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凡觉得,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依照凌斯年的性格,这个衬衫决计不会穿在身上。
想起当时凌斯年被撒了一身拉面的情景,费凡还是觉得很梦幻。
对于凌斯年为什么会突然去追那个送外卖的,费凡更是费解。
看了眼凌斯年黑如锅底的侧脸,终究是好奇心上涌,费凡清了下嗓子,佯装愤愤不平道:“他妈的,再让我看到那个傻逼,我一定整死他……斯年,你放心,我一个亲戚正好在警局,到时候找找人调一下监控,肯定能找到那小子……”
他一边随口打着包票,一边觑旁边凌斯年的神色。
凌斯年冷着面孔,一言不发。
身上的黏腻的触感,不断飘进鼻腔的味道,即便没有洁癖,也让他难以忍耐。
他不说话并不是不生气,实际上,凌斯年气到恨不得要去杀人。
从看到那张陌生的脸之后,一股燥郁的情绪就积压在胸口,无处宣泄,连带着他的大脑都突突的泛着疼。
耳边不断传来费凡喋喋不休的声音,更是让他烦躁。
“……就是说,斯年,是不是那小子之前也得罪过你?你认识他吗?怎么突然——”
见凌斯年一直不说话,费凡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只是还未说完就被对方如沁着寒冰般的声音打断。
“闭嘴,再说一句滚下去。”
-
处理完事情,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快要五点了。
陈青背着那个硕大的外卖箱,快步走进了一道狭窄的小巷子,转了几下,闪身挤进了一扇破旧的铁门。
这是一处从外表看起来近乎危房的二层小楼,说二层小楼也不尽然,毕竟上面的那层是用彩钢板搭建出来的。
周围全是类似的房子,高矮不一,繁杂无序的挤在一起。
很难想象,在北城三环寸土寸金的地段,还能有这么个地方。
在这里住着的人,大部分都是外来务工人员,鱼龙混杂,流动性也大,大部分都是合租,陈青也是其中一员。
铁门开关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他进到院子里,先是拧开外面的水管草草的洗了把脸,又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擦了擦身上的灰尘,最后确认自己没有太过狼狈,这才拿钥匙打开了东边的那扇房门。
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声。
其实陈青动作已经很轻了,奈何那扇门太过老旧,每次开关都要擦着地面。
“爸爸?”
床上传来了一声稚嫩的声音,紧接着有个小小的身影从床上坐了起来,是个年纪看起来五六岁大的男孩子。
比起同龄人而言,这个男孩子身形有些过于瘦弱,一张小脸尖尖的,衬着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更大了。
“安安,吵醒你了?”陈青温声问。
“没有,我早就醒了。”安安乖乖的回道。
陈青将门关上,把肩上的外卖箱放下,走到床边:“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开电扇?”
说着他伸手摸了下安安的额头,感觉不到太多汗意后,才松了口气,随即将一旁的风扇打开。
“我不热,吹了一下午呢。”安安伸手,笨拙的将电扇转了下方向,对准了陈青,咧着嘴笑:“爸爸,你吹,你刚回来,肯定热——”
话夏然而止,安安的视线落在陈青的胳膊上,眼神一下子变得很着急。
“爸爸,你的胳膊怎么了?”
陈青浑不在意,又将电扇转了过去,随口道:“没什么,路上摔了下……你饿了吗?”
说罢,他将外卖箱里的那几个盒子拿出来,整齐的摆放到在桌子上,那张小麦色的脸上露出笑意。
“快去洗手,咱们今天吃好吃的。”
好吃的自然是中午没送出去的外卖,陈青赔钱道歉,这饭自然是留下了。
平素两人生活拮据,在家吃的大多都很简单,自然是比不上外卖的丰盛。
盖子掀开的时候,安安的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他盯着其中一份牛腩盖饭,惊喜道。
“哇!爸爸!是肉!好香啊……”说完又不解道:“今天什么日子啊,爸爸你怎么突然买肉了?”
