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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龙(古代架空)——竟夕起相思

时间:2024-01-02 13:31:39  作者:竟夕起相思
  “算是吧。”
  林晗盯着那画上未干的水墨,不禁埋怨道:“你还有闲心在这画画。”
  他低叹一声,在一旁取了把剑,搁下笔。
  “那走吧。我陪你去看看。”
  林晗连忙抬手,按住他肩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前面混战,太危险了。”
  “没关系。”裴信温柔一笑,剑柄上明黄的穗子随风晃荡,“姜拂和明婳都去了,还有府卫在。”
  他顿了一瞬,含笑补了句:“含宁是在关心我吗。”
  林晗一噎,目光躲闪,生硬道:“把剑给我。”
  裴信微微颔首,立时有兰庭卫解刀上前,向林晗恭敬地捧上雁翎刀。
  “走吧,”裴信拍拍肩上的手,“外面快差不多了。”
  林晗本来还想过问他的身子,却因方才那句似笑非笑的打趣,憋着开不了口。
  裴信领着他穿过廊亭院落,很快便到了混战的前院。一朝丞相,胆识过人,两人身边只跟着五六个兰庭卫。
  须臾前还厮杀得激烈的前院,眨眼间真如裴信所言,情势骤然倒转,府兵已将闯入的乱军诛杀得不剩多少。
  浓重的血腥混杂着焦烟,刺得林晗眉头紧皱。脚下血流成河,乌黑的尸首堆成小山。
  林晗左右张望一圈,道:“只怕还有漏网之鱼,让人搜吧。”
  话音刚落,庭院一角响起个痛哭流涕的声音:“都护,都护救命啊!”
  林晗定睛一看,那人一脸狼狈,腿脚抖索,穿着胥吏的官服,不是先前晚归的属官么!
  这倒霉蛋被十几个黑衣刺客挟持着,不断往后退,企图逃跑。
  裴信朝身侧的兰庭卫使了个眼色,几人疾步上前,与一圈刺客战成一团。
  正当此刻,变故骤生。那些烧焦的花木中忽然鱼跃出数道人影,每人都握着一刃寒锋,直指裴信。
  “小心!”
  林晗下意识喊出声,将他护在身后,匣中寒光贯出,宛如清亮的镜光。
  他举刀便杀,每击退一人,总要分神顾及裴信,却见裴信拔剑出鞘,一道青锋稳稳握在掌中,上来一个,便挥臂一刺,浑砍一记,潇洒自如。
  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手握寸管,挥毫泼墨。
  他动起手来毫无章法,看上去像是随手乱杀,或劈砍或穿刺,简直酣然随意,如同削竹断木,却能招招见血,直取性命。
  除了握剑的手,别处肢体动也不动,镇定至极,瞧得人心悬巨石,替他捏了把汗。
  转瞬之间,已有数人倒下。裴信立在原处,不曾迈出一步,岿然如松。
  他蓦然挽出个剑花,收兵回鞘,衣袖翻转间,隐现着一截消瘦苍白的腕。
  点点血滴溅洒,落到袍摆上,如同丹红的花萼。
  林晗解决掉几个刺客,横刀到他跟前,唤道:“允之!”
  “都护!”那头小官一阵鬼哭狼嚎。
  劫持他那人见大势已去,慌乱不已,一边后退,一边朝四周连连呼道:“别过来,过来我就……”
  兰庭卫正料理旁人,无暇顾及他的死活。裴信款步上前,哐当一声丢了长剑,朝那刺客摊开两手。
  林晗的心蹦到嗓子眼,慌忙追上去,怕他出事。那刺客见裴信越逼越近,竟被他一人骇得走投无路,持刀横在人质颈边,另一手惊恐地握着大刀,指向手无寸兵的裴信。
  “别过来!”
  “允之!”林晗大喊一声。
  裴信却置若罔闻,仍旧稳步前进。那刺客退无可退,猛然出手,长刀直指面前人胸膛,却被裴信侧身躲过,压着手背制住。
  顷刻之间,那只看似温和无害的文人手牵住刺客小指,重重反折。
  一声骨骼的脆响,伴随着尖锐的哀嚎。
  林晗顿时驻步,光是看着,也似感觉到疼痛,皱着脸轻轻嘶声。
  黑衣刺客捂着折断的小指,手里的刀铿然落地,自个也蜷在地上,痛苦地蠕动。小官绝处逢生,忙跪倒在地面,迭声称谢。
  “你……”林晗无暇思考别的,捡起地上的剑,追到裴信身边,“太胡来了!”
  裴信垂着眼帘,接过剑,拂去丝绦上的灰尘,道:“我若不去,莫非让含宁去?”
