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说,长安也不问。
就这样贴着墙根从天黑到天明,等到长安都有些按耐不住,想着去找点食物填填肚子的时候,两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
“长安,快变!”
将蹲坐着的黑豹错看成靠坐着的黑衣大汉并不稀奇,温柔和申友小跑着靠近丝毫没有起疑,反而兴奋的问应道生为什么在这里。
见荀旸的火狐还没有找到,应道生反而松了一口气:“苏慎已经拿到曜石先行离开,你们取了东西也快回去修整一下吧。此处清静可容我想些琐事,便不与二位一道了。”
温柔和荀旸知他处境艰难便没有强求,简单寒暄过后先后走进了围墙中,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亮起了回程的光柱。
以薛茂的人品,果然要好生费一番口舌才能成事。
应道生一手拿着符签,将另一端塞进长安的爪缝中,露出让兽人无比心动的笑容说道:
“长安,我们回家吧。”
第十五章
长安驮着应道生出现在结界外时,除了徐缓以外的四位长老脸色都不太好看,其中又以薛长老和荀旸师父齐长老表现的尤为明显。
本来是奔着争一份机缘去的,结果自家的异兽丢了不说,灵兽黑豹看起来和应道生更加亲密了。
真是枉费苦心,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对于这些挑剔指摘的目光,应道生早已见怪不怪,反而直直看向了对面的应求缘。
苏慎乖顺的躬身立在他身后,师徒二人倒比真正的父子还更亲密些。自看到一人一兽毫发无伤的出现,应求缘的手指便开始缓缓的敲打着手背。
那是他纠结思考时下意识的小动作。
应道生斜坐在黑豹的背上,举起曜石环视一周道:“带着曜石与灵兽一起生还,只有我做到了。”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在场众人爆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声。
温长老被自家姑娘强行拖到了徐缓这队,主张应道生发起挑战且完美通关,就该拥有与灵兽的结契权。
而薛商自家不成便选择看宗主脸色,和向“钱”看的齐长老一道,把苏慎夸得天花乱坠,并再三强调抛开灵兽的偏好不提,他在各个方面都远胜应道生。
申友师徒二人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少言寡语,干脆远离战局选择作壁上观。
这样的情境下,应道生并不颓丧、苏慎也没有多欣喜,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是,为了保证一宗之主的公平公正,应求缘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亲自下场、论断胜负。
而这恰恰就是应道生想要的结果。
果不其然,一阵争辩之后,应求缘宣布此事延后再议,先让几个年轻人回去好好休整。
其他五个人都被自家长辈领走了,但应道生也不差,由威风凛凛的大黑豹驮着,招摇过市的回到了小木屋里。
只是前脚刚到,后脚徐氏父子就冲了进来:
“回来就好。”
“道生——我可担心死你了——”
长安背着道生一闪身从两人中间躲过,徒留父子俩神情相拥在一起——然后迅速将对方推开。
“咳咳,道生,我带了些东西给你。”
徐缓尴尬的轻咳两下,自怀中拿出个乾坤袋放在桌上,以一种怀念的语气说道:“徐叔此生注定不会再有进益,这些法器灵药本就是为你和图之攒下的,今日便分了吧。”
徐图之还在说笑,他爹平时把这点私藏宝贝的不行,怎么今日这般大方。
应道生已经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与自己的预想不谋而合:“这些年承蒙徐叔记挂。”
“你爹脑子不灵光,徐叔总要为你考虑的。”徐缓今日说话格外大胆:“不提那个老顽固了,来,都是好东西,你先挑。”
两人兴致勃勃分拣东西的时候,不明就里的徐图之和长安蹲在一边,隐隐有山雨欲来之感,却不清楚究竟挂的是哪里来的风。
直到徐缓开始嘱咐应道生在外的注意事项之后,徐图之才反应过来:“道生,你要离开御兽宗?”
应道生还没回答,他老爹的巴掌先抵达后脑勺:“不走还留在这儿受这帮人的闲气不成!有长安陪着,道生连兽陵那样的地方都能全身而退,去哪儿不是一番新天地?”
以应求缘的性子,当众没有偏袒苏慎,私下里肯定还是要找道生的麻烦。不趁着这会儿人困马乏,可就真的要困在这小破屋里一辈子了。
“我也要去!”徐图之揉着后脑勺,说完便身子一矮躲过第二个巴掌:“我得陪着道生,万一他出去被人欺负、被人骗了怎么办!”
