:2024-01-02 13:26:58  作者:顾徕一
  辛乔对周琨钰其实并不信任。
  首先她是盛宣的朋友,或熟人,不管她是怎么说的吧。
  其次她的态度,辛乔总觉得,她在逗自己。
  可她方才那番话说的太过有理有据,而她那样的温柔,也带着下蛊般的意味。辛乔点点头,绷着肩膀说了:“好。”
  望着周琨钰拎包走出去的背影,辛乔其实有一点点无措。
  搞什么啊辛乔。
  不是早就打定主意,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这样的人吗?
  ******
  辛乔没什么电子产品依赖综合症,用了好些年的旧手机电池不济,这对她没什么所谓。
  她只是坐在这里,双手微微扣着,右手拇指无意识的反复抠着左手指腹,眼神放空的想着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直到门又被叩了叩。
  抬眸,这次来的是警察:“跟我过来吧。”
  起身跟着警察穿过走廊,看到白雯雯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牛仔热裤下露出一条纹了枯枝玫瑰的白皙小腿,勉强冲她笑了下,眼透着一点红。
  明显哭过。
  看来她比辛乔先到,但不欲自己进去,所以站在这里等着辛乔。
  辛乔走过去压低声:“没事。”
  也不知是说给白雯雯听的,还是说给相信了周琨钰的自己听的。
  两人一同走进办公室,盛宣坐在办公桌一侧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周琨钰独坐在后方的沙发上,很柔雅的冲她俩笑了一下。
  警察把一份调解书摆到两人面前:“既然都同意调解,那看一看,没什么问题再签字。”
  辛乔粗粗看了几行,唇角已嘲讽的勾了勾。
  其实她不是笑周琨钰,是笑她自己。
  为什么还会天真的相信周琨钰这样的人啊?
  调解书上不还是写着赔钱了事么?就算数额相当大,能改变赔钱了事的性质么?盛宣这种纨绔公子,会有一丝一毫觉得自己今晚做错了么?
  辛乔调了下呼吸,保持面容平静了再抬头:“我们不……”
  然而在她拒绝前,却见到办公桌边的盛宣站了起来,不情不愿的转向她和白雯雯。
  她和白雯雯对视一眼。
  盛宣停了一会儿,很烦躁的啧了声,咬了下后牙,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冲她们一鞠躬:“对不起,今晚的事是我错了,请你们原谅。”
  说实话辛乔愣了下。
  她一见盛宣模样,就知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从小生活优渥,父母宠着,大概也为着自己没有大抱负挨过不少骂,可每次作天作地后总有人给他擦屁股,一张脸写满没经社会摔打过的傲慢。
  对他这样的人,大概面子比天大。
  辛乔报警跟他来派出所的时候,根本没提过要他认错道歉,因为她知道不可能。
  而此时周琨钰在她们后方的沙发上坐着,双手交叠于西裤上,还是那般优柔柔的,用那把水润润的嗓音低声说:“名字。”
  然后辛乔意识到,她那句话是对盛宣说的。
  因为盛宣鞠着躬没起来,添上她俩名字把那句话重说一遍:“白雯雯,辛乔,今晚的事是我错了,请你们原谅。”
  周琨钰真像那种蛊术师,深谙名字给人带来的意义。
  同样一句话,因着添上了两个名字,显出被郑重对待。可能有些人觉得,不就一句道歉么,有什么要紧。
  可这句话,天地听见了,窗外的月光听见了。天地昭昭,总有一份恶意没有被轻易忽略,总有一个错误没被一笔勾销。
  一句说出口的道歉像天地间的一句证言,在现下这个很多事都模糊、混沌的世界里,至少还有条“对”与“错”之间的界限,没有被轻易抹去。
  警察问:“这样可以么?”
  辛乔看白雯雯一眼。
  白雯雯轻轻点头。
  辛乔说:“可以。”
  “那在调解书上签字吧。”
  辛乔执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相较于她淡漠平静的表面,她的字显出有些过分棱角分明,微微往右上方拎着,好像较劲似的,不肯显出被压垮的颓态。
  想起那个方形脸的爽朗男人,解释她们姐妹俩的名字:“乔木嘛,生命力旺,欣欣向荣的,多好!”
  不是什么“君子怜无改,诗人赋有乔”这类文艺的句子。
  可今晚让盛宣念出她的名字、不含糊的说出一句道歉的人,是周琨钰。
  辛乔放下笔,轻掀眼皮,往后方瞟了瞟。
  周琨钰还是先前姿势坐在那,端秀清雅,看上去没有任何攻击性。
  可辛乔渐渐意识到,她有操纵人心的能力。
  她不知道周琨钰是怎么说服盛宣这样的人道歉的。可转念一想,周琨钰又是怎么说服她的?
