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惜桐摇头,垂下了手。
“我不在乎会有怎样的后果,也不畏惧死亡。”
陈郁语调虽然温柔,但说出的每个字却铿锵有力:
“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她像在病房中的梦境那样摊开掌心,朝纪惜桐微笑,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
空旷的书房内只剩下了滴滴答答的钟表声。
合欢树的影子落在了地板上,在月光下婆娑生姿。
万般寂寥中,纪惜桐在陈郁期许的目光下慢慢探出指节。
月光下虽然只有一道身影,但陈郁知道她们的指节是紧紧相扣的。
她喃喃道:“今夜你要入我梦中。”
*
陈郁难得早睡,徐姨热的牛奶她也喝了下去。
接空杯时,徐姨碰到了陈郁冰凉的指尖,担忧道:“您要注意保暖。”
陈郁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您的气色看着很差。”徐姨道,“要不要叫王医生过来看看?”
“我——”话音未落,陈郁便轻咳了一声,“休息一下就好。”
“这怎么能行?”徐姨有些焦急,“您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康复。”
“药箱里有感冒药,我等会吃一点就好了。”陈郁揉着眉心,“不要告诉小聆,她最近工作忙,不要让她操心。”
徐姨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临走前,徐姨特地替她取好了药,倒好了温水,等亲眼看着陈郁吞下才阖门离开。
房间里有其他人在时,纪惜桐总会藏起来。
不过是交谈了一会的功夫,陈郁便看不到纪惜桐了。
她趿上拖鞋,从卧室开始找起,寻遍了盥洗间和衣帽间。
“惜桐?”陈郁推开门,轻唤道。
看不到熟悉的身影,心底也没有任何牵引感。
陈郁有些心慌了。
她顾不上会不会有人听到,唤了好几声纪惜桐的名字。
空置的房间里,纪惜桐终于听到了陈郁的声音,忙穿过木门来到她身边。
她朝陈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方才所在的位置。
陈郁会意,跟在她身后来到了自己一直为纪惜桐准备的房间。
有人居住的房间和长久闲置的房间是很容易区分的。
推开门,陈郁嗅到了很淡很淡的烟尘味。
“好久没来打扫了。”陈郁道,“很多地方都落灰了。”
这里的一切虽然都是她亲手布置的,但很长一段时间内,陈郁对它们都是既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的是旧物和布局,陌生的是再也没有纪惜桐的使用痕迹了
每次推开房门,陈郁的情绪都会低落很久。
这个房间总能勾起她太多的回忆,到最后,除了必要的打扫,陈郁也不再踏入这里。
纪惜桐在书架前驻足,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在找什么?”陈郁出声道。
纪惜桐仰首看完了最上面一层的书籍,最终摇了摇头。
“书还是日记本?”陈郁问。
陈郁用手比划了“一”。
“你是想看书,还是想找什么东西?”陈郁又问。
纪惜桐举起腕子,指节绕着转了一圈。
“是信和手绳吗?”
纪惜桐颔首。
陈郁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忽然意识到那条蓝白色的手绳早已在坠江的时候丢失了。
“我的二十七岁生日礼物。”陈郁低低道,“我已经收到了。”
“之前一直戴着的,但是上次被江水冲走了。”
纪惜桐的眼眸柔和了许多。
她最后一次出差的时间距离陈郁的生日很近,她当时很担心来不及给陈郁编好那条手链,还熬了几个夜。
车祸后,她浑浑噩噩地飘荡了许久,待到思绪清明时,陈郁的生日早就过去了。
陈郁二十七岁的生日没有蛋糕、鲜花和礼物,有的只是她的遗照和空荡荡的房间。
纪惜桐陪着蜷缩在床边的陈郁到深夜,直至她沉沉睡去。
“收到了就好。”纪惜桐心中道。
她终于弥补了一个缺憾。
作者有话说:
“灯背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摘自纳兰容若《虞美人银床淅沥青梧老》
还有一更,正在码,但是有点卡文,可能要等久一点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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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今夜陈郁是怀着期待入眠的。
纪惜桐没有食言。
梦里,她和陈郁共枕而眠,就像过去那样。
她的眉眼更清晰,也更为温暖柔和了。
“阿郁。”纪惜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陈郁鼻尖发酸:“听到了。”
“我不能待太久。”纪惜桐抚着她的鬓角,温声道,“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说清楚。”
“我好像能感觉到你的触碰了。”陈郁语调微哑,“但是很轻,就像是风吹过的那样。”
“这不是好事。”纪惜桐唇线紧抿,笑容淡去了许多,“这说明你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我不在乎。”陈郁孩子气的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我只想要你陪在我身边。”
她深深凝望着纪惜桐,想要将她的眉眼刻入记忆。
“不要哭。”纪惜桐轻轻叹息,“每次看到你眼底有泪光,我都会心疼。”
陈郁极少露出脆弱的一面。
从前她有了压力还可以枕着纪惜桐的肩膀的倾诉,难过时候可以得到纪惜桐的拥抱。
过去的十年里,陈郁遇到事情只能一个人抗下。陈聆一直觉得她是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其实她并不是这样的——她最脆弱的一面只有纪惜桐能看到。
陈郁蹭着纪惜桐的掌心,积淀已久的思念在喷薄。
“这十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吗?”陈郁问。
纪惜桐略有失神,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声音嘈杂的雨夜。
当她有思绪时已经立路口中间,救护车朝径直朝她驶来,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碰撞并没有发生,她来不及细思便看到了不远处残破的汽车里有人被抬上担架。
定睛望去,纪惜桐才发现,担架上躺着的人是她自己。
鲜血顺着衣角滴下,落在了暗淡的柏油路上,最终在雨水的冲刷下蜿蜒开来。
“我就这么死了吗?”