 
 
第182章 寒心
  林晗被他堵得无话可说。裴信这人,凡是他做的事,哪儿都能说出个理,黑的也能颠倒成白的。
  “我看你这病,”林晗心有余悸,收回长刀,单手叉着腰喘气,“你这病十有八九是自己作出来的。”
  孰知裴信朗然一笑,道:“无妨,能亲耳听到含宁的关心,冒死一回也值了。”
  林晗顿时怔住。怪不得他追在后面使劲喊他,他连声都不吭,原来就是故意想看他为他挂心的模样呢。
  这老狐狸……真当自己是狐仙,不怕死吗?可不能让他尝着甜头,往后天天在他跟前作死。
  “你下次要是再这样,”林晗双眉倒竖,愠怒道,“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裴信垂下眼目,淡淡地抿了抿唇,指头绞缠着剑穗。
  林晗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句恶狠狠的威胁,比起平日的冷淡疏离要亲近得多。就好似,做仇人永远比做陌生人更刻骨铭心。
  “主公!”
  冷夜中忽而响起一个清冷女声,姜拂按着佩刀匆匆赶来,身后追随着十来个兰庭卫。
  这一行人浑身都沾着血气,肩上麟羽绣纹亮如狼眼,纷纷抱拳屈膝,在裴信跟前半跪着。
  “起来说话。”
  姜拂微微顿首,道:“刺客全是死士,一被抓就服毒了。乱军跑了几个,子绡已经去追了。”
  裴信负手而立,眉目肃冷:“也罢,下去吧。”
  “遵命。”
  姜拂正要退去,裴信却出声叫住她。
  “等子绡回来复命,让他不必再找我,往后跟着衡王便是。”
  林晗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奴婢明白。”
  他淡笑着看向林晗:“锦儿不在了,你身边总是少个照顾的人。即使用不着,让他伺候你起居也好。”
  林晗轻哼一声,嘀咕道:“不过是想在我身边安插人,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裴信丝毫不恼,反而温声一笑,颇为纵容,道:“含宁真聪明。”
  林晗想到正事,皱着眉头忧心道:“主谋你不查了,还是交给我来?”
  “有什么可查的,不是明摆着的。”裴信像是全不把刺杀这等伎俩看在眼里,淡然道,“外面风大,回花厅吧。”
  说罢,他便带着随从,浩浩荡荡地原路折返。林晗被几个兰庭卫护卫在中间,一路上出神地琢磨其中关窍。
  够胆子刺杀裴信的,除了王致,还能有谁?若是裴信死了,最得益的也是他,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他的手笔。那些黑衣刺客,应当就是王氏的死士。
  至于乱军,他们和刺客一伙的,看装束像是宛康府兵,林晗只能想到前都护高柔的残部。
  高柔的残部隶属宛康,自然熟悉都护府中的防卫,这样也就能解释得通,他们是怎么轻而易举地突破守卫,混到府中作乱的。
  两人折返回花厅,室内香炭烧得正旺,金猊狻顶上不断涌出仙雾。屋子里暖如六月天,一进门,林晗便嗅出熟悉的香气。那兽炉里燃着的,就是往年供应六宫的栎炭。
  这种木炭造价不菲,是用乌冈栎烧成的,只取大小粗细如匕首的上好长炭,研磨成粉末,加沉香、麝香、龙脑香,混入香汤凝脂当中,压制成纹样精细的炭饼,忍冬如意、凤鸟蟠龙、缠枝柿蒂都有,栩栩如生。小小一块炭,纹路细腻得堪比刺绣。
  还没来得及落座,裴信便抛出一个问。
  “宛康军心不定,含宁可有对策?”
  林晗一愣,霎时明白,他是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是我疏忽了。今夜之后,先彻查高氏亲信,能遣散的就遣散,”他倚靠在凭几边,一手撑着额头,轻叹一声,“送不走的,或是牵扯到今晚起事的,杀鸡儆猴。”
  有仆婢掀帘进屋,奉上今年新出的香茶。裴信捧着热烟氤氲的瓷杯,安静地听着,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林晗饮了口茶,闭上双眼,畅快地品赏片刻,沉声道:“回府之前,才接到朝中连夜送来的折子。”
  裴信端茶的手一顿,温声过问:“哦?”
