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他接触到光线的第一眼让他觉得刺目,模糊间只看到一个很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直到适应后他才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人,尚泽的眉骨压的有些低,灯光下会为他的眉眼覆盖一层阴影,给人一种目光深沉的错觉。尚泽的面容轮廓硬朗,面无表情看人时有些凶,所以在一开始他说话才那么小心翼翼,后来发现原来是这个人救了他,还不计回报地收留他。云株想,尚泽只是看上去凶一些,但其实他心地善良。
之后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面对他三番几次要喝水吃饭的要求尚泽也没有不耐烦,用他一贯淡漠的态度面无表情满足他的要求。虽然从醒来后他们只不过相处了短短几个小时,尚泽看上去凶,总是冷漠,没有温言善语,但云株莫名面对尚泽没有任何的戒备心。
吃完饭,云株坐在凳子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破旧而且粗糙的衣服,有些别扭地挠了挠胳膊,又看向尚泽说:“我感觉这个衣服磨的我有点疼……”
他也不确定他失忆前是不是就是穿的这身衣服,可现在粗糙的布料真的磨的他皮肤很不舒服。
闻言尚泽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云株穿的是他以前的衣服,因为小了就被放起来,但布料都是差不多的,他看着自己的手臂,小麦色的皮肤上还有几道陈年的疤痕,心下了然,他糙惯了完全不觉得,尚泽没来由想到他之前为云株擦身体,手指触到的细腻弹滑的皮肤,心想,这是个细皮嫩肉的城里人。
尚泽看到云株胳膊上被抓过之后留下的几道显眼的红痕,这时云株出声:“我想洗澡……”
尚泽看了眼云株脑袋上的绷带,想了想还是拒绝:“你的伤没好,不能沾水。”
云株虽然失忆了,但脑子还是很快,说:“我头上不沾到水就好了。”
顿了顿又弱弱地请求:“我想洗澡,可以吗?”
尚泽起身,说:“可以。”
尚泽带云株来到他家的浴室,但其实这并不能称之为浴室,因为村里洗澡的地方都很简陋,狭小的隔间,也不保暖,没有正儿八经的的门,帘子一拉就能洗澡。村里用来洗澡的设施大部分都是那种能储水的太阳能,放在自家房顶上,有没有热水和晴天挂钩,太阳能连接一个淋浴喷头,此刻尚泽正教云株怎么打开,向哪边旋转是热水,哪边是凉水。
“会了吗?”尚泽问,他侧目看过去,云株无知无觉地抓着衣服的下摆脱掉,露出光裸的上身。
尚泽收回视线,留下一句:“记得别沾水。”撩开帘子出去了。
尚泽刚把云株吃饭用过的碗筷放到水槽边,就听到云株在喊他,他又走去浴室,站在门帘外问:“怎么了?”
“尚泽,我打不开这个啊……”
尚泽撩开帘子,就看到云株全身光裸,一脸无助地看着他,尚泽走过去,笃定道:“我刚才说的你没认真听。”
“我听了啊,”云株说,“你不觉得是这个太难开了吗,而且很别扭。”
尚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把淋浴喷头打开,调到适中温度,云株一脸欢快地站在淋浴下撩着热水洗身体,全然不觉得自己全身赤裸站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有什么不对,那一刻尚泽从心底冒出了无端的恶意,但说是恶意又太过决绝,他只是问了句:“你为什么会同时有男人和女人的器官?”问完,尚泽又厌嫌自己的直白。
云株愣住了,一时间狭小的浴室里只有水流声在回荡,他无措地看了看自己,最后才将视线小心翼翼地投向尚泽,问出了一个连尚泽都无言以对的问题:“原来我这样很奇怪吗?”
尚泽沉默了一瞬,说:“不奇怪。”又道:“最好不要给别人看到。”
洗完澡出来,云株回到他醒来时所在的房间,之前昏迷着没有意识,现在躺到床上才觉得床很硬,而且枕头也很硬,他躺下去哪哪都不舒服。
云株又走出房间,好奇地在尚泽家里闲逛。这就是农村里一座很普通的砖房,门窗和略有些泛黄的墙壁都能印刻出岁月的痕迹,并不配套的家具让房间看上去勉强像个住所,但并没有多么舒适,云株想到了总是漠然的尚泽,觉得这座房子确实沿袭了他的风格,简单,没有人情味。
尚泽去洗澡了,云株没有目的地来回乱逛,走进另一间卧室,这里也是同样简单,但看上去有区别于他那间房的干净整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之前待的那间卧室里总有股似有若无的霉味,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但这里就没有。云株用手摸了摸床,也比那间卧室的要软一些,于是他决定要在这里睡。
尚泽洗完澡回来,就看到他的床上突兀地多了个人,云株也猜到了这应该是尚泽的卧室,等尚泽进来一言不发对他挑了挑眉时云株很无辜地说:“那张床太硬了,硌的我不舒服,我想在这里睡。”
尚泽才意识到之前的他欠缺考虑。自从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之后,其余的房间自然也空了下来,而他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人来,长此以往,只有他住的房间才会经常打扫。云株昏迷时根本提不了意见,此时尚泽终于想起他没有加床铺,云株又是个细皮嫩肉的人,受不了也是应当。
云株不等尚泽回答,掀开被子就躺下,眨巴着眼睛无声看尚泽。
最开始听到云株说话,他有种疏离的礼貌,会很轻易地让人产生距离感,而现在,尚泽看着迅速霸占他床的人,觉得云株像村里那帮不懂事的小孩,娇蛮无理。但他也并没有出声驱逐。
云株惬意地翻了个身,两手搭在被子上,侧躺着,看上去很乖巧,想到了之前尚泽说的他来到这里的方式,不由好奇问:“你是在哪里救了我的呢?”