纪惜桐难以置信。
两个小时前,她才和阿郁告别,抵着她的肩膀叮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好好等她回家。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纪惜桐花了很长时间来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
她的记忆开始模糊,思绪开始混乱。她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向哪里。
浑浑噩噩地游荡了七天,纪惜桐终于找到了家。
那时,她的阿郁枯坐在她们的相片前,眼泪早已流干了,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
见到陈郁的那一刻,记忆渐渐开始恢复,思绪也逐渐明朗。
纪惜桐眨了下眼睛,心口闷闷的。
“其实最早的时候,我一直在游荡。浑浑噩噩的,连记忆都很混沌。”纪惜桐轻声道,“可是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我,有人在等我回家。”
“我也尝试过告诉你和爸妈,我还在。”纪惜桐顿了很久才道,“可你们根本看不到我,更不用说听到我的声音了。”
“我很少碰到游荡的魂魄。有一次碰到一位奶奶,她告诉我,鬼都是因为有执念才会存留在世上的。她的执念是她瘫痪的儿子,她担心自己死后没人能照顾好他了。”
“她问我为什么留下。我想了很久才告诉她,我舍不得你。”
“我爸妈他们起码可以相依为命,我姑父一家也会照应他们。可你只剩下小聆了,小聆有时候也不太能理解你的苦衷。你们两个,谁能照顾谁呢。”
说这些的时候,纪惜桐的目光描摹着陈郁的眉眼。
“小聆一直很好。”陈郁扬着笑,酸涩感却未淡去,“现在多数时候是她在照顾我。”
纪惜桐继续道:“这段时间,小聆很累了。你不要再气她了。”
“我知道。”陈郁苦笑道,“如果我还能忍受的话,我不会再这么麻烦她了。”
纪惜桐明白她的意思,她知道陈郁到底有多固执,因而只是轻声叹息。
陈郁有意避开这个话题。
“之后的事情呢?”她问。
回忆在脑海里翻覆,纪惜桐的食指点上陈郁的眉心:
“我也是那时候发现,我能进入你的梦境。”
“只有我吗?”陈郁问。
“只有你。”纪惜桐答。
她贴近了陈郁,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鼻息,眼眶发涩。
梦境里的氛围是熟悉而朦胧的,她们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家。陈郁可以从公司焦头烂额的事物里抽身,在纪惜桐温暖的怀抱里休息,在她干净温柔的声线里浅眠。
“我一开始很笨,总会让你梦魇。”纪惜桐敛眸,有些惭愧,“也就是他们常说的鬼压床。”
“是么。”陈郁压下上扬的唇角,“我一直以为那是压力太大情绪低落导致的。”
“现在不会了。”纪惜桐匆忙道,“现在我会把控好,不会让你难受的。”
说着说着,纪惜桐顿住了。
她斟酌了片刻才道:“我不能离你太近,所以我不会常入你梦中。我也很想念你,很想和你牵手拥抱。但我不能那么做。”
“我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你,如果你都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计算好的时间快要到了,纪惜桐的触碰渐渐消失,她的声音也在缓缓散去,变得遥远而飘渺。
即将陷入沉睡前,陈郁听到她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不要长久沉湎于过去,不要总思念着我。”
“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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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该从什么讲起。”◎
电脑前,陈聆紧蹙着眉头看完了昨晚廊道的监控记录。
“她昨晚还有其他什么情况吗?”陈聆朝徐姨和胡姨道。
胡姨摇头,徐姨点头。
“陈总看着是要感冒了。”徐姨道,“昨天有听到她咳嗽,气色也很差。”
“我去看看她。”陈聆合上电脑,“你们去忙吧。”
客厅里只剩下了陈聆一人,她靠着沙发思考了许久,终于决定上楼去找陈郁。
午后的阳光房分外灼人。
打开窗,聒噪的蝉鸣声随着热浪涌了进来,搅得人心烦意乱。
陈聆立在陈郁身后,用力合上窗。
陈郁正躬身打理着两盆绿萝,身上还披着一件薄外套。
“姐,你脸色看着很差,是感冒了吗?”陈聆问。
“有点。”话刚落,陈郁便咳嗽了两声。
“我叫医生过来。”陈聆夺过她手中的喷壶放在地上,“这些事情交给阿姨做就可以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
“小感冒而已,吃过黄医生准备的药已经好很多了。”陈郁由她扶着自己的肩头回到卧室。
这段时间陈郁瘦了太多了,本就单薄的肩膀更骨感了。陈聆的掌心触碰着,鼻子酸酸的。
她强压下情绪,故作镇定道:“心理医生今天要来复诊,方便见他吗?”
陈郁知道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陈聆牵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手背清晰可见的血管路径,惆怅道:“姐,你最近都没出门,怎么会感冒?”
“没及时吹头发,冻着了。”陈郁淡笑着答,“不碍事的。”
“我再去给你泡点药。”陈聆避开了她的视线,“你喝完休息一会,下午我和你一起见心理医生。”
“好。”陈郁欣然同意。
走出房门,陈聆脚步一顿,紧咬着唇压下内心的酸楚。
坠江之后,陈郁的这场大病几乎耗尽了她的精气神。将养了这么久,陈郁身上还是笼着沉重的病气。
陈聆从没有想过陈郁会和“面容枯槁,形销骨立”沾上边。
这不该是三十多岁的陈郁该有的。
*
正午过后,风度翩翩的心理医生到了。
他只带了一支笔,一本笔记本,安静的坐在陈郁面前,许多时候都像一位认真倾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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