陈青摸了把安安的头:“嗯,想吃就买了,快去洗手。”
“好!”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在陈青的催促下,安安小心地下床,踩着拖鞋,欢快的去洗手了。
一顿饭吃完,陈青忙趁着自己好不容易有时间,将狭小的出租屋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又将积攒了几天的脏衣服洗完晾晒上。
全部弄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安安仰面躺在床上,手里握着没有折完的废纸,已经安稳地睡了过去。
陈青将那张废纸从安安手中轻轻的抽出来放到一边,随即坐在了床边,拿一张薄毯给安安盖住肚皮。
拿过一旁充电的手机,他点开计算器页面,来来回回输入了好几遍,最后沉默的盯着那个数字半天。
老旧的风扇摇着头,发出吱呀呀的响声。
陈青放下手机,平静的望着黑压压的窗户,半响没有动作。
-
金港会所,北城数得上的销金窟。
这个时间,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正是纸醉金迷的时候。
来往在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除开金港本身实力雄厚,与它万事都要求高水准也分不开,就连能在这里上班的服务人员,个个都是盘靓条顺。
“陈青,907收一下房。”领班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陈青忙不迭的应了声,推着手下的小车立刻往员工电梯走去。
他来这里工作已经两周了,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的,没想到真的应聘上了。
虽然是最基础的清洁人员,但工作时间很合适,都是在晚上,这样他白天还能跑会儿外卖。
没有比这更好更合适的工作了,陈青很珍惜,干活也格外仔细卖力,没几天,领班便愿意什么事情都喊他做了。
电梯里,陈青看着显示屏上的数字,上面变成2的时候停了下来,很快电梯门打开,两个容貌精致的年轻男人站在电梯口。
其中一个人看到电梯里的陈青和他手下收垃圾的小推车,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小声的抱怨了句什么。
另一个人将其扯了进来,道:“别作,楼上着急要人呢。”
那人只能不情不愿的站了进来,脸色依旧不好看。
见状,陈青往角落里站了站,又将车子尽力的往里面靠了靠,沉默不语。
那边两人已经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
“你今天卖了多少?”
“不多,也就不到四万。”被问的那人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上个房看着闹哄哄一群人,最后才点了那么点酒,我真的服了,没钱就别来金港好吧,打肿脸充胖子,装什么公子哥。”
“也可以啦,提成也有两三千了,知足吧,我今天才卖了两万多,喝到吐不说,还被肥猪揩油,想想就恶心……”
……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很快电梯停了。
正要下去的时候,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人开口了。
“你好。”陈青叫住那两个年轻的男人,“可以稍等一下吗?”
“叫我们?”其中一人疑惑的回头:“有事?”
陈青尽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我想问下,你们说的提成,是把酒卖出去就能有提成吗?”
两人听到陈青的问题,先是两两对视,接着忍不住笑出声。
笑的时候视线还肆无忌惮的打量垃圾车后的陈青。
“……怎么,这位大哥,你也想去?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的。”
明显嘲讽的语气。
陈青像是毫无所觉一般,只目光认真,再次问那两个人。
“是只卖酒就可以拿到提成吗?”
