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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歪着脑袋思考了很长时间，才缓缓道：
“‘这取决于他的选择。我会留给他一个作出选择的方式。他既可以选择过普通人类的生活，也可以选择成为‘地球意识’的一部分。’
“莉莉低头抚摸着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满怀爱意地笑道：
“‘无论他作出怎样的选择，我都永远支持他。’”
叶辉眉头紧锁，来回翻动着笔记，一遍遍地阅读这一段对话。母亲说会给他一个作出选择的方式，那个“方式”究竟是什么？
母亲留下的百合花吊坠突然闪过脑海。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亦是母亲反复叮嘱过他一定要随身携带的物品。
莫非，只要获得吊坠中残留的力量，就可以变成“地球意识”？
这与叶辉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也是目前最为合理的推测。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总之，先拿回吊坠总归是没错的，母亲给他的“选择”大概率与吊坠有关。
另外，记录中还提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和叶辉一样，是人类与“地球意识”的后代。
叶辉对那个人很好奇，毕竟，从狭义上来讲，他和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同类。他很想见一见那个人，想了解更多真相。倘若能够得到那人的理解与帮助，自然再好不过。
这件事应该不难，因为“地球意识”之间可以共享记忆与视野。母亲能感知到那个人，艾尔斯同样可以。于是叶辉轻唤一声：
“艾尔斯。”
身边一片沉寂。他等了一会，又小声叫了几次“老公”，依旧没听到回应，便终于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家老公已然不见踪影。
桌上的茶壶和茶杯并未收走，杯子里残留的半杯茶水仍冒着热气。看来，艾尔斯大概刚走不久，而且走得匆忙。茶杯下压着一张小纸条，纸条上写着一句简短的话：
“回房间。”
胸口传来一阵心悸。叶辉仿佛跌入了无底洞，身心都在慌张中不住地发颤。他把纸条捏到手里，攥进掌心，闭眼深呼吸，然后迈开步子向客房跑去。
走廊里的路人大多行色匆匆，面上没有一丝笑容。空气愈来愈沉重，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叶辉边跑边大口吸气，才得以勉强维持四肢的力量。
船内突然响起“滴——滴——”的警报声，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炸裂开来。叶辉心里一沉，急忙跑到走廊里的一扇小窗前，贴着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那原本长久高悬的太阳，此时竟被一团庞大的乌云所覆盖。乌云翻滚倾压，盘踞在半空中，如同一条咆哮威喝着的巨龙，正裹挟着狂风骤雨向入侵领地之人宣示着愤怒。
暴风雨来了。
第45章 乘风而行
这一瞬间，叶辉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和艾尔斯汇合。他一刻也不停歇，迈开大步全力奔跑。
船舱侧面传来巨浪拍打声，地板稍稍倾斜。霎时间，视野内的所有事物都开始大幅度摇晃。
叶辉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台巨大的搅拌机里，被翻来覆去地旋转捣弄。气势汹汹的雷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仿佛要就此吞噬世间的一切。
从未经历过风浪的叶辉很快就陷入了眩晕。脑袋“嗡嗡”直响，尖锐的耳鸣声挥之不去，眼前一阵模糊，肠胃阵阵痉挛，逼得他“咚”地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路人的惊呼与尖叫声刺痛着耳膜，让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愈发破碎。他捂着耳朵闭紧双眼，伏低身体，想要恢复平衡，但是大脑仍像一个失了重心的陀螺一样，毫无章法地疯狂旋转着。
艾尔斯……叶辉在心里默念着伴侣的名字，好似能就此得到一些安慰，艾尔斯……
但不论他怎样努力，都无法与大自然抗衡。他那瘦弱的身躯就风暴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能被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一根粗壮的藤蔓突然窜来，快速绑住他的手脚，稳住他摇曳着的身体。他终于得以喘息，便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前方正向他走来的人。
