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洛小口小口的吃完糕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询问暗三:“统领大人,有酒吗?”
暗三浓眉紧皱,酒当然有,可时洛现在的的情况根本不能喝酒。
时洛看着暗三为难的样子,在衣服里掏出一个纤细的嵌着一颗红宝石的手链递给暗三:“统领大人帮帮忙,就当是帮我完成遗愿?”
第7章 :认亲
暗三终究是抵不过时洛祈求的眼神,转身当做没看到时洛递出来的东西:“时公子稍等。”
看着暗三离开的背影,时洛摇头叹息,价值千金的红宝石项链,这位统领大人看都不看一眼,可惜,真可惜。
这一声可惜,不知道是在说项链,还是说自己。
宝石本不是红色,只是时洛将它放入了身体里,久而久之,被染上了红色。
时洛随意的将宝石项链放在一边,心中感叹这位暗卫统领大人,心善得不像一个暗卫。
半晌,统领大人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坛酒,酒香中夹杂着不该出现在冬季的桃花香,让人迷醉。
时洛偏头看向暗三:“桃花醉?”
暗三将酒打开,房间的两人仿佛置身于春日的桃林,时洛莫名觉得似乎感受到了春日的暖阳,情真意切的笑了下:“好酒,时洛倒不知该如何感谢统领大人。”
暗三垂眸:“年初别人送的,不值几个钱,时公子可唤我暗三。”
时洛迫不及待的接过品尝,纯正的酒香穿喉而过,胃部泛起暖意蔓延到全身,回味悠长。绝品好酒,千金难换。时洛不再慢品,举起酒坛倾泻,一口气喝了半坛,脸上泛起些许微红,在烛光下比那桃林的妖精更加动人。
暗三只觉得喉头一紧,眨眼间偏过头不看时洛,但时洛微醺的话语亦让这位忍耐力卓绝的统领有些难以招架。
“若有来世,时洛必报统领大人的好酒之恩。”
暗三突然觉得可能自己也被这酒香醉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急匆匆的走出门,只留下一句:“时公子好好休息。”
时洛以为这位统领有急事处理,才走的这般匆忙,心中有些遗憾,本想和统领大人说说话,算了,还是继续喝酒吧,一醉解千愁,一醉万事休。
本就羸弱的身体还在冬日里喝酒,不到半夜时洛便发起了高热。暗三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心思不敢见时洛,在意时洛的人远在边疆,在皇宫的人不在意时洛。
快到第二天中午,终于有一群人闯入了时洛的住所,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肝胆碎裂。
半套被褥都是血迹,床上的人脸颊深红略紫,嘴唇干裂,双目紧合,几乎看不到呼吸起伏。
颜神医忙了一上午,刚准备去吃饭,还没来得及踏出半只脚,就被赶来的清湖王世子一阵风带到了时洛床前,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听到一句颤抖的声音:“颜神医,救救我弟弟。”
颜神医闻到了空气中的酒味,看到呼吸微弱的时洛,当即探起时洛脉搏,半晌,摇摇头:“老夫无能为力。”
所有人都像被这句话打懵了,雪妃率先反应过来:“您不是神医吗,怎么会无能为力呢?求求您,救救他,救救我可怜的孩子。您是神医,一定可以救他!”
颜神医气笑了:“之前解蛊之时老夫便说了,我师父不会出错。时洛本就被炼成了药人,又被转移了蛊虫,还被送到浣衣局取血磋磨,我只是个凡人,不是神仙,救不了!本就没几天可活了,又喝酒伤寒发烧,天王老子也留不住他的命!”
颜神医的话犹如一个响雷,炸醒了众人。如果当时他们信了神医的话,直接把时洛接回家,而不是因为怕触怒帝王,怕锦意伤心,怕时洛不是他们的儿子,非要去找到证据,现在时洛是不是就不会躺在这里生死不知。
现在他们找到证据了,知道真相了,时洛的的确确就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弟弟,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时洛已经被神医断定救不了了,这个真相还有意义吗?
清湖郡王脸色苍白,抱住快哭晕过去的爱妃,半生不曾掉过的眼泪,止不住的涌出眼眶。他的爱子,清湖郡王府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和锦玉一般模样像极了他的爱妃,合该被全家宠爱的孩子,现在躺在床上,一副随时都要断气的模样。
世子跌坐在地上,一向清冷的脸上缓缓流过滚烫的泪水,他原本该被捧在手心里的幼弟,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每个人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悔恨,颜神医爱莫能助的叹息一声频,不是他不肯救,时洛的身体确实到了极限,药石无医。
昏昏沉沉的时洛只觉得好吵,黄泉路上这么吵的吗?仔细一听好像是哭声,有人在哭?是因为他吗?时洛笑笑,怎么可能,不会有人为他哭,他也不想有人为他哭。
但哭声越来越大,吵的时洛有些心烦意乱,实在受不了说了句:“别哭了!”