  他从腰间摸出一册折本,扔在桌案上。裴信淡淡瞥过,便垂下头,气定神闲地喝茶。
  “这个节骨眼,让我上哪弄这些个贡品,交这么多粮帛,怕不是故意出难题,等着这事做不成,到时候治我个玩忽职守的罪,顺理成章地罢官削爵。”
  “含宁,”裴信缓缓道,“这手段不算高明,你还怕区区一纸政令么。”
  林晗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低声道:“我要抄王凝的家。”
  宛康首富,家中仓库定是油水丰厚。王致敢给他设套,企图落井下石,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温暖的香气像泉水一样淌过肌肤,不知不觉,林晗便有些醺醺然,神思仿佛溶化成了一摊香脂。
  他如今对气味敏感得紧,栎炭的香并不浓,可他闻着,这清淡的气息就好似一双有力的手,重重地在脑门上拍击,时而紧紧捂住口鼻,逼得他心生错觉,仿佛自己也成了一方香炭,被置在烘炉中炙烧,浑身都冒出烟气来。
  裴信的声音时远时近,听着恍惚不定。
  “你就是把他杀了,我也不会过问。”
  他遽然冷声道:“那我要是杀了穆思玄呢?”
  “含宁,”茶盏叩响桌案,裴信无奈地叹了声,“他是你哥哥。”
  林晗冷笑道:“你还真是神通广大,连我跟他的身世,都早早地一清二楚。”
  这话里有股怨恨的意味,像是指责他明明早知内情,却不愿说给他知晓。
  “他差点把我害死了。”
  裴信默然良久:“我明白。”
  短短的三个字叫林晗心中一紧,嗓眼微微发颤:“你明白?不论是你还是他,难道我的命,就这么不值价,可以被随意拿捏?”
  一通话说完,他还是觉得愤恨难平,干脆掀了脸面,直言道:“穆令昭,你可真是个好太子,好兄长,你们皇室把我们这些宗室当做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肆意践踏的猪狗吗?”
  面前人听见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稍稍有些讶然,手指曲起,又慢慢放开。
  “你都知道了。”
  “当然知道,”林晗讽笑道,“所以体谅殿下的苦心。‘棠棣之华,鄂不韡韡’,你们的手足之情,真是动人。在亲兄弟面前,旁人的死活,确是无关紧要。”
  裴信皱着眉,语带薄怒:“无理取闹。”
  “闹?”林晗不由得也带了几分压抑着的怒火,“你以为我说这一番话,只是在闹?”
  “我要是真不在乎你的死活,”那人眼望着夜色深处,缓缓咽了口气,艰涩出声,“我死之前,定会拉着你陪葬。纵然生时殊途陌路,唯念死后同寝同穴了。”
  林晗被这阴寒刺骨的,咒辞般的话惊得站起身,连连后退了几步,瞠目结舌:“你……”
  一刹那间,他盯着那张爬满阴翳的面容,竟觉得像是从未认识过。
  晦暗的月光下,裴信犹如完全变了个人,被一抹孤冷陈旧的冤魂附身,往日里总是温柔的目光,仿佛墓土边的蔓草,顺着林晗的肌肤往血肉里缠。
  他的心怦怦直跳,油然记起长公主在荆川留下的告诫:别惹他,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他丝毫不怀疑这人真的想过,要让他入墓陪葬的事,不禁开始庆幸,幸好穆令昭不是皇帝,否则,他怕是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恐惧驱使着林晗冷静。他张了张口,温声道:“允之……”
  话音刚落,裴信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净,仿佛片刻前只是林晗的幻觉。
  “含宁总是这样,要惹得我生气,才知道听话。”他温柔地叹息,眼神迷蒙地望着他,“别害怕,方才只是气话,这么多年了,我只是……太想你了。”
  林晗慌忙避开,哑然片刻,道:“你、你身边的人不少,我有什么可想的。”
  他垂眸轻叹,絮絮地说起琐事,面庞上浮出艳阳般的笑意:“你都忘了。你有回进宫,误打误撞闯进少阳院。我正被陛下罚了禁足长跪,快撑不住的时候,你给了我一颗松子糖。”
  林晗没忘,那年除夕阖宫欢庆,唯独太子缺席,惹得臣下诸王暗地里议论纷纷。
  一颗糖而已,值得记这么多年?
  他不愿细想,满心只盼着抽身离去,仓皇开口:“我、我得走了。”
  “等等,”裴信忽然站起来,缓步到他跟前,温润的指尖轻轻拂过他鬓边散发,“头发乱了。”
  林晗后退半步,按住发鬓,哑声道:“没事,兴许是方才急了些,我自己来就好。”
  裴信收回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沉静地望着他。
  林晗寻到空隙,便逃似的往外头溜。刚跨出门槛,他却慢吞吞地止步,惊诧地盯着一片黑夜。
  玉阶前夜风萧瑟,静立着个颀长挺拔的人影,不知站了多久。
  “桓儿?”他艰难地出声,强颜欢笑,“你何时来的?”
 
 
第183章 情债
  卫戈的面容蒙在夜色里,林晗只听见他淡如微风的嗓音。
  “心思在别处,怎会顾念到无关紧要的人来是没来。”
  林晗一阵害怕。他的口吻太过平淡,比先前在大帐中私会,冷眼旁观他邀欢时还要冷静,竟显出几分令人不安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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