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无表情,把手机灭掉又开了静音,放回了桌面。
顾旌不动声色地看他做完这些,心知怕是真的惹他生气了,心中已经盘算着怎么哄一哄他。
搜索枯肠,仅知不多的恋爱中的道歉套路在他心中全数被pass掉。
各式菜色逐渐上宴,陈怀予作为东道主,在某些特色菜端上来时简单介绍了两句,顾旌板板正正地接他的话茬,都被他不着痕迹地忽略过去,几乎就没有怎么搭理过他。
直到酒过一巡,李胜打开了话匣子,态度客气地指着陈怀予对着陈勋拍马:
“陈董,什么时候您把陈总调回X市去了,我可就真下岗咯。”
陈勋大笑一声,布满皱纹的脸有些深沉,“我管不了他。他来江城这么些年了,我又不是没叫过他,怎么都不肯回去。”
他一一扫过众人的脸,目光落到顾旌的身上,声音刹那间便沉下去了:
“怕是江城的菜已经吃得比X市的还惯了。”
顾旌心中一震,他早上便觉得陈勋与陈怀予的脸有些相似,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一样,但当时心里只记挂着照片和合同的事,哪里往那方面想,如今被李胜点破,他回味起刚刚跟陈怀予他爸的相处,顿觉得自己好像表现十分失败。
自己咄咄逼人,逐利算计。
冷汗在他背后形成,也没来得及细想陈勋的那句话,就听见陈怀予提起酒杯,冷冷地跟他爸举起来,“爸,”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叫了他的称呼,“怀玉现在还有个您当时留下的案子没结,”他的语气清冷,听者却知道这是威胁与不服,“等案子结了,我再来跟李叔抢位置。”
众人哄笑,此时洪潇宇打趣道:
“陈叔,怀予都做成这样了,你还对他要求这么高啊。人家当年刚大学毕业就挑大梁来了江城,现在怀玉这个样子,要是我这样,我爸做梦都要笑醒。”
陈勋盯着他,只说了句小宇你别看他看着听话,其实比你叛逆得多了。
几人调侃半晌,顾旌却接不上话。
圈子不同,何必强融,X市商政圈当中的那些弯弯绕绕,他有所闻,但他几乎没去过X市,偶尔出差或者开会也就是匆匆待几天,那个曾经他与陈怀予约定的地方,每次看到那两个字他便会回想起往事,便更是没有日后前往X市发展的打算。
此时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又摆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陈怀予要回X市,那他们该怎么办呢。
饭后,顾旌妥帖地与他们告别,临行前,他看见陈勋正在跟陈怀予说着什么话,最后两人上了同一辆车。
43
下午顾旌回所里心不在焉地又忙了几个案子上的事情,跟宏达资产的抵押权人又打了电话约了下次几方坐下来面谈的时间,再次抬头望向窗外时,已经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了。
他简单收了下就准备下楼,刚到电梯间,就收到了陈怀予发给他的信息。
“顾旌,法务刚刚给我发了份起诉状,拾力起诉怀玉双倍返还违约金。”
附带的还有一个PDF文件,顾旌打开,简单看了一下,拾力科技以怀玉率先违约为由,要求怀玉将此前他们已经支付的100万的和解款退回来,还要支付同等金额的违约金。
顾旌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打字问他:
“你现在在哪里,我有事情跟你说。”
那边隔了很久发来消息:“我爸这几天要在江城开会,他要住我这。”
“那来龟山,好吗?”
