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瞥见,陈豫和他那些吊儿郎当的朋友,聚在一起,斜靠着墙。
叼了根烟,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哪怕不是面对他,而是面对他前面那个匍匐在地的柔弱少年。
他都忍不住战栗,下意识地逃离,迈出了几步,也许是因为陈豫顾忌顾家的势力,亦若是前几日宋景探的告诫。
陈豫那帮人并没有找他麻烦,却仍在欺负那些病弱的少年,而安离就是其中一位。
有人说,安离的母亲因车祸导致双腿残废,父亲越发厌恶两人,甚至喝赌博醉酒后,不惜拳打脚踢。
也有人说,安离的母亲是个丑八怪,被人恶意划了几刀,也有人说安离的母亲是个妓女。
众说纷纷,越传越荒缪,肮脏,甚至将别人的不幸,当作茶后笑点,却不知,无意猜测、讽刺,会将一个人彻彻底底地毁灭。
“脏脏的东西,脑子不行,还哑巴了?不会说话?”陈豫居高临下地蔑视安离。
少年低头没吭声,挣扎着爬起来,却被死死压住,原本干干净净的衣服也变得灰扑扑的。
陈豫不耐烦地上前,用力踢一脚,安离闷哼一声,瘦弱的身子,更加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众小弟似乎找到了乐趣,嘻嘻哈哈地你一脚我一脚。
阮糖心里在打鼓,又害怕陈豫的报复,却又想起现在的安离,很像以前的自己,懦弱胆小,卑微,一味地屈从,可换来的却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变本加厉。
阮糖鼓起来勇气,用口袋书砸向陈豫,然后向后俯冲,以迅雷掩耳之势,迅速地踢了陈豫的后腰。
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拉起安离的手,像个小炮弹似的,狂奔。
陈豫被那一脚踹懵了,捂着老腰,站了起来,眸色阴暗,咬牙切齿地交代小弟们,“追。”
一个红毛头发炸成鸡窝的小弟,回过神来,两眼恨不得喷火,气冲冲地准备去追,却不料刚踏出脚步,却听到自家的老大说。
“不用追了。”
顿时,小弟迷糊地挠了挠头,却没看到陈豫眸色更加阴暗,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现在撕破脸皮,对自己和家族人都没有好处,前几天顾家还刻意中断了与陈家的合作。
小弟们咬牙切齿,看着两人跑远的身影。
阮糖见天色有些暗了下来,便直接送安离回家。
两人小跑进小巷子里,踏入脏乱差的街巷口,巷口的地面上,还残留着野狗拉的一团屎。
老街口的洗发店老板娘见到外面来个新人,探出头来,刚烫好的卷发,张扬夺目。
“哟,这怕不是那家误进来的小少爷吧。”
夹杂着楼上邻居间,因鸡毛蒜皮吵架的声音传来,有些年轻的混社会的人,不怀好意地看着阮糖。
少年单薄的身子一抖,干净洗得发白的校服衣,宛如寒风中零落的白花,他眼帘低垂,带着几分局促与不安。
“对不起,我先走了。”
似乎想起了什么,迈出的脚步一顿,声音很轻很轻,却带了点酸涩的鼻音,“今天,谢谢你……”
说完,少年转身就跑了,迈入昏暗的街巷内,就如同踏入了黑暗。
第三十二章 好赌的父亲
贴满广告的破旧楼道里,狭小的走廊上,挂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衣服和床单,迎风吹来,带来一股发霉潮湿的气息,气味并不好闻。
可少年却似乎习惯了,从门口的砖块细缝里慢慢摸索出来,一把破旧的钥匙,咔嚓咔嚓一会儿,才打开了门。
进门后,他闻到了一股饭菜香,看到了门边凌乱的塑料瓶,默默地弯下腰,一个又一个压扁后,放进蛇皮袋里。
一位面容沧桑,但目光慈爱的中年妇女,柱着拐杖,一边空荡荡的裤脚,明显能看出她单腿被截肢。
可她却更关心儿子,“阿离,你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呀,那些瓶子我等会收拾。”
少年收拾好瓶子后,整整齐齐地放在角落里,抬头望向妇女,眼里带着几分担忧,“你别去捡瓶子了,好不好?”
