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野已将自己心中的不快暂压了下去,正欲从他那一贯专业的角度,来为谢深玄解释几个能够瞒下此事的办法,道:“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谢深玄叹一口气,打断了诸野的话:“家门不幸,出了我这么个逆子。”
诸野倒还安慰他:“我能为你瞒下此事。”
谢深玄小声说:“若是被逐出家门,恐怕便只能请诸大人您收留我了。”
诸野:“……”
诸野将后头的话语再全咽了回去,好似终于回过了神,明白谢深玄故作担忧,只是为了等他这一句回答,此事他自然要答应,毕竟他已与当年不同,不再是被谢家捡回去的那个小乞儿了,他毫不犹豫点头,道:“你放心。”
谢深玄这才抿着唇贴近诸野面前,几乎抵着了诸野的鼻尖,这才低声说:“而今我总算有些明白,你当初为何非要离开谢家前往长宁军了。”
他离得这么近,诸野很难不去亲一亲他,于是闹到最后,二人本都说着要早些去用午膳,到最后险些拖到他们这午休结束,二人方才匆匆自书房内离开,在院中那石桌旁简单摆上谢深玄自太学内带来的饭食,匆匆吃了几口饭。
谢深玄早上实在吃得太多,如今并无胃口,这饭菜又早已凉透了,他随便挑拣了几口还算过得去的菜食,而后便失了兴趣,只是坐在一旁看着诸野吃饭,可他不吃东西,反倒是令诸野忍不住皱眉,道:“我觉得——”
谢深玄已飞速接话,道:“你不会也觉得我太瘦了吧?”
诸野:“……”
谢深玄:“这几日我兄长不知已同我念过几次了,听得实在太多,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诸野:“……”
“放心吧,我自己会好好吃饭的。”谢深玄小声说道,“我一日就只能吃那么多东西,硬塞也不会有用处的。”
诸野叹一口气,说:“太硌人。”
谢深玄:“我……什么?”
诸野十分平静回答他:“抱起来太硌人。”
谢深玄:“……”
谢深玄的脸,噌地便涨红了。
方才在书房胡闹便也算了,那好歹是在屋舍之中,他还能假装那里头算是个幽闭之处,无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也不会为外人觉察,可他们一旦走到了这外头,坐在了并无遮蔽的院中,那事情自然便不同了。
虽说玄影卫并不敢踏足此处,应当不会有人听到他们二人交谈,可谢深玄就是忍不住多想,他们如今可在掌握朝中一切机密的玄影卫内,说不准就会有玄影卫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听他与诸野说话。
虽说诸野是他们玄影卫的头头,可他看着诸野的样子,总觉得诸野不像擅长偷听隐蔽的样子,若真有玄影卫藏在暗处,他或许难以发觉,就算他与诸野的事情已瞒不了玄影卫了,可……这种话,总归还是不能让人听见的吧?
谢深玄匆匆垂下眼眸,只是飞快伸出筷子,夹了几口面前的菜,飞快塞进口中,嚼了几口,算是自己今日已多吃过了,他给足了诸野和兄长面子,哪怕再多一口,他都是吃不下的了。
可下一刻,诸野竟捻着一块糕点递到谢深玄面前,示意谢深玄张嘴,这诸野亲自送到他眼前的东西,他……他的意志力实在不足与令他抵抗此事,就这么小小一块糕点,他应当还是吃得下的!
于是谢深玄又乖乖张嘴,就着诸野的手,将诸野递来的那糕点吃了,这一口咽下去,他还担心诸野想继续喂他,正想说自己已经实在吃不下了,诸野倒好像也已清楚了此事一般,将手收了回来,道:“待会儿我令人去太医院要些消食的药物,给你送去太学,莫要积食了。”
谢深玄一顿,稍稍蹙眉,道:“这等小事,不必麻烦太医院。”
诸野理直气壮:“他们离得近。”
“我自己吃多了饭,与太医院有什么关系。”谢深玄小声道,“你这是公器私用。”
诸野接口:“回去要参我一本?”
谢深玄见他接话竟已经如此顺畅,似是已摸清了谢深玄一贯来的习惯,反是令谢深玄有些不怎么好接话,谢深玄只能蹙眉盯着他,一面恍惚想起总是同他骂人联系在一起的另一件事情——以往他一骂人,诸野便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写画画,好像是记下了他的名字,那册子他以前看不得,可现在他同诸野关系都已这般亲近了,那记满了他的“恶行”的册子,总归能让他看一看了吧?