  ******
  料理完这一切,夜更深了。周琨钰同盛宣一同走出警局,辛乔和白雯雯走往另个方向。
  辛乔想着出了今晚这样的事,她还是打车把白雯雯送回家比较好。
  在路边等车时,白雯雯轻声说:“那些赔偿金,我和你……”
  辛乔摇摇头:“你拿着。他骚扰你,那是你的赔偿金。”
  一辆白色保时捷滑到她们面前,车窗降下来,露出周琨钰水墨画似的一张脸。
  噙着淡淡笑意:“我送你们。”
  辛乔望了望白雯雯,刚要拒绝。
  周琨钰很轻的眨了一下眼:“白小姐今晚的状态,再去打车,不太方便。”
  她说得委婉,可辛乔意识到,白雯雯的确眼尾透着哭过的红,小吊带外一件轻薄的白衬衫在方才的推搡中已然揉皱。
  辛乔低声问:“让周小姐送可以吗?”
  白雯雯看她一眼。
  今晚的白雯雯安全感缺失,显然辛乔是她唯一信赖的人。
  辛乔:“我陪你?”
  白雯雯点点头。
  两人一同钻入后排。
  周琨钰问:“白小姐家的地址是?”仙朱夫
  白雯雯情绪不稳,周琨钰其实是透过后视镜望着辛乔问的,但辛乔又看向白雯雯,白雯雯自己作答。
  车平稳的驶入夜色。
  豪车座椅的真皮总有股特殊的香气,调子是一种低调发暗的红。周琨钰在驾驶座安静的握着方向盘,偶尔等红灯时撩一下长发,露出小半只玉一样莹润的耳。
  白雯雯在后排低声同辛乔说:“我加你一个微信呗?”
  辛乔默了下:“我微信用得少。”
  白雯雯听出她的婉拒之意:“那你以后跟朋友来酒吧玩,我找老板给你免单。”
  辛乔有些不自在的拎了下肩:“再看吧。”
  驾驶座上的周琨钰不露声色。
  钻入耳里的这番对话验证了她先前的猜想:辛乔看起来跟白雯雯一点不熟,这俩人先前根本不认识。
  周琨钰透过后视镜又望了望辛乔。
  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上去那么淡,单瞧她现在的模样,很难相信周济尧转述盛宣电话里说的:“一女的,特狠。”
  可方才周琨钰把车开过去接辛乔和白雯雯,在降下车窗叫她俩之前,多看了眼路灯下的辛乔。
  昏黄的灯光下,她微埋着头,马尾松散在脑后,灯光嵌进她微凸的一节节脊骨,看上去是冷静到漠然的人,却连灯光都柔化不了那锋利的形状。
  她一手勾着牛仔裤兜,大概不爱说话,没与白雯雯聊天,只有一只飞蛾扑棱棱的、不停撞向灯罩。
  周琨钰收回眼神,又开了一段,白雯雯家到了。
  是那种很老的胡同,路灯坏了,只剩一片幽邃沉郁的黑。
  辛乔看一眼,问白雯雯:“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这胡同不能停车。”白雯雯说:“我家就在胡同口,两步就到,不用送了。”
  辛乔:“注意安全。”
  两步就到的距离谈不上什么注意安全,辛乔是提醒她,以后去酒吧上班注意安全。
  白雯雯:“今晚谢谢你了。”
  辛乔摇摇头。
  白雯雯又冲驾驶座:“周小姐,也谢谢你。”
  周琨钰笑得永远那么端方:“没什么。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白雯雯下车后,周琨钰并没急着把车开走,跟辛乔说话的同时打开远光灯:“辛小姐,你要不要考虑坐到副驾来?你这样显得我好像你司机。”
  辛乔下车,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
  好香。
  是那种淡淡清润的菖蒲和槭木香,在不大的车厢里裹住人,让人坐到她身边,便像来到一片风清霜降、芦苇尽白的芳汀,那里宁谧而祥蔼,被拉得离现实生活很远很远。
  没有坠在人肩上让人喘不过气的医药费。
  没有心里每日强压的对往事的质问。
  没有看辛木去饮品店只点最便宜柠檬水的酸涩。
  辛乔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发现周琨钰一直打着远光灯,是替白雯雯照亮着跑进胡同的路。
  辛乔望着白雯雯的背影:“那个,待会儿麻烦你把我放在路边的公交站就行。”
  “辛小姐。”周琨钰的声音很轻盈:“我记得我刚才说的是,我送‘你们’。”
  “不用了,这么晚了,我家要绕路,不麻烦你了。”
  “就因为这么晚了。”周琨钰看了她眼:“辛小姐一个年轻女性,不是也会不方便么?”