艾尔斯依旧神色淡然，步伐从容，甚至连衣领都不显一丝褶皱，只是那双深绿的眼眸中此时流露出了些许担忧：
“宝贝，还好吗？”
“还好。”叶辉边喘气边借助藤蔓的力量尝试起身，但晃动着的地板和墙壁仍令他胃里翻江倒海。
一片药和一瓶插着吸管的水被递到了面前。叶辉毫不犹豫地抓起药片塞到嘴里，再咬着吸管喝下一口水。
几分钟后，眼前混乱的场景终于稍稍恢复了正常。尽管还是有点头晕，叶辉感觉身体已经重回他的掌控。他扶着藤蔓站起来，望向艾尔斯：
“风暴大概还要持续多久？”
艾尔斯语气沉重：
“少则一周，多则数十日。”
叶辉脸色发白：
“那我们岂不是……”
“不，”艾尔斯摇摇头，瞥了一眼轮船前进的方向，而后转向叶辉，严肃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艘船都如筛糠般剧烈颤动。刚刚好不容易才站稳的叶辉此时又趔趄了几下，依靠着身边的艾尔斯才勉强没有摔倒。
“这是……”叶辉被震得连话都说不连贯，“突然……怎么了？”
“航线偏离，触到了暗礁。”艾尔斯环住叶辉的肩膀，半扶半拖地带着他向前走，“比我预想的要快，我们也要加快速度。”
叶辉用尽全身力气跟上艾尔斯的脚步：
“去哪？”
艾尔斯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斟酌措辞，半晌，才开口回答：
“去天上。”
“天上？”叶辉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但没等到他问出下一句，船底就又传来“咚”的一下撞击声。
刹那间仿若天崩地裂，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场猛烈的震颤。叶辉彻底失去平衡，摇晃着向后摔了下去。然而后背却没有撞到冷硬的地板，而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
艾尔斯将他抱进怀里，扣住他的脑袋，沉声道：
“闭上眼睛，抓紧我。”
几乎立刻地，叶辉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艾尔斯，将自己托付给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地面在震动中缓缓下降，巨轮即将沉没。
一阵疾风如重锤般撞碎玻璃，席卷着暴雨冲入狭小的船舱内。但这一切冲击，都被一道由粗藤交织而成的墙壁所挡下。
零星的雨滴四散纷飞，穿过藤蔓间的缝隙，溅湿了叶辉的衣角。叶辉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微仰着头，出神地注视着眼前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的怪物。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艾尔斯完整的藤蔓形态。第一次是在距离基地几十公里外的山谷里，那时他只将这株藤蔓当做研究对象，除了剪枝做标本以外没有其他想法。
第二次是在与总统对峙的时候，艾尔斯救了他，但他却被吓得腿软——一半是害怕自己脑袋上抵着的枪口，另一半则是害怕屋内盘踞着的巨型怪物。
而第三次，也就是现在，叶辉依然面对着眼前极具压迫感的庞然大物，却不再无感，也不再畏惧。他知道，艾尔斯无论变成怎样可怖的形象，都会用最轻柔的力道保护他，用最坚硬的部位抵御风暴。
柔软的细藤悄悄攀上脚踝，沿着修长的双腿向上蔓延，缠绕至腰腹，将肩膀和脖颈都牢牢缚住。叶辉放松全身的肌肉，任由藤蔓攀援、绑缚、控制他的身体。
周围的粗藤快速编织，形成一个恰好能完全将叶辉包裹在其中的硬壳。视线渐渐被一片生机勃勃的鲜绿所占满，叶辉微微抬头，最后望了一眼电闪雷鸣的天空，轻声道：
“我们走吧。”
失重感骤然袭来，下一秒，身体就被一股强劲的风力卷至高空之中。“呜呜”的风声呼啸在耳畔，伴随着暴雨的“唰唰”声与滚滚惊雷，令闻者变色，听者胆寒。
尽管藤蔓已将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叶辉还是被那仿若巨兽咆哮的响动吓得僵了身体。他感到脊背发凉，冷汗直流，全身都剧烈发抖。
四肢本能性地挣扎起来，想要蜷缩着保护躯体，却被粗壮的藤蔓死死缚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的确，他不能动，他必须听从艾尔斯的指示。艾尔斯说过，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脆弱，会在风暴中被撕成碎片。
现在艾尔斯带他一起借飓风的力量翱翔，想必已拼尽全力为他制造这个坚不可摧的保护壳。
两个月前，艾尔斯他……也是像这样飞到南极的吗？叶辉在迷糊中勉强动起脑子思考。
然而很快地，他就连这最后一点思考的能力都被完全剥夺。突如其来的颠簸与忽上忽下的节奏晃得他头晕目眩，最后他两眼一闭，彻底昏死过去。
第46章 小别胜新婚
再次醒来时，叶辉感觉自己仿佛抵达了天堂，周身暖洋洋的，一切都平静而安详。
在天空中滑翔时的震荡感消失了，乘坐轮船时的晃动感也不复存在。血液重新充盈全身，五感渐渐恢复，叶辉睁开眼睛，吸下苏醒后的第一口气。