消息发完,就再也没得到回复。
顾旌本来准备去买点菜,但一直没等到陈怀予的回复,只能随便在路上吃了点东西。开车回去的时候,车灯闪过茂密树丛,直直地照进已经阴凉起来的静谧山中,爬上坡到了小区门口,还没下车,他就看到门口有个人影,是陈怀予。
他赶紧解开安全带下车,跑到他的面前,口气很急:
“你怎么来了?都没跟我说。”
他轻轻地摸了摸陈怀予的手臂,有些凉,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要给他,被陈怀予阻止了。
“先上去吧。”他手里拎了个纸袋,瞥了顾旌一眼,面色淡淡的。
两人上了电梯进了屋,直到屋内,陈怀予才从纸袋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
他眉头紧蹙,似乎很在意地把盒子递到顾旌面前,说:“终于把这个给你了。”
顾旌觉得这个盒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来不及多想,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盒子里躺着一只黑色的小触屏手机,看款式,估计是好多年前的机型。
陈怀予此时给他送一个现在根本没法使用的手机干什么。
他把手机前前后后看了看,摁住红色的开机键,发现竟然还能开机,晶亮的屏幕上缓缓闪现出几个字母,然后跳到桌面。
他漫无目的地滑动几下,突然一阵灵光闪过。
掏出手机打开陈怀予的微信头像,点开放大,上面黑色的盒子赫然就是手中这个。
“这……是你头像上的盒子。”
他之前还曾经对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头像研究了半天,甚至还以为是个什么陈怀予喜欢的产品,但是上面没有logo也没有说明,他也没办法去购买。
如今知道后,心中反而又浮出一个疑问:
“你给我这个……”
陈怀予笑得有些勉强:
“当年照片那件事出来之前,有次放假,我想我们都快毕业了,可能暑假我就得回X市,就想给你买一部手机,这样就不用打座机找你了。以后我们也可以用它相互联系。”
他偏过头,语气风轻云淡,“只是后来没能给你,”复又盯着顾旌极其震惊的双眼,笑了笑,“现在它肯定已经用不了了。但是我还是想完成这件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顾旌心里也有些难受,但更多的是满满的感动,他赶紧一把抱住陈怀予,轻轻地说:
“谢谢你,陈怀予。我会把它留着,一直留着,留着做纪念。”
听见对方口气中的颤音,陈怀予也回手抱住了他,嘴上确实尽可能的无所谓道:“随你吧。”
这是他最想送给顾旌的生日礼物。
前几天忙着跟他爸来来回回商量收购宏达资产的事情,东西放在哪里了他一时也没想起来,昨天才在卧室衣柜的抽屉里找到了。
以前他还会定时给手机充电让它保持能使用的状态,偶尔会打开看看,里面虽然空无一物,但是他总能情不自禁地想象一番:
顾旌如果当年使用了这部手机,他们肯定会一起漫步在X市A大的校园里,一起拍春花、看夏日、捡秋叶、听冬风,A大的每时每刻,他们之间的所有年轻岁月,都用这个小小的手机全部记录下来,而那空空的信箱里,也会塞满自己与他每天的通信记录,他也会在每天入睡的时候,跟自己煲上半个小时的电话粥——
可惜没有如果。
直到最近半年又重新遇到了顾旌,他才想起来已经很久没再拿起那个没送出去的手机了。昨天找到它又充上电,幸好还能继续开机。
……
小心翼翼地收拾好了盒子,顾旌直勾勾地盯着陈怀予的眼睛,原本下午想告诉他的话已然决定咽进肚里,他紧紧抱住了他:
“怀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不会让你再这么难受了。”
两人抱在一起,似乎世间万物都已是陪衬。
第19章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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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抱了一会儿,顾旌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问他:
“你吃饭了吗?我……看你没回复,以为你不来,就自己吃了。”
陈怀予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那我赶紧做点……就是不知道家里还剩的有什么菜。”
还没离开,陈怀予又把他拉回来,往下抱着他的腰,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会儿。
顾旌没敢动。
简单炒了两个菜,顾旌也给自己舀了一点饭,两个人坐在餐厅明黄的灯光下,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吃着饭。
当然大多数时候,是顾旌盯着他吃。
阳台外江城的灯火通明,而他们也是这高高山顶中的一盏灯火。
像极了家的味道。
吃到一半,顾旌试探性地问了问,“怀予,上午的事,你没生气吧?”
陈怀予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才明白是上午跟他发消息道歉的那个事情。
他淡淡地说:“工作上的事,哪有什么对不起。”
说罢,他又不悦地瞪他一眼,“你觉得我这么小心眼?”
顾旌百口莫辩,赶紧抓住他的手臂,支支吾吾地说不是,陈怀予在他心里是最好的。
好到自己哪怕做任何一件事,都怕让他没有得到愉悦和幸福。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吃完饭顾旌又去收拾厨房去了,擦着手出来的时候,看见陈怀予又从阳台拎着一件衣服进来,脸上是很明显的疑惑不解。
顾旌看见那件白色衬衫后,脸色一下子就烧起来。
“你自己穿过了吗。”
陈怀予把衬衫取下来折好,刚想问他要放到哪,就忽然一愣。
他把手里的衬衫扔给顾旌,像是个烫手山芋。
顾旌忙不迭地去接,幸好没落到地上。拿到衣服,他跟在陈怀予身后赶紧解释:
“就是弄脏了而已……我再洗洗,洗洗而已……”
陈怀予回头,顾旌差点没撞上他,“那你怎么弄脏的?”