听在别人耳朵里确只是一句轻微的气音,原本还在哭的众人瞬间止住哭声,一起望着床上的人。
哭声是断了,但其他更嘈杂的声音涌入了时洛的耳朵,时洛难得有些生气,费力睁开眼睛先看看是谁在黄泉路上吵。
然而时洛一睁开眼就愣住了,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清湖郡王一家?难道是他们在哭?他们知道他的身份了吧?一时间时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倒是雪妃看到时洛醒来,冲动之下一把抱住时洛:“孩子,娘亲对不起你!”
时洛一时间呼吸不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咳出来两滴
雪妃慌忙松开时洛不该,轻柔得在时洛背上拍了拍,又擦去了时洛脸上的泪水:“对不起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时洛良久才平稳下来,缓缓抬头看向雪妃:“您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孤儿,不是您的孩子。”
雪妃急忙否认:“不是的,你就是我们的儿子。”
世子也向前一步:“我查两个月,终于查到了证据,你原本因该是我们的弟弟,父亲母亲最小的孩子,但生下来的时候被人替换扔掉,对不起,没能早些找到你,对不起。”没能在第一时间让你回家。
世子顿了顿:“弟弟这些年受苦了,你放心回家之后,没人敢欺负你,你会是我们家的最被珍爱的宝贝,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都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吃一点苦。我们会想尽办法治好你的。”
时洛伸手捂着脸,捂着即将滑落的泪水:“不对,时洛只是城郊破庙的老乞丐养着的小乞丐,不是什么贵公子,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时洛不敢看他们含着泪水和期盼的眼睛,太迟了,太迟了,他们来迟了十三年,十三年的时间足够一切物是人非。
雪妃看着自己最小的孩子,心里在滴血,他是不是怕她们伤心才不敢认她们:“孩子,对不起,娘亲应该早点找到你的,对不起。”
时洛没有看她们,却也听得出雪妃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他不曾被替换的话,应该会如她们所说,成为家中的珍宝,被所有人宠爱着长大。可惜没有如果,他被替换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只会是个没人爱的乞丐。
时洛再次对着他们重复:“你们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小乞丐,高攀不起郡王府。”
众人没想到时洛会一直否认,心中都似被针扎一般,绵密的疼痛。
柏锦玉路都有些走不稳,却强撑着走到时洛面前:“时洛,对不起,没能护着你,对不起”害你变成这样。
时洛听得出是皇后柏锦玉的声音:“你们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只是我命不好罢了,不关你们任何事。”
“有关系的”柏锦玉第一次对自己有些痛恨:“十三年前,那群人要抓的原本是我,却误抓了你。”
柏锦玉原本还要说些什么,却颤抖着说不出口,十三年后我的毒是你的血解的,就连我的夫君,也许也是因为你得来的,而我却因为妒忌,因为愧疚,因为怕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明明可以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却放任你在宫里受尽委屈。
时洛费力的扯开嘴角笑了笑:“错的是掳走我的人,和你没有关系。”
时洛的话语像是掀开了柏锦玉的遮羞布,让他曾经存有恶念的内心曝晒在阳光下,无处可避。
清湖郡王抬手摸了摸时洛的头顶,温厚的声音在时洛前方响起:“孩子,和为父回家,好吗?”
时洛摇摇头:“对不起,我只是个乞丐,我没有家。”
清湖郡王声音带着一丝受伤却依旧温和:“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否认呢?你确实是我们的孩子,和我们回家好吗?”
时洛苦笑着摇头,他不能认他们,也不可以认他们。他过不了爷爷那一关,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他其实比清湖郡王府的众人更早知道他的身世。应该是六七年前,他一直都相信爷爷的话,能自由出入血雨楼之后便开始调查了自己的身世。
他见过清湖郡王府众人对柏锦意的无底线宠爱,对了,柏锦意就是那个和他互换的人。他也见过清湖郡王府一家和和乐乐的样子,但就在他想遵从爷爷的遗愿,和他们相认的时候,他知道了另一个让他至今无法面对的事情。
当时他被人掳走后,爷爷受了重伤,却还是拼着一条老命,一路爬到了清湖郡王府,费劲心思告述门口的护卫他被掳走了。
门口的护卫听到自家少爷被人掳走,慌忙禀报了主人,但主人家的少爷都在,没有少任何一人,哪怕老乞丐拼尽全力解释时洛的身份,但谁会相信呢?