于是谢深玄抬起眼眸,看向诸野,微微蹙眉,问:“诸大人,你们玄影卫,应当都有个小册子吧?”
诸野:“……”
诸野拿着筷子的手,明显僵了僵。
谢深玄:“当初您刚来太学时,好像还在上头写过不少次我的名字。”
诸野:“……”
谢深玄:“能给我看看吗?”
诸野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好像忽地便想起来了什么极为紧要之事,一下站起了身,道:“我想起来了。”
谢深玄一怔:“想起什么了?”
诸野沉着脸色:“有些紧要公务,方才忘记处理了。”
谢深玄:“……”
诸野:“时候不早了,太学也快要上课了吧。”
谢深玄:“……”
诸野最后朝谢深玄摆了摆手,道:“你也早些回去吧。”
不对劲,诸野这反应,未免也太不对劲了。
他显然是在刻意隐瞒,他们玄影卫的那本册子,绝对有问题。
-
在玄影卫内遇到问题,而诸野又不愿对他有所回应时,谢深玄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去寻找唐练。
小宋在院外等候,见谢深玄出来,他也不曾多问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自觉跟在谢深玄身后,打算就这么随着谢深玄返回太学,可谢深玄朝外走了片刻,见着了外头抱着卷册来往的玄影卫,他竟直接发言询问:“唐同知可还在玄影卫内?”
那名玄影卫忽地见谢深玄同他搭话,像是吓了一跳,可很快便同所有玄影卫一般,带了热情洋溢的笑,道:“在呢在呢,唐大人在书房内。”
谢深玄再回眸去看小宋,想让小宋为他领路,小宋也怔了片刻,虽然总觉得谢深玄找唐练大约没什么好事,可还是点了点头,主动为谢深玄在前引路,带着谢深玄随他一道去了唐练的书房。
唐练这书房内倒比诸野要略好一些,虽也堆满了各色卷宗底册,可谢深玄一眼看去,见着唐练书房内的椅子可都是空出来的,他也没在书房内放暂时休息的软榻,显然晚上他还是要回家的,他手头的公务显然比诸野要轻松不少,令谢深玄不免稍稍皱眉,想着若是寻到机会,他也应当要将此事来同诸野提一提。
唐练亲自为谢深玄倒了茶,谢深玄也并不拐弯抹角,直言便问:“唐大人,我知道你们玄影卫总有个小册子,用来记录朝中犯事官员的行径。”
唐练点头:“是有此事。”
谢深玄又问:“诸大人说,你们还专有册子来记我?”
唐练一怔,虽觉此事似乎不好同谢深玄提及,可如今谢深玄的身份已与以往不同了,这等并不算机密的小事,就算同谢深玄说了,应当也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点了点头,道:“皇上是有这个吩咐。”
谢深玄:“诸野也有一本?”
唐练:“呃,诸大人好像不负责此事。”
谢深玄一愣:“你们还有专人负责?”
唐练认真点了点头。
谢深玄:“……能给我看看吗?”
唐练只迟疑了短短几息功夫,立即便点了头,道:“若是谢大人您想看,那当然可以。”
他招了招手,令人去将那专门记录谢深玄这些年惹怒皇上次数的册子拿过来,他想得简单,这本就不是什么机密,谢深玄自己怎么骂人,他自己心里也清楚,那给他自己看看当然也没关系,他压根不知道谢深玄究竟在心中谋划什么,待那厚厚一摞册子送过来了,他还凑上前来,仔细为谢深玄介绍这些册子的查看次序,若谢深玄想要查看哪册之中的内容,他也可以快速帮助谢深玄找到。
可谢深玄只翻看了几册,便将那册子放了回去,同唐练道:“多谢唐大人,我明白了。”
唐练略有些不明所以:“谢大人看出什么了?”
谢深玄笑了笑,并不做答,只是客气同唐练道别行礼,而后便带着小宋,迈步离开了玄影卫。
谢深玄一面朝外走,一面在心中想——
好啊,诸野这小子,果然还有事瞒着他!