尚泽想也许云株看到熟悉的场景会想起什么,尽管当时他被套着麻袋,能看到的可能微乎其微,但尚泽还是说:“明天可以带你去看看。”
云株笑着:“好啊。”
尚泽看了眼时间,从云株醒来,两人的谈话,后来他吃饭、洗澡,到现在已经不早了,更何况他还需要养伤,尚泽说:“睡觉吧。”
云株并不领情:“可是我睡不着。”一连昏睡了几天,他确实是不缺乏睡眠。
尚泽没有回话,退出房间后关上门。他来到云株之前待的房间,在硬床板上睡了一晚,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于是云株娇气的这个想法再一次得到加深。
第6章 遗落
按照昨晚说好的尚泽今天要带云株去当时他被丢下的荒地看看,尚泽起得早,喂过羊之后云株还没睡醒,想着也不着急,便任由云株睡到自然醒。
九点多云株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尚泽给他留了早饭,还热着。吃完饭就要出门了,临走前想到两人走在村子里肯定会有不少人看到,并且这两天关于他抢了个媳妇这件事估计已经在村里传遍了,尚泽想了想,找出他的衣服让云株穿,云株左挑右选,对着款式老颜色又难看的衣服一脸为难,自以为尚泽不会听见地小声嘟囔:“好丑……不想穿……”
尚泽就想起了云株自己的衣服,被他洗干净收了起来,还有那条黑色的内裤,但如果让云株穿自己的衣服,在村里太过扎眼,干脆不给他提供这个选项。尚泽面无表情,心想脑子坏了还知道臭美。
云株挑选了很久,最后终于选定尚泽一件黑色长裤,和深蓝色的上衣,穿好之后云株来到镜子前,他先是看到了自己头上绑着的绷带,垂落在肩膀处的发量少的有些奇怪,后脑勺还凉飕飕的,云株伸手一摸,满脸错愕,他后脑勺的头发竟然没了!没了!但是头顶的头发还在,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头的前半部分是及肩的长发,后脑勺光秃秃的。
尚泽给他包扎,那么他的头发肯定也是尚泽干的,云株很生气,跑到尚泽面前质问道:“你怎么能把我的头发剪成这个样子!”
云株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委屈和气愤,皱着眉看自己,眼睛也圆圆地瞪着,看着还有点唬人,除了疏离的礼貌和浅淡的笑容,这是尚泽第一次在云株脸上看到生动的表情,相比起来尚泽的面无表情就更显冷淡。尚泽还比较有耐心地解释:“不剪看不到伤口,没法包扎。”
“你一直在流血,不包扎就死了。”
似是在告诫他和命比起来头发算什么。云株憋屈地咬咬嘴唇,想反驳又觉得理亏。
尚泽也不气恼云株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他大喊大叫,毕竟他昨晚已经有了认知,云株就是个不讲理的小孩。
尚泽给云株找了顶帽子,虽然云株还是觉得很丑,但比起被人看到他没头发的后脑勺来说,他还是比较能接受戴一顶丑帽子。
整装完成,尚泽带着云株出门了。
从昏迷中醒来后云株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在他空白记忆上首先赋予画面的是尚泽的家,其余一概不知,走在村子的街道上云株不免好奇地东张西望。
短短几天全村人都知道尚泽抢了个媳妇回家,还把人打伤了。云株和尚泽在街上才走了没多久,就感觉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云株茫然地抬起眼,看到有好几个妇人在看着他们笑,但那笑容又不像蕴含着善意,反而像某种尖锐的嘲笑,他们三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快看快看!尚泽和他的小媳妇!”
“哎哟,他媳妇怎么看着像个假小子!”