徐图之气得口中直呼“逆子”,在屋子里左看右看找不到趁手的物件。
还是道生将人拉过来解释道:“我这一走便是携宗门灵兽私逃,你若跟我一道走了,可想过徐叔要如何自处?”
“可……可是你……”事关自家亲爹,徐图之被迫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托长安的福,我在兽陵秘境中吃了些奇异的果子肉食,不知是哪个起了作用,身体已经开始修复了。”应道生不想辜负两人的好意,还是选择告知他们自己的情况。
他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在父子俩惊喜的目光中向前挪了一步。
“好了好了,小心一点。”徐图之赶忙上前抱住他,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激动,就连徐缓也失态的拍着他的肩膀,按了按眼角叹道:“好啊,好啊!”
有了这颗定心丸,徐缓和徐图之道别之后匆匆离开小屋,他们得好好合计合计,找点事情让应求缘忙起来。
好让道生能跑的越远越好。
“床上的铺盖卷起来带走。”
“衣柜里的包裹、床边的药箱,都拿上。”
“还有那把梳子,我用了好久习惯了。”
事态紧急,应道生索性关起门来,使唤着长安变回人形,将屋子里能带走的东西都搜刮一遍,自己则撑着徐缓给的乾坤袋动嘴皮子。
小木屋本就位于宗门边缘地带,道生没有选择直通外界的大道,反而指挥长安走进屋后的重山。
密林之中地形复杂,正是长安的主场,过度依赖契兽的御兽宗门人根本难以追上。
奔赴自由的兽人连脚步都比平日更加轻巧,应道生却有些担心自己会是长安的负担:“你的人形……还能维持多久?”
应道生不知道的是,在兽陵时,那些主动逸散的兽魂并没有完全消失。
而是尽数融入到了长安身体中。
它们的灵魂中,有着比秘境中野兽更为纯粹的力量,几乎治愈了长安身上所有的伤患。
剩下未能尽数恢复的部分,长安将其归咎于环境的不同。就像是一样的种子,在这里能长出甜果子,到了另一边却连酸果子都长不出几个。
但这些事情太过奇异,他还没有办法向道生尽数袒露,所以他只是郑重承诺道:
“道生不再需要我之前,都还支撑得住。”
第十六章 。
“那如果荀旸找到了火狐,没办法带薛茂出结界该怎么办啊?”
“那就只能趁乱冲出御兽宗了。”道生爬在长安背上吃着冷掉的烤肉,明明是熟透了的、总觉得唇齿间有点血腥味,索性送到长安嘴边义正言辞道:“你连日背我赶路实在辛苦,多吃点补补身体。”
道生喂我吃东西
道生喂我吃他咬过的东西
道生担心我的身体喂我吃他刚刚咬过的美味食物!
长安的尾巴骨都要转起来了,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精心”处理过的大补烤肉,还是忍着心痛回绝:“道生你要多吃一点,这样身体才能尽快恢复。”
“嫁祸于人”失败,应道生轻叹一声收回了手,慢慢将剩下的烤肉啃着吃了:“唉,长安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太瘦了,”长安对于他时不时的调侃已经有了招架之力:“多吃肉身体才能快些恢复。”
提起这个,道生加快了进食速度。
虽然这几日吃得都是长安捕来的寻常猎物,可效果竟然比兽陵中的还要好,以至于他已经能用散步的速度慢慢行走了。
偏长安大惊小怪,说刚养好的腿不宜劳累,还是漫山遍野的背着他飞奔。
应道生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却也感念于他的悉心照料,明明只是一时兴起抱回来的瘦弱崽子,谁知道会在此时成为自己唯一的后盾。
两人就这样绕道荒山、行至旷野,终于来到一处凡人聚居的城镇。
“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未免惹人眼球,应道生远远的便从长安背上爬下来,慢悠悠的向城门走去,姿态虽看起来有几分生疏,却也看不出不久前还要倚靠轮椅才能行动。
原本闲适欣喜的心情,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应道生生长于仙门之中,又身负玲珑道心,自有记忆以来都是在不断的修炼、闭关参悟中度过,对凡人俗世并不十分了解。
可他也知道这样规模的城镇,绝不会冷清至斯。
零星几个摊贩在兜售吃食,却没有生意上门。路人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屋舍人家门户紧闭,可以说是一派有生人但无生机的怪异景象。
“大叔,咱们这里发生了什么?怎么看起来格外萧条?”应道生买了两个饼子,顺便向摊主打听起来。
卖饼的大叔见应道生面容俊秀、气质不俗,又带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后生,还以为是什么外出游历的公子少爷,遂好心劝告道:“城里最近出了妖邪,小公子还是速速离开,往别处去吧。”
殊不知斩妖除魔正是应道生专业对口的事务。
他谎称是走亲访友而来,很快便从摊主口中得到了确实的消息。
“……鸡鸭被吃了个干净不说,家里的人也疯疯癫癫的、见人就喊打喊杀,才一个多月的功夫已经有十几家被糟蹋了。”
大叔本来不大的眼睛随着叙述愈发圆睁,绘声绘色的好似自己亲眼见到了一般:“这不,黄仙郎正在仙庙外做法祭祀,城里的人都去看热闹,想分一点圣水保家宅安宁。”
一直站在道生身后充当背景板的长安骤然开口:“你怎么不去?”
