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儿了, 不进来坐一坐吗?”高伯热情招呼,“茶水已经备好了, 至少进来喝杯茶吧!”
谢深玄:“……都这时辰了,喝什么茶。”
“哎呀少爷, 时候晚一些也不要紧啊!”高伯毫不犹豫道, “反□□中房舍多, 若是坐得太迟,正好留下来歇一歇嘛。”
谢深玄:“……”
高伯这算盘敲的,谢深玄听得一清二楚,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可他心中也清楚,诸野绝不会答应这样的请求。
果真下一刻,诸野便已摇了头,道:“诸某还有公务——”
谢深玄:“啊?你还有公务?!”
诸野:“……”
谢深玄一嗓子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眼见众人目光皆汇聚与他身,谢深玄却宛若丝毫不察, 甚至快行一步,直到诸野面前, 方微微抬首直视望向诸野,挑眉询问:“诸大人,而今都已是亥时了,您还要去哪儿执行公务啊?”
诸野微微张唇,一时倒像难以辩解,最后也只能说:“病休时,积攒了些许未曾回复的公函——”
谢深玄:“既然能拖着不回,那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公函。”
诸野:“……”
谢深玄:“再拖一晚上,不碍事的。”
诸野:“既然今夜有空闲……”
谢深玄吸了口气:“抄了那么多检讨,你不觉得手酸?”
诸野竟还真顺着谢深玄的话语,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道:“还好。”
谢深玄:“……”
谢深玄忽地便往后退了几步,撤到了几步之外,神色也已冷了下来,竟还瞪了诸野一眼,而后方凉飕飕道:“诸大人这么能写,那剩下的检讨,诸大人今夜自己写了吧。”
诸野:“……啊?”
谢深玄已冷脸拂袖,懒得理会高伯是不是还要热情挽留诸野休息喝茶,直接回身便进了侧门,而后高伯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连小宋也心神俱疲闭上了眼,万般无奈道:“大人啊……您真是……”
诸野皱起眉:“我怎么了?”
高伯欲言又止,最后摆了摆手,似乎也不打算邀请诸野来谢府小坐了,而是长叹了口气,道:“没救。”
诸野:“……什么?”
高伯也回身朝谢府内去了,一时间,这谢府门外,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小宋,与满心困惑的诸野。
“这究竟……”诸野蹙眉低声,“他方才还说明日要来,怎么忽然便改了口。”
“大人。”小宋深吸口气,认真说道,“是这样的,我也觉得您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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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深玄带着满心气恼,沉着脸色踏入谢府,却不料贺长松竟就在那府门之后等待,一见谢深玄进来,他便快步上前,却也不曾言语,只是蹙眉按住谢深玄的肩,仔细打量他几眼,这才略松了口气。
“表兄?”谢深玄有些惊讶,“怎么了?”
“我下值时,听闻太学出了大事,同严家有关系,都已闹进宫中了。”贺长松深吸了口气,道,“你都已离宫了,也不知先回家报个平安,扭头竟然又去了诸府。”
谢深玄不由一噎,正要为自己今日的古怪言行解释,贺长松却抬起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接着往下道:“深玄……这迷魂汤,你果然还是非喝不可。”
谢深玄急道:“……表哥,你莫要乱想。”
“我何时胡思乱想了?”贺长松抬眸看向府门,“你们方才说的话,我可都听见了。”
谢深玄:“……”
贺长松叹了口气:“你这小子,待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谢深玄:“我没有……”
“不必再解释了。”贺长松叹气,“今日若是我未完成公务,你可不会用这语调同我说话。”
谢深玄:“……”
只是贺长松看起来并不像是要责怪谢深玄的样子,至多只是有些无奈,干脆摇了摇头,一面随在谢深玄身侧,同他一块朝府内走,一面道:“深玄,你可曾想过,至多还有两三月,大表兄便要入京了。”
谢深玄不知贺长松为何将话题转道了他兄长身上,不免蹙眉颔首,道:“兄长写信同我说过此事。”
“你同诸野之事……现今这般便也算了。”贺长松微微一顿,倒是越发无奈,“若是大表兄知道了,怕是要糟糕。”
谢深玄:“……表哥,你想到哪儿去了!”