被问的人语无伦次。
衬衫的主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面色黑沉,但明显能看出些别扭的羞耻感,“你……的时候,可以直接跟我说。”
顾旌一愣,才赶紧过来靠着他坐下,语气像极了被奖励了肉干的大狗:
“真的?”
陈怀予盯着他闪着灼热亮光的眼睛,缓慢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被得到允诺的人十分快速地抱住了他,身体相接,陈怀予似乎都能听见对方怦然跳动的心脏。
一下又一下,沉稳又急促,与他的心跳同频共振着。
似乎今天一共得到了很多拥抱。顾旌想着,又松开他低头亲吻上了他的嘴唇。
唇齿交缠间,他们都有些情动。
热切的纠缠在两人身体上快速形成,他们搂抱住彼此,又在沙发上剥开了彼此单薄的夏衣。
湿热的吻在赤裸的上半身绽放,陈怀予咬着嘴唇还未轻叫出声,就听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两人心中同时蹦出了声国骂。
陈怀予推开他看了看,手机界面上印着很大的 [陈勋]二字。
他的嘴角瞬间向下,沉吟片刻拿起手机划开:
“喂,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他爸略带愠怒的声音,“明天跟我一起去跟杨庭长吃个饭。”毫不客气地命令。
陈怀予沉默了会,默默回答了句是。
电话沉静良久,那头又传来声音,“案子的事我这次来会处理掉,你安心做宏达的事情。”
陈怀予依旧回了一句是。
非常公事公办地说完这两件事情,父子二人再也无话。
半晌,陈勋才跟他说一会儿赶紧回家。
陈怀予不置可否,只是很快把电话挂了。
空气中凝结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良久,顾旌才过来帮陈怀予把他的衣服穿上,一粒一粒地给他系好扣子,扣完又很认真地把刚刚两人忘情时揉皱的衬衫抚平。
“晚上凉。”
他默默地说。
见陈怀予没有回复,他又说,“拾力的案子如果跟中院的杨庭长聊聊,说不定会办得更顺畅些,对你们也好。”说罢又是一顿,“宏达那边我也跟抵押权人那边联系好了,下周吧,下周就能见面详细谈谈。”
“今天违约金的事情,其实上次去拾力,我见到过王施礼预约了律师谈,当时不清楚他谈的是什么事情,后来去法院的时候又碰到那个律师,看见过他拿的材料。”顾旌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恨不得将自己毕生所学的谈话技巧都用上了,“后来我想了下,那个材料应该不是当时起诉你们的材料,你们这个案子最多在区院管辖,协议我也看过,怎么也不可能去中院那里起诉。但是下午你发给我的诉状我也看了,代理律师就是华骏所的,应该上一次是已经递交了材料,只不过应该是在商量案子的细节,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立案了。”
一番话说完,陈怀予终于将眼神落在了他身上。
“我没事。”他说。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陈怀予站起来把手机放进兜里,整理了一下仪容,跟他默默地说:
“我回去了。”
顾旌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挽留的话。
他嗫嚅嘴唇半天,只跟他说我送送你吧。
两人一路沉默地到了楼下,陈怀予说没开车来,顾旌刚要说那自己开车送他回去,陈怀予却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要不我们走下山去吧。”
他笑笑,在夜色中看不清具体表情,“我们坐地铁回去。”
两人的房子都离地铁站挺远的,下山坐完地铁走到他家至少要一个多小时,但是顾旌从来都不会拒绝他的话。
“好。”他沉沉地回答。
45
两人沿着寂静的林道往山下走,山腰寂静的禅寺空无一人,白日熙熙攘攘的前来上香祈福的善男信女全部都消失不见,寺里的侍者早已准备打坐休憩,只有偶尔几辆上山的车,隔很长一段时间照亮一下黯淡的山林。
脚步声一轻一重,有什么轻轻的尖细的虫鸣在灌木中闪烁,走到山下,两人都已经出了一声薄汗。
江城的夏季就是如此燥热。顾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撕开问他擦不擦一下。
陈怀予仰着脖子没动。
拿着纸巾的人迟疑一下,展开纸巾轻轻沾了沾他的脖颈,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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