第3章 03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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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顺利又不顺利。
顺利的是当在陈青的再三恳求下,领班答应了让他试试;
不顺利的是,他推销酒的过程很困难。
陈青本就不算太会说话,之前在村里的时候也是,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能跟人家姑娘在屋里对着坐一个小时,最多说两句,“你坐”、“喝水吧”,再多的就没有了。
为此介绍人对他恨铁不成钢,骂他“白瞎了那张脸。”
平心而论,陈青长得不错,他五官端正,浓眉大眼,一张小麦色的脸棱角分明,是上一辈人最喜欢的那种正气中带着男子汉味儿的长相。
只不过因为性子太过沉闷,那张脸放在他身上也只会让人觉得他笨拙到木讷。
在第三次被包厢的客人赶出来的时候,领班的脸也兜不住了,他将陈青拽到了一个避人的角落,严词厉色:
“……这次又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不会说话没关系,学着小林他们那样就行了…”
领班说了一大堆,看着陈青那张脸,心里窝火的不行,觉得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本来陈青想陪酒赚钱,他也能拿提成,他很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眼下别说赚钱了,看陈青这个笨嘴拙舌的样子,万一惹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怕是自己的工作也保不住。
“对不起。”陈青没有辩解,只低着头道歉:“下次不会了。”
领班冷笑:“下次?没有下次了。”
听到领班这样说,陈青猛然抬起头,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几秒后再开口也只是:“对不起,王哥你再给我次机会。”
领班摆摆手:“不是我不给你机会,你就不是这块料,你也别多说了。”
他看了眼陈青身上的衣服:“去把这身衣服换了吧,你要是还想干,就继续干收房的工作,不想干我把这几天的工资结给你。”
说完这些领班便不想再看陈青,转身往走廊去了,陈青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盯着地板的纹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片刻,他抬起头,看着领班还未走远的背影,迈步跟了上去。
不好在有客人路过的走廊大声喊领班,陈青只能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追了上去,陈青不得已拉住对方的衣服,叫了声“王哥”。
领班被陈青不依不饶的行为惹的心烦,转头正要发火,话到嘴边,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传来了嘈杂的说笑声,紧接着有七八个年轻人迎面走来。
见状,领班只能压下心里的火,扯着陈青站在了靠墙的一边,给客人让路。
来人大概有七八个人,各个衣着鲜亮,为首的那个尤其骚包,一身黄绿搭配的花衬衫,胸前的扣子有一半没扣上,露出里面戴着的一大堆项链。跟前几个也不遑多让,看着就不像良善之辈。
路过陈青二人时,领班率先鞠躬打了招呼:“晚上好,几位先生是已经定好了房间吗?”
费凡抬起眼皮,瞟了眼领班,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需要带您过去吗?”领班脸上堆着笑容热情道。
“不用了——”费凡的话说到一半停下,他的视线落在领班旁边的人身上,像是确认什么一般又看了几眼。
片刻后,费凡突然露出一个带着某种恶意的笑。
他抬手指了指试图低头躲避视线的陈青,懒洋洋道:“那就让他带我们去。”
-
定的房间在顶楼,半包厢半露天的.
除却各种供客人玩乐的设施,露天的部分还有一个纵长将近十米的泳池。
陈青浑身都湿透了,他站在夜晚的凉风里,胸膛因为刚刚过度的运动,还有些急促的起伏,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在脚底汇集成了一片小水洼。
面前的几个年轻公子哥嘻嘻哈哈,看陈青的目光如同看乐子一般,仿佛觉得刚刚将陈青反复丢进泳池戏弄是个最好玩不过的游戏。
费凡一手揽着一名漂亮的女孩,顺便将脚搭在一旁的桌子上,他刚刚出了口恶气,这会儿心情不错,便仰着下巴问:
“这会儿怎么不硬气了?我看你碰瓷的时候挺能说的啊。”
陈青抿唇不语。
不过费凡也不是非要个答案,他看着陈青那张湿漉漉的脸,视线转到陈青那身制服身上。
——和金港普通侍应生的制服不同,陈青身上的制服显然带着某种意味。
费凡扫了两眼,突然起了兴致。
“那你在这里是做什么工作?”
沉默了一会儿,陈青回答道:“卖酒。”
“卖什么?卖酒?哈哈哈哈……”费凡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了半天,看着陈青的脸语气鄙夷:“就你这种货色,有人点吗?哈哈哈哈……”
旁边的人也跟着笑,还附和着。
“金港是要倒闭了吗,怎么什么人都能进?”
“也说不准就有人好这一口……”
“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也要来点残羹冷饭不是?”
“别说,看着肌肉,应该够劲儿。
……
几个人说着说着话题愈发的不堪。
陈青站在原地,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就好似那些污言秽语不是对他说的一般。
费凡笑够了,又说:“既然是卖酒的,那你说说你这边都卖什么酒?”
他踢了踢桌子,示意道:“这算是你卖的吗?”
看着台子上那几瓶酒,陈青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像是想到什么般,费凡露出一个玩味的笑,随即道:“你今天要是能把这些喝完,我就再点这样的双倍,算你的业绩,怎么样?”
没有立刻回话,陈青只是抬起眼睛,一直愣愣的盯着面前不掩恶意的费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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