第165章 完美的计划
若是谢深玄没有记错, 诸野身上,好像是带着两本册子的。
一本深灰封面,封页上写了字迹, 只是谢深玄从未看清上头写的究竟是什么字,诸野偶尔用它记过其余犯上之人的名字, 而另一本……则是黑色封面, 封页上并无半点字迹, 也是谢深玄有犯上之举时,诸野常会拿出来的那一本。
方才谢深玄也已经看见了,玄影卫那些用于记录他所犯过错的册子, 全都是灰色的,而再听唐练与他所言, 玄影卫内可是有专人负责记录他的罪行的,诸野平日根本不管这件事, 那黑色册子内究竟写了什么, 便实在很令人生疑了。
当然, 以谢深玄如今与诸野的关系来看,那册子里应当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可越是如此,他便越忍不住心中好奇,只恨不得现在变好事为此事谋划,今夜便将那册子从诸野怀中掏出来看一看。
-
谢深玄先回了太学,这一日他心情甚好, 上课时总带着笑,裴麟还傻乎乎问他究竟遇着了什么好事, 谢深玄却只是一笑而过,未曾回答。
待到太学下课后, 他匆匆回了谢府,原是想做些准备,好能顺利掏出诸野的册子,可不想他前脚方才抵达谢府,为诸野递送消息的人便来了——他还未处理完玄影卫内的公务,今晚大约是赶不回来了,他让谢深玄不必再继续候着他,早些歇息便是。
可谢深玄却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不对,诸野这忙碌未免来得也太巧了一些,这看起来实在太像刻意躲避,就好像谢深玄今日提出想要看看那册子后,他便故意找了借口不回家,好一直拖延到谢深玄忘记这件事为止。
呵,太天真了。
谢深玄读书时便总被夫子夸有近于过目不忘的本事,他的记性可好得很,拖延一晚上不回来算什么本事?他才不看这么轻易就忘记。
于是谢深玄请那人为诸野带了夜宵回去,而后自己回到房内,仔细想了想应对此事的办法。
那册子……诸野好像几乎从不离身,至少谢深玄从不曾看见诸野将那册子拿出来摆放在什么地方,可这几日他与诸野有那般亲近,却好像也不曾感觉到诸野的胸口有什么硌人的东西,那似乎也就是说,他私下造访玄影卫时,诸野并不会随身携带那册子,他或许得另外想些办法试探,或许在诸野前往太学时,亦或者将主意定在月后的宫宴上。
再过几日便是太学内的半年试了,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若他没有记错,赵瑜明说皇上极为看重此事,或许要令玄影卫与礼部一同来监试,届时诸野肯定会来太学,那在太学内时,便是谢深玄下手的好时机。
学生们的考试时间那么长,他将诸野偷偷拉走,拉到太学的花园之中,寻个僻静之处,稍稍用些他而今已学会了不少的专门针对诸野的手段,应当很顺利便能拿到诸野怀中的册子——如果诸野那日带了那册子的话。
他打定主意,这一切都只等着半年试之日到来。
翌日清晨,谢深玄醒来时,小宋说诸野还未归家,他去了太学,待快到中午,诸野又令人来传了消息,说今日他因公务需得外出,不在玄影卫内,谢深玄不需再来玄影卫内等他,这连着两日刻意躲避,事情显然已经很清楚了,诸野就是不想让他知道那册子里的内容。
诸野越是回避,谢深玄便越发觉得好奇,他以往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诸野,待到如今终于能够稍稍切中诸野心意时,却还是难以猜出诸野究竟能成日往一本册子上写些什么。
他费劲全力方能按下心中好奇,好将心思重新放在太学的日常事务上,这可决定宫宴人选的半年试就在眼前,他不该在此时分心,于是之后几日,谢深玄在太学上他的课,诸野也不知每日都在玄影卫忙些什么,两人偶尔会有见面,却大多有旁人在场,便再难有几日前的那般亲密。
直到太学那半年小试到来,一切皆如谢深玄所想,皇上令礼部与玄影卫一同前往太学监试,谢深玄这才终于在太学见到了诸野。
礼部之中,原负责同太学有关事项的人,是严斯玉,可严斯玉被晋卫延停职禁足在家中,今日便换了另一人来此,这人倒也是同严家来往亲密之人,谢深玄本不在乎此事,今日他心中除了因这半年试而略有紧张之外,便只惦记着诸野怀中的那小册子,其余之事,他倒实在很难分出心思去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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