新鲜泥土的气息渗入鼻腔，伴随着树木的清香与花草的芳香，沁人心脾。又过了几分钟，叶辉那被晃成了一团浆糊的大脑才重新运转起来。
这里是……陆地？
毫无疑问，是的。即便隔着一层厚棉垫，他也能感受到下方岩石坚硬的触感。他又环视了一遍四周，发现自己所在之处已被一层厚重的天蓝色布料所罩住。
这布料便是叶辉出发前背到背上的帐篷——他现在在帐篷里。
睡袋旁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物品，那是他随身携带的装备。想必艾尔斯在支好帐篷并将他塞进睡袋里以后，还细心地为他整理好了随身物品。
四肢的麻痹感逐渐消退，叶辉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抓起GPS，按下定位键。
东经168°42′38，南纬52°34′26——他们降落在了南太平洋。但南太平洋上没有大陆，所以叶辉推测，这是一座小岛。
好消息是，不必在天上飘荡了；但坏消息是，他和艾尔斯似乎被困在了岛上。
精力和体力都慢慢恢复，肚子就开始饿得“咕咕”叫。叶辉决定先停止思考，挣扎着从睡袋里爬出来，站起身走出帐篷。
帐篷外天色黯淡，仅有的一抹阳光被几座高耸连绵的山脉遮挡住。叶辉却并不觉得黑，也不觉得冷，因为就在不远处，一簇篝火烧得正旺。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篝火旁，找了一块还算平整的岩石，坐在上面，享受着艾尔斯为他燃起的一丝温暖。
在休息的间隙，他还转头向四周张望。这里是山谷，三面环山，几乎不会受到紫外线直射，于是一些中型乔木与低矮的蕨类植物便一同占据了整片区域。
树根周围，杂草与野花同样旺盛，为蝴蝶、昆虫、蚂蚁等动物提供了生存空间。树林之中，蝉鸣声经久不息，偶有鸟类扑簌声与小型动物活动的“沙沙”声点缀在其中，形成一曲悦耳的旋律。
一条清澈的河流从山间穿过，为这幅生机勃勃的画卷绘上画龙点睛的一笔。
如此和谐的生态图景，是实验室里无论如何都制造不出的。
只是在这美景的一角，似乎有一团绿糊糊的东西格格不入。叶辉定睛一看，发现那竟是艾尔斯的藤蔓。藤蔓略显凌乱，可能是降落后就被丢在了这里，还没来得及得到收拾。
叶辉起身，走到藤蔓前近距离观察，又看到里面像是夹着什么东西。他用手指轻轻拨开一根粗藤，听到“啪嗒”一声——一个塑料漱口杯掉了出来。
看来，这团藤蔓里装的应该是他们的生活用品。叶辉又拨弄了一下，便见牙刷、木梳、剃须刀等物品陆续掉到了地上。
但里面剩的东西还有很多。他索性站到高处，用双手拎住两根粗藤，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晃动手臂，像抖毛巾一样抖起整团藤蔓。
随着“哗啦哗啦”的响动，地面上堆起了一座小山。除了生活用品，里面还掉出了几枚写着“1元”的硬币、一台已经停摆的小座钟、以及一盘画着古体中文的象棋。
这些大概都是艾尔斯之前周游世界时收集的纪念品。叶辉挠着脑袋思考了一会，而后默默地捡起那些纪念品，将其塞回藤蔓里。
免得艾尔斯回来以后找不到，他想。
心里这样想着，没过多久，就听见树林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叶辉转头，看见了一道熟悉且令人安心的身影：
“艾尔斯！”
艾尔斯的裤脚和袖口都微微挽起，露出极具力量感的脚腕和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擒着一只野兔，修长的双腿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正径直向叶辉走来。
那双深绿色的眼眸一见到叶辉，就盈起温和的笑意。没有任何事能比灾难后的重逢更令人喜悦。叶辉半走半跑地迎了上去，情不自禁地给了艾尔斯一个热情的拥抱。
亲密的感觉实在是太过舒适，让叶辉留恋着不愿松手。被抱着的人就得寸进尺地抚上叶辉的脸颊，霸道地索取了一个热吻。
叶辉被吻得晕晕乎乎，软着身子倚在艾尔斯的怀里。这时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他低头一看，便见艾尔斯手里抓着的兔子还在扑腾。
两人相视一笑，又黏糊了好几十秒，才恋恋不舍地分开。艾尔斯拎着兔子，向河边走去。
一旁的藤蔓也跟着动了起来，从杂物堆里翻出一口锅，放到河水里清洗并盛上半锅水，然后堆好木柴，搭起矮架，把锅放到上面。
一段时间过后，热水“咕咕”沸腾，炖肉的香味飘了过来。
兔肉被炖得白里泛红，显得鲜嫩可口，周围飘着葱、姜和几片小油菜。汤汁色泽微暗，大概是加了一些调料。
艾尔斯用汤勺盛出一碗炖兔肉，递给叶辉。叶辉接过木碗，拿起小勺，犹豫许久，才轻轻舀起一块肉，送到嘴里。
直到汤水见底，所有的肉和青菜都被吃下后，叶辉才放下碗和勺，看着小藤蔓把锅和餐具都卷到河水里清洗。
太阳的光辉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天空与大地都愈发昏暗。这里接近南极，但实际上并不在南极圈内，所以在每个24小时里都会经历一段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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