“果然真的把人打了,你看小媳妇头上,还戴个帽子遮遮掩掩。”
“就说男人都一个德行,他死了媳妇那会我还觉得他可怜呢,娶不到了,竟然还去抢。”
“哎呀!人家牵着小媳妇呢!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让人听了嫌我们晦气。”
“他?他还嫌我们晦气?谁有他晦气呀……”
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他们的议论声和尖锐的笑声加持着,在云株的眼里他们的脸全都变成了扭曲的面具,让云株没来由的感到惊悚和害怕,他下意识向尚泽望去,男人高大的身躯在他的身侧,有着沉稳和无形中的安全感,莫名其妙的恶意让云株不由自主地想依靠尚泽,云株抓住尚泽的手臂,语气中透着些不安:“尚泽……”
尚泽感觉到了,想云株应该是被吓到了,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的落井下石,云株则不然。
尚泽抽出手臂转为揽住云株的肩膀,脚步加快出了村。
出村后,放眼望去是漫无边际寂寥的荒地,作物都收了,只剩光秃秃的地表,干枯的土黄。云株心有余悸地向后望了眼村子的位置,想到什么问:“为什么他们都说我是你抢来的媳妇?”
尚泽没有解释缘由,只说:“以后他们再这么说你不要答应也不要否认。”
云株更为不解,他狐疑地盯着尚泽:“他们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你抢来的媳妇?我失忆也是因为你打了我?”
这样想好像也说的通,尚泽打了他,然后他什么都不记得,失忆的他不管尚泽说什么都会深信不疑。
尚泽沉默着,拿那总是淡漠的双眸瞥他一眼,云株莫名觉得他在无语。
“云株,”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伤好之后你要离开。”
尚泽又说:“除了我别人不要信。”
云株细细回想,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尚泽就在打算将他送回家,要真如那些人所说他是尚泽抢来的人,那尚泽肯定绝口不提回家的事。
如果他想困住一个人,会在那个人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你是我的家人,你的家就在这里,你要和我一起生活,而不是像尚泽那样,对他怎么来到这里的原由交代的一清二楚,从一开始尚泽就在明确告诉自己,你不属于这里。
想到这云株笑了笑,他开始庆幸是尚泽把他捡了回去,尚泽对他很好,救了他还收留他,也没有因为他失忆就编造出虚假的谎言,云株从来没有感受到尚泽的恶意,虽然尚泽总是不笑也不说话。
他选择以后只相信尚泽说的话,尚泽不会伤害他。
第7章 遗落
“就是这里。”
云株和尚泽并立在一座山坡上,这里的土壤很松散,是没有生机的干枯的黄色,风一吹就将土粒携卷而起,空气中弥漫着太阳照射大地干燥的气息。
尚泽指着山坡下:“当时有个人,开车来的,你被扔下之后滚到了下面。”
“但是山坡下没有石头,你的伤可能是套麻袋时就有的。”
尚泽侧目,看着云株一脸茫然的表情,问:“想起什么了吗?”
云株听着尚泽惊心动魄的话,一个活人被打伤了扔在荒地里,要不是尚泽发现命就没了,但他完全没有实质感,可能是因为失忆了,听起来就好像别人的故事,唯有后脑勺的伤处隐隐作痛时才能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云株沮丧地摇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
闻言尚泽没什么反应,因为他对这件事也没抱太大希望。
尚泽说:“开车的那个人好像知道这一带人很少,但看着不像附近村里的人,把你扔在这可能是不想被发现,也可能是不想你活。”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云株觉得尚泽的分析很有理有据,可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后来尚泽又带着他在山坡的周围,详细说了那辆丢弃他的汽车从哪个方向来又从哪里离开,云株一开始听的认真,到后来眼神飘忽,皱着小脸为难了好一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可怜巴巴地对尚泽说:“尚泽,我饿了……”
尚泽面无表情盯着云株看了一会,心想他好像真的不关心自己能不能回去,什么人要杀了他,这种时候食欲还挺好,早上不是刚喝了两碗粥吃了半个馒头吗?
尚泽无言片刻,叹一口气,说:“回家给你做饭。”
回村的时候云株低着头走的很快,相比早上尖锐的嘲笑声几乎消失不见,甚至有人亲切地和尚泽打招呼,但尚泽只是很冷淡的应一声。云株觉得尚泽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想理他们,想到上午时那些人那么说他和尚泽,云株又很气愤,就不该理他们!
回到家看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了,尚泽没意识到过得这么快,觉得他应该收回云株饿的太快这种想法。为了云株能更好的养伤,午饭尚泽难得做的丰盛,给云株炖了猪骨汤,西红柿炒鸡蛋,白菜炒肉,还有一盘清炒油菜,尚泽又端来两碗蒸的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大米饭,香味一阵阵飘进云株鼻子里,让他食欲大开,一坐下就迫不及待捧起碗开吃,嘴里的还没咽下就又塞了一口,边吃还边含糊不清地对尚泽夸赞:“尚泽,你做饭好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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