自从母亲腿截肢后,行动就很不方便,还为了省钱,残腿直接用布料包裹,有时候走多了,还会磨到伤口,红肿发炎。
她疼得整夜睡不着,几乎每夜都强忍着,痉挛着身子,似乎能缓解疼痛。
她从不告诉他这些事,但他却能听到她半夜痛得闷哼的声音,随即边传来好赌嗜酒父亲的咒骂声。
他想改变这一切,却仿佛深陷泥潭,越是拼命地挣扎,越是感到窒息压抑。
中年妇女自然听得出他的担忧,却笑了笑。
“没事,又不是什么太累的事情,攒攒钱给你上大学也好。”
安离没回话,因为他知道,母亲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除非他上进了,变得很有钱很有钱
于是,他攥紧了拳头,加快了动作,又勒紧了一个蛇皮袋,放到角落边。
随后,他侧着身,故意掩盖腰肢右侧的伤痕,以及被扯断的衣缝,走向厨房旁边的小房间。
却被听到母亲担忧的声音,夹杂着愤恨,目光落在他身后。
“你是不是又被那些畜牲,欺负了?!”
安离脚步一顿,脸色悄悄地白了,他摇了摇头,可声音带了些慌乱,“我去端菜……”
等端菜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刚进来的不速之客,那是他的父亲,也是一个懒惰、好赌、醺酒的恶鬼。
父亲摩擦着手掌,脸色兴奋得涨红,带着明显赌博后的快感。
“你还有多少钱,都给我,我保证待会就能给你赢翻倍……”
父亲神色癫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赌赢后,大把大把的钱都进他口袋的场景。
可实际上,父亲十赌九输,几乎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
见母亲不动,父亲骂骂咧咧地翻箱倒柜,最后绿豆般的眼睛瞄准了母亲的衣兜。
也不顾母亲的挣扎,粗糙的大手,生拉硬拽的攥紧了衣兜的那块包裹着薄薄钱的布。
“你疯了,那是咱们儿子的的生活费!”母亲发丝凌乱,声音有些尖锐。
父亲目光夹杂着怒火,啪的一声,直接甩了一耳光,“不就是一点小钱,计较个啥。”
见父亲还要下手,少年瞳孔猛缩,连忙放下手中的菜盘,挡在母亲的面前,单薄的身子似一整风就能吹走,可却坚定地想要护住自己的母亲。
父亲看着破布包裹薄薄的钱,气得破口大骂,“你到底怎么存钱的,才这么点,他妈的……”
气愤地踹了少年几脚后,骂骂咧咧的走了。
第三十三章 流言
第二天,阮糖去到学校,却听闻安离的父亲又闹出的流言,说他的父亲一夜好赌后,赚了小钱,流连于暗街陋巷的破鞋。
这件事,像发酵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一中。
紧接着,又传出安离的母亲私生活不检点,才有了他,甚至说他是个肮脏的东西,是个废物的孩子。
漫天的流言蜚语,人们的口口相传,越来越荒缪,有的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望,也有的人厌恶地对待他,甚至连班级里的那些男生女生也开始欺负安离。
他们看待安离,就像是下水沟里肮脏的老鼠,不屑、鄙夷,甚至出言教训。
“真是好恶心啊!听说他母亲私生活不检点,才有了他,说不定他就是哪个野男人的种!”
“不仅这样,我还听说了,他学了他母亲的恶习,为了钱,年纪轻轻就去简陋的出租屋,给人发泄……”
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像无形的手,越来越多,将困在其中的人,活生生溺死。
后来,流言转变为校园暴力,变相扭曲的各种欺凌渐渐开始。
“你看他那样,像不像条狗爬在地上,哈哈哈……”
“与其说像狗,还不如说像条蛆,肮脏,恶心的蠕动在地上。”
“有点好恶心,哈哈哈,不过他这人从阴沟里出来,合该这么形容……”
无数恶毒的语言,传入阮糖的耳朵里,不由攥紧了衣角,过度用力,指尖都泛着青白色。
阮糖脸色微白,羽睫颤抖,小小翼翼地望了过去
却见到,安离阴郁秀美的脸上有明显的巴掌印,肿得很高,就连嘴角也破了口,匍匐在地,一点点往上爬,可又被狠狠踹了几脚,书包也被塞进了泛着恶臭的垃圾桶里。
少年气息微弱,眼眶红肿,隐隐可见,眼里的水光,破碎得可怕,沾着血迹的指尖,微微弱弱地伸出,仿佛在向他求救。
阮糖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攥着书包的手,不由颤抖,仿佛从安离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长得就像个小娘炮似的,娘了吧唧的,哈哈哈……”
“你还别说,长得和娘娘腔差不多。”
“不仅长得娘,还一动不动的,不会脑子也是蠢的吧……”
恶毒的语言犹如无数只手,把他拉入深不可测的水里,窒息感传来,他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死神渐渐向他走近。
“砰——”的一声巨响,将阮糖拉入了现实。
他踉跄了几步,脸色失了血色,偏头看到安离被人推搡,额头砸在了桌角上,猩红的血流下,衬得半边的脸,殷红可怕。
可他们却还在嬉笑打闹,甚至一头鸡窝的红毛男生,直接拽住了安离的头发,“长得这么阴美,怪不得去接客,愿意被艹,哈哈哈。”