谢深玄几乎一瞬便明白了贺长松言下之意。
他与贺长松年岁相仿,自幼是一同长大的,彼此间也少有秘密,他行事出格,贺长松倒是多能理解,可他的阿姊兄长比他可要年长不少,更不用说他长兄谢慎代母打理多家商行,对外作风端肃,又极为不喜那些放浪形骸的纨绔公子,贺长松大抵是担忧谢慎入京后误会他与诸野,将此事闹到他父母面前,保不齐又要再多惹出什么事端。
可谢深玄觉得自己同诸野之间清清白白,就算叫兄长瞧见了,也绝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只是摇头,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贺长松叹气。
谢深玄:“……你也不要多想!快点回去休息!”
贺长松重重叹气。
谢深玄:“明日不要上值吗?都亥时了还不歇息,明日起不来的又是你!”
贺长松:“啧……你怎么不对诸野这么说话?”
谢深玄:“……”
谢深玄扭头就走。
他回到屋中,过了片刻方见小宋满身疲倦地回来,他还未说话,反倒是小宋先凑到了他跟前来,第一句便是:“少爷,您明日真不打算去帮忙了啊?”
谢深玄:“……”
小宋不提倒好,一提谢深玄便觉心中莫名有些气恼。
他今日实在写了太多字,手酸得发软,本就觉得有些疲倦,而今更是心情不佳,冷哼了一声未有回应,小宋倒如同听见了什么大好事一般,迫不及待便要对此事发表看法。
“对,不过去也挺好的。”小宋用力点头,道,“既然诸大人已经将事情揽过去了,那这件事当然已经与少爷您没什么关系啦。”
谢深玄:“……”
“少爷,您刚刚受过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小宋冲谢深玄咧嘴一笑,道,“抄东西那么累,您扛不住的。”
谢深玄:“……”
“您也不必多想了,明日还要去太学,今日还是早些休息吧。”小宋又稍稍一顿,道,“少爷,我去盛些热水吧,您抄了一页书,也敷一敷手,省得明日手上酸疼。”
谢深玄:“……”
他皱起眉,抬眼便见小宋天真无邪般冲他眨眼,同贺长松不同,他不像是有什么多余想法,倒像是只是单纯为自家少爷不值,而他毕竟是谢深玄母亲自江州亲自挑选来的小厮,如此同他说话本也正常,可偏偏就是小宋的这两句话语,精准戳中了谢深玄心中最后一丝愧意。
“你去给诸大人送些药。”谢深玄无奈垂眼,说道,“他今日也……不,就上回送的那些补药,再给他送一些,就说上次的应当是要用完的,再给他补一点。”
小宋又眨了眨眼,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问:“那您明日还要过去吗?”
“……明日之事,明日再说。”谢深玄实在不好直言心中想法,只得如这般含糊应付一句,而后便立即转开了目光,望向屋中另一处,道,“我乏了,今日便这样吧。”
小宋不再多言,待谢深玄一人在屋中时,他却又有些睡不着了。
他闭上眼,今日之事便不住在眼前浮现,再想想那本该由他来承担的责罚,却平白令诸野受了累,他不由便想,若不是自己非要在皇上面前胡言,这最后的责罚,本是可以避过去的,此事说来均是因他未曾准备妥当,他要入宫汇禀如此大事,本该再多筹备上几日的。
想到此处,谢深玄更是睡意全无,干脆披衣起身,走到屋中的书案之前,想了片刻,还是铺了白纸,再取来笔墨,细细回忆自己今日所写的那份检讨,干脆在家中将那文章再复写上了一遍。
于文章一事上,他几乎能算是过目不忘,复写出来的内容,与最初那份检讨相比,也几乎没什么差别,反正他也睡不着,便干脆一遍遍抄起了这文章,倒也不知自己写到了何时,待到第二日小宋来唤他起身时,他方觉自己最后竟伏案睡着了。
他在桌上趴了一夜,肩背酸痛不止,执笔的右手更是酸软得厉害,腰直起来便觉疼,只得伸手捶了捶腰,正欲起身,小宋在门外见他许久未答,竟直接便推门进来了。
这本是他以往特意嘱咐过的事情,若无要事时,谢深玄的确有些贪睡,而他怕误了正事,便特意同随侍嘱咐过,若唤他未曾起身,便直接进屋中喊他便是,小宋自岁初当了他的随侍后,他便去了太学,日日睡眠不足,早上起身自然困难,几乎每天都是小宋将他拍醒的,以往他从不介意,还觉得自己想的这办法实在不错,可今日显然有些不同。
小宋若是进来了,岂不便要发现他在书案前帮诸野写了一整夜的检讨吗?!