最后老乞丐被赶出来,却迟迟不肯离开,一次次的走近,又一次次的被护卫扔到远处,直到老乞丐死去,都在让清湖郡王府救时洛。
第8章 :重生
这是时洛没有办法过去那道坎,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亲人,死在了他家门前,他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就如同没法让死去的爷爷活过来。
他无法承认自己是清湖郡王的幼子,那会让他觉得他的一生都带着罪恶,无法赎尽。
那年的天太冷,雪太白,血太鲜艳,成了时洛心中永远抹不去原罪。
当年得知真相之时,时洛废了那个一次次扔远爷爷的人,吓疯了换子的姨娘,却不能对郡王府的其他人动手,即便他们都有罪,是他们的冷漠害死了爷爷。
可他们不是直接凶手,身为人子,弟弟的时洛,不能像报复其他人一般报复他们,所以只能一日复一日的惩罚自己。所以他不能认回郡王府,他不配再得到亲情,那是他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郡王府的惩罚。
“你们走吧。”时洛觉得有些累了“神医说了,我快死了,你们就当没生过我,反正你们儿子很多,不缺我一个。但爷爷缺我这个孙子,他只有我一个亲人,我不能对不起爷爷,所以我只是京郊破庙的小乞丐,求求你们,不要插手我的身份,让我作为老乞丐爷爷身边的小乞丐死去。”
这时众人终于想起了那个十三年前的冬夜死在门口的乞丐,清湖郡王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对不起。”是对老乞丐,也是对时洛。
时洛摇头:“王爷,就当是我的遗愿,将我埋在爷爷喃枫旁边,成全我,可以吗?”
众人看着时洛将死亡说的如此平淡,甚至将遗愿都说了,他们除了感受到心脏传来不间断的疼痛,又能说什么呢?
成全吗?时洛本该是他们家最珍贵的宝贝。不成全吗?时洛已经被全天下医术最好的神医断言了死期,难道他们要让时洛带着遗憾离开吗?
最后清湖郡王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多谢。”时洛终于又真心实意的笑了一次,只觉得一身轻松,意识也逐渐模糊。
君以寒得到时洛病危得消息时,已经到了晚上,他去见柏锦玉,却被告知柏锦玉不在未央宫,而是在颜神医的院子。
他也知道了,时洛的确是锦玉的亲生弟弟,清湖郡王一家都在那里。时洛确实快死了,但他却没有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感,反而心中像缺了一块,甚至还有一股未知的巨大恐慌笼罩着他。
君以寒进门之时,远远看见时洛瘦削的脸颊上颧骨突出的厉害,刚换的新被子上点点滴滴都是时洛的血迹,时洛的呼吸已经微弱到无法探知,只有些许脉搏跳动才能让人觉察到他还活着。
君以寒也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健步冲到时洛面前,揪起时洛的衣领:“时洛,你欠我的还没有还完,你怎么敢死!你怎么敢!时洛,你还欠我的债,没还完谁允许你死的!”
时洛其实能听到君以寒的话,但他拼尽全力也无法开口回答,只有一行清泪划过时洛的脸颊。
不是的封哥,我欠你的已经还完了,早就还完了!之前拼死想见你,不过是因为我还对你存有幻想,并且奢求你还爱我。但是这段时间我已经明白了,明艳的花朵不属于沙漠,就如同你不爱我。所以这段时日已经磨掉了我所有的眷恋,耗尽了我所有的生机。
爱一个人太辛苦了,就如同沙漠里寻找水源的饥渴旅人,一次次的看见希望,一次次的绝望,最后渴死在沙漠里。真的太痛苦了,如有来生,我不想再爱任何一个人,放过我吧。
君以寒并没有得到时洛地回应,反而被柏锦玉一把推开,撞在旁边的桌子上:“够了!以寒哥,让时洛安心的走吧,他欠你的,我替他还!”
“你凭什么替他还!”君以寒第一次吼了柏锦玉,像一只失去至宝的野兽般狂怒。
柏锦玉快被愧疚压到喘不过气来,根本没时间关心君以寒,同样吼了回去:“凭我是他双生哥哥,凭他用血救过我!”
君以寒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对着柏锦玉道歉:“抱歉锦玉,是朕失态了。”
柏锦玉也回过神:“以寒哥,虽然不知道你和小弟发生过什么,但我想,这句道歉,你应该对他说。”
给时洛说吗?时洛杀他一次,他折磨时洛到濒死,顶多算是扯平,他为什么要给时洛道歉?
君以寒撑着床边的柜子准备起身,却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是条宝石项链,十分眼熟的款式,很像母妃那一条,不过母妃的是透明的,这一款却是红色的,对了,母妃那条项链,他似乎送给了某个人,是送给谁了呢?
君以寒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大量的画面,一时间君以寒难以接受这些记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也就在此时,床上的人再也没有了微弱的起伏,停止了呼吸,可惜晕过去人,永远错过了道歉的唯一机会,也错过曾深爱他的人。
皇城外的梅雨村村口庄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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