头皮被直接撕扯,安离疼得原本清澈的双眸,溢满了泪水,顺着眼角,绝望地滑落,可他还瞥见了窗外的阮糖。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般,发出呜咽希冀的声音,“阮糖,救我,救救我……”
沉重压抑的求救声,让阮糖的心沉入谷底,踹不过气来。
可阮糖却见到红毛男生转过头来,看向他,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仿佛在怀疑他是不是,与安离是同伙的。
阮糖转身离开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跌跌撞撞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直到上课铃声响了,阮糖的目光注意着老师的滔滔不绝的讲课,可却心绪不宁。
握着笔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就连笔下的纸也被划破,不由想到安离刚才向他求救的眼神,眼里破碎的水光。
可他却转身走了,那接下来安离会经历什么?或许是无数人的欺辱打骂,又或许是别的方式惩罚……
他不敢想下来,也害怕想下去,攥紧手中的笔,可却越来越心慌意乱。
笔下的草稿纸被划破,一道又一道口子,浓黑的墨迹,越来越染黑了纯白色,最终无法恢复,坠入黑色的深渊。
第三十四章 被抱起
放学铃声一响,阮糖就攥紧了书包,有些慌张地走出校门,却不巧正遇到刚走出来的安离。
旁边有别的班的男同学传来惊呼声,“卧槽,他怎么这么严重?”
“还不是被隔壁班里的人欺负,传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就动手了,唉。”另一个男同学回应道。
闻言,身边的身高偏小的男生立即捂着了那人的嘴,小心翼翼道:“饭还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若是被那些人盯上,我们也会跟着一起遭殃。”
闻言,安离低垂着眉眼,也没有生气,只是脚步有些微微颤抖,艰难的迈步,动作间,似乎还扯到了身上的淤青伤口,小小的闷哼了一声,却还在强忍着。
阮糖不敢看他,低头,慢慢地走。
直到,周围的同学渐渐远离了,安离忽然靠近了他,抬头,清澈的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那次,谢谢你救了我,我请你吃糖,可以吗?”
一颗白白胖胖的奶糖,平摊在伤痕累累的手心,安离清澈的双眸,含着笑意,软软的看着他,“吃吧,我母亲自己做的奶糖。”
小小的瘦弱的少年,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反而只是因为之前帮的一个小小的忙,而感谢他。
顿时,阮糖心怀愧疚,也不敢抬头望他,瞥到了少年洗得发白的校衣下,两只瘦小布满伤痕的双手,却还在感谢,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光芒,尽全力给自己最好的小东西。
他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心里酸酸涩涩的。
安离剥开了奶糖,外面的漂亮的糖衣,露出了里面,嫩白的糖芯,递到他面前,“很好吃的哦。”
阮糖低下头,轻轻地咬了一口,甜甜浓郁的奶香,便在味蕾弥漫开。
见到阮糖吃下后,安离眉眼一弯,仔细盖好装奶糖的铁盒,似乎想起了开心的事,“我母亲是个残疾人,但她真的很好很好。”
“她会在我生病的时候,柔声地安慰我,会在我生日的时候,做一碗长寿面,会日常做奶糖给我吃。”
“她还说过,‘人生太苦,要吃些甜,来安慰自己,漂亮的糖衣,也会给人带来幸运。’”
“可我却从未幸运过,自从出生起,便活在脏乱差的环境里,每每想跨越一步,便深陷泥潭,越是挣扎,却越陷越深。”
安离攥紧了手中的奶糖铁盒,冰冷的触感,渐渐蔓延,从指尖,渐渐到心。
可却突然被温软的小身子,轻轻地抱住了,鼻尖是熟悉的奶糖甜甜香,“那我们一起努力,摆脱现在的困境。”
温暖的怀抱,渐渐从阮糖身上传来,安离鼻尖发酸,眼里闪过水光,搂紧了阮糖,像两个孱弱的小幼兽相互取暖,“好。”
夕阳西下,天色也渐渐变晚,两人也渐行渐远,都各自回了家。
阮糖到了别墅后,大多数的佣人已经离开,只有一两个佣人还在打扫卫生,小猫咪蓝湛湛的圆眸,盯着眼前的毛线,玩得起劲,时不时打个滚,毛线随之,咕噜咕噜的滚向旁边。
阮糖放书包到挂架上后,瞅了瞅四周,还是没有看到顾少言的身影,有些疑惑,“张姨,顾少回来了么?”
闻言,张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起了之前顾少的交代,不由愁眉,眼尾的皱纹都皱了起来,絮絮叨叨道:“唉,顾少说,今晚要忙工作的事情,估计要很晚才回来,夫人可以不等顾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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