此时跑到床上,显然已是来不及了,谢深玄只能飞快收拾书案上堆放的书页,试图先将这一沓抄写完毕的纸页藏起来,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些,小宋已然走进屋中来了,他实在没有躲避的办法,惊慌之下,本就已显酸软的手更是一时松懈,几乎将手中的纸页全部散落在桌面。
小宋就站在几步之外,满面惊讶望着他。
“少爷?您怎么……”他的目光在桌案上一扫而过,而后便好似忽而明白了什么一般,万般惊诧道,“少爷,您不会在这睡了一晚上吧?”
谢深玄当然不可能承认此事。
“没有。”谢深玄竭力令语调冷淡,可声音却略显得有些发闷,“今日起得早,便起来写写折子。”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抬手将广袖盖过桌案上散乱的纸页,生怕小宋看出他在写的不是什么折子,而是要交给皇上的那份检讨,这动作看起来倒像有些欲盖弥彰,可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仓促之下,也只能如此掩饰。
“可我看这灯烛……”小宋还未注意到他的动作,那声音小了一些,嘟囔着道,“倒像是燃了一晚上。”
谢深玄:“……昨夜我忘记熄了!”
说完这话,谢深玄便起了身,还挡着桌案上的纸页,正要吩咐小宋去备水洗漱,却忽地觉得头昏,他下意识扶住桌案,一手按住额角,却又不免低咳几声,喉中有些说不出的滞涩难受,更不用说那发闷的声调至此刻也不曾恢复,倒像是昨夜太冷,他在这桌案前坐了一夜,有些着凉。
小宋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他,道:“少爷,这几日天寒,您怕不是受凉了吧?”
谢深玄摆手,道:“许是坐得太久了一些——”他猛然一顿,意识到自己这话语中的错漏,急忙改口,道,“不是,没有,许是昨夜……呃……踢了被子,有些着凉。”
小宋张了张唇,那神色有些无奈,可到头来也只是颔首点头,道:“表少爷还未去上值,我先去叫表少爷过来看看。”
谢深玄巴不得小宋快些从此处离开,他好赶紧将桌案上的东西收拾妥当,他自是毫不犹豫点头,待小宋走开了,他方慌忙将昨夜抄写好的检讨收起。他毕竟还要将这东西交给诸野,自然不好藏在家中,最好能随身携带,他左右一看,便毫不犹豫将这一沓纸页都塞进了他每日都要带去太学的小书箱内。
至此时,谢深玄方松了口气,伸手揉着自己酸疼的肩,回身走到床榻一侧,小宋离开时已吩咐了府内散役为他准备洗漱之物,他便先行洗漱,直至将要更衣时,小宋方才领着贺长松一道来了此处。
贺长松显得困倦不已,他平日起得比谢深玄要迟,今日若不是小宋来喊他,他是绝不会这么早起身的,他打着哈欠,给谢深玄把了脉,这病症毕竟简单,他几乎一瞬便得出了结果,道:“着凉了。”
谢深玄已复了往日平静,极为自然点头,道:“大概是昨夜吹了风——”
贺长松:“脉弱无力,面白无华,你这身子太虚了,就莫要再熬夜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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