  辛乔提醒她:“我是警察。”
  周琨钰平静的说:“我知道。”
  辛乔从不觉得自己需要被呵护。
  从家庭身份上来说,她是辛木的姐姐,是唯一能撑起这个家的人。
  从社会身份上来说,她是警察,是天经地义与最危险的炸弹打交道的人。
  可周琨钰这会儿很平静的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辛木的姐姐,我知道你是排爆警察,可我不觉得这样的你是无坚不摧的,所以,我送你。
  辛乔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大概第一缕浮现的反而是别扭。
  这时周琨钰温润的笑容间,眼尾却又挑了起来:“不过我饿了,送你回家前,辛小姐能不能陪我简单吃点东西?”
  她带那么一丝丝若有似无的嗔意:“我可是,从宵夜的餐桌边赶过来的。”
 
 
第7章 
  这样的情形下,辛乔好似说不出拒绝的话。
  四周很暗,只有周琨钰车前的一束远光灯似宇宙里唯一的光带。又或者她们是在一条河中回溯,茫茫的雾气间,只有这束灯是唯一的指引。
  “吃什么?”她的语气有点不那么自在。
  怎么就要跟周琨钰这样的人一起去宵夜了呢?
  她睫毛半垂着,能看到周琨钰那材质精良的软缎衬衫垂挂在细瘦的腕子上。直到目送白雯雯平安进了家门,周琨钰发动车子,轻柔一笑:“走走看咯。”
  辛乔抿唇望着车窗外。
  开过胡同口,四周就亮了。邶城的奇异之处在于,那些好似被抛弃于时光之外的老街旧巷,总和玻璃高楼鳞次栉比的CBD无缝衔接,像两块卡得严丝合缝的突兀拼图。
  而此时前排的两张座椅上,她的旧牛仔裤和周琨钰一丝皱褶都没有的西裤,也凑成了这般的拼图。
  直到周琨钰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辛乔打望一眼路边那家店。
  很低调,米灰墙面,招牌小小一块嵌着,微微泛光的暗金。酒吧?日料店?辛乔不太分得清。
  唯一可以一眼确定的是,这里很贵。
  她刚要开口,周琨钰接起一个电话:“喂。”
  “嗯,解决了,放心吧。”
  “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挂了电话偏着头,盈盈冲着辛乔笑。
  辛乔直言:“这里我消费不起。”
  很坦荡的语气,没什么遮掩和不好意思,就是很平静的陈述一件客观事实。
  周琨钰柔唇轻启:“我刚才说的,不是让你陪我吗?”
  她说话语调总是很轻。像什么呢?像春风。古人说,小桃枝上春风早,初试薄罗衣,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
  她一说话,轻薄的衣袖都跟着摆两摆,那股痕痒从脉搏逆向攀爬,一路至心尖。
  周琨钰的言下之意,她请客。
  辛乔说:“这样不好。”
  周琨钰笑了,早已洞悉一般,冲她很轻的眨了一下眼:“所以我几时说,要吃这一家了?停在这里接个电话而已。”
  周琨钰应该是南方人,从她清丽的眉眼和柔腻的皮肤可见一般,水乡养出的清润深埋进了血脉。她应该一直生活在邶城,说话没什么南方口音,只是极偶尔的一些用词,可以寻到她祖籍的端倪。
  说话间她重新设置导航,发动车子。
  仍是错落相嵌的旧胡同和新街道,灰瓦屋檐的茅草和玻璃墙面高悬的巨幅海报交替出现。
  然后周琨钰把车停在了一条窄巷边,叫辛乔:“下车。”
  辛乔随她一同下车。
  地面大概浇过水,踩上去有种润润的声音。淡黄的灯光一洒,泛起河面般粼粼的光。
  周琨钰和她的距离很微妙,没有十分靠近,却又恰好能闻见周琨钰身上那清淡的香。
  周琨钰轻轻的说:“哎。”
  辛乔不知怎的有点紧张,藏在另侧的指尖抠着牛仔裤缝。
  周琨钰却没下文,直到她以领先小半步的身位,引着辛乔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平价的面馆。
  回眸冲辛乔挑了挑眼尾,身子微往她这边靠了一寸,声音低得似耳语:“这下,是我陪你了。”
  ******
  在辛乔还未回过神的时候,老板娘扬声招呼:“吃什么?”
  “清汤面。”周琨钰又转转脖子看辛乔。
  “呃,清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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