“呸,我才不去呢!”谁知那摊主却十分不屑的啐了一口:“要年轻姑娘做祭品的哪里会是神仙?说不定这些祸事就是他惹出来的!”
看似平凡的小摊主人,竟然也会有如此觉悟。
仙庙的位置并不难找,两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平地架起高高的道台,一身着玄色道衣的男人立于其上,正用一种缓慢怪异的语调念诵着晦涩的表文。
其下挤挤挨挨站满了人,以长安的体力带应道生挤进去倒是不难,只是这样难免引起骚动,说到底两人还是背离宗门私自出逃的‘叛徒’,在御兽宗临近的地界还是低调为好。
好在仙庙正设在城中繁华之地,对面便有一家茶楼,两人找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视线几乎与高台平齐,反而看的更加真切。
香案前的道人应该就是黄仙郎了,只见他约摸三十几许,身量微微发福,留着一小撮胡须,掐诀念咒的样子很像是那么回事。
但以应道生的角度来看,此人眸中无光、眼下泛青,法诀也是半真半假的并不连贯,连普通仙门杂役的修为都够不上。
长安见他看的不错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他不行。”
“他当然不行了,”二楼并无其他客人,就连跑堂的也在楼下看热闹,应道生说起话来便没有什么顾忌:“我只是有些好奇,他这个样子是如何骗到一城人的。”
说话的功夫,黄仙郎扬声道:“奉仙娘——”
弦磬之声乍起,素纱覆面的少女被抬进了神龛之中。少女身量娇小纤弱,盘腿端坐起来刚好塞得下,随后便有几名道童打扮之人上前,用木板将神龛封死。
每钉下一根钉子,人群中一对夫妇便更加哀切几分,到了最后那妇人几乎是泣不成声,闹得黄仙郎在台上都忍不住皱眉。
前排坐着的一人吩咐了什么,很快就有人将那对夫妇拖离人群。
“长安,你悄悄跟上那对夫妇,看他们住在哪里。”
对于应道生,长安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但将这样一个大美人单独留在这里,他也属实不能放心,纠结之下便没有立刻动身。
应道生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看着人都要走远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就在这里喝茶等你,乖长安,听话快去!”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妥的时候,兽人已经脸色绯红的追了出去,那道身影又快又轻盈,转瞬间便再看不见踪影。
而献祭仙娘的重头戏一完,黄仙郎也装模作样的与“上仙”沟通了一番,随后宣布圆满结束。
“明日即可开启神龛,仙娘肉身不再,则说明上仙接受供奉,愿保诸位太平。”黄仙郎放着梯子不走,从二层楼高的台上一跃而下,款款走回仙庙之中。
围观的凡人们意犹未尽,凑到道童身边买了灵符圣水,这才一脸轻松的各自散去。
神龛中少女的低声啜泣,自始至终无人在意。
第十七章
不过半壶茶的功夫,长安便赶了回来,急匆匆喝了两杯茶问道:“现在就去吗?”
“还不急,”应道生结了茶钱,带着长安走入重新热闹起来的街市中:“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等两人终于向“仙娘”家走去时,已然穿戴一新。
长安摆弄着被迫挂在腰间的长剑,很不适应的问道:“这就是更要紧的事情?买衣服?”
应道生换了一身青色绸衣,头戴玉冠、足蹬锦靴,活脱脱一个俊美无俦的贵公子模样。他抖开折扇轻摇几下:“怎么,不好看吗?”
怎么会不好看呢。
轻软的衣料松松罩在身上,丝绦一束便显出柔韧的腰肢,这颜色穿在他身上也说不出的好看,像是炎季的一捧甘甜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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