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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确实暖和许多。”道生笑着将手塞进了他的衣领，似乎并未觉出有什么不妥。
见他还有心思同自己玩笑，长安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中也生出些隐秘的遗憾来：若是能趁着刚刚同他表明心迹就好了。
回城之后，两人故技重施，披上了绝影衣潜进仙庙中，不出道生所料，黄仙郎没有浪费精心准备的香案，正在拜月告神祈求长生。
长安轻轻移开挡在道生眼前的树枝，心里有些好笑，哪里有什么仙人临凡呢，有的只是一个凡人没有休止的痴念罢了。
谁知没过多久，地上叩拜的黄仙郎好似真的与什么东西对上了一样，渐渐露出十分快活的表情，手舞足蹈的满地蹦跶了起来。
他那样为了私欲骗人财物，甚至强拉少女为炉鼎的东西，怎么会露出孩童般纯粹的笑容？
两人隐在树冠里，始终盯着底下的动静，并没有看见黄仙郎以外的身影。长安偏过头看见应道生凝重的神色，便知连所谓的灵力波动也没有感知到。
接下来就是黄仙郎连滚带爬的发癫时间，两人实在没有看下去的兴致，又悄悄的退出了仙庙。
其实对于这些无谓的事情，长安本人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致，只不过是道生想要管，他就陪着看罢了。
就好比现在，道生就很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
“道生有什么发现吗？”长安活动着手脚问道：“或者我可以现在就把他解决掉。”
长安话中暗含的杀意打断了应道生的思路，惊觉自己对他似乎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无论是惊世骇俗的人兽双身、还是语焉不详的过往，只要长安随口敷衍，道生都不曾深入追究过。
或许是他出现的时间刚刚好，笑容又太过真诚，才让应道生无论如何都想抓在手中。
“以黄仙郎的本事，还做不到无声无息的潜入民宅兴风作浪，我怀疑他背后还有高人。”
趁着夜色，应道生赶往张家夫妇说过的几户人家中，曾经住在里面的主人都因为精神失常集中关在了医馆，院子里还残留着家禽的羽毛和血迹，就是无处可去的流浪汉也不愿意在此栖身。
修士造作必有灵力痕迹，妖鬼作祟亦有气息残留，应道生便是想要从现场的蛛丝马迹中，找到幕后真正作恶之人。
但愿不会遇上那种最难搞的邪修。
“道生，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长安捏着一撮黑白驳杂的毛发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求表扬’的期待神情。
“就是这个，长安真是厉害，我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应道生适时的给予了‘夸夸奖励’，就差上手去揉那颗大脑袋了。
哄完长安之后，应道生终于能够认真去分辨那撮蓬松的证物。
触之松软柔滑不似大型猛兽，又喜食禽类，应道生将嫌疑犯的范围圈定在了山猫狐狸之流，但细细嗅过又没有这几种兽类特有的味道，甚至有一点不知名的淡淡冷香。
应道生虽在驭兽方面的功夫远不如内修，却也耳濡目染了不少辨识鸟兽的诀窍，这么不同寻常的兽类按理说属于灵兽级别，御兽宗应当有所记载才是。
他重又眯起了眼睛，将毛发搓开仔细翻看，终于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除了小型兽类的毛发之外，里面还掺杂了顺滑的禽类底绒。
第二十章
“是翼生小兽，变异或者刻意培育都有可能，或许是个体拥有了致幻的特殊能力，这才导致了城中出现的乱象。”
应道生说着自己也有些震惊，御兽宗以驯饲成熟的鸟兽交换仙资药典，故而在仙门之中地位一直不高，不少人暗中嘲笑他们是马夫狗徒上不了台面。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的职业，竟然也有人来分一杯羹？
“我就说要你好好养护毛发吧？不然也不会被人发现了。”一道绯红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房顶上，男子冲着怀中的黑狐抱怨完，这才冲应道生招呼道：“道友可是在找我？”
这人不仅能够隐匿身形，甚至还能躲过长安野兽般的感知力，应道生心知对方不是好相与之辈，便按下挡在自己身前蓄势待发的傻大个，朗声答道：“道友可否下来说话？”
谁知那男子却扭捏的掩唇轻笑，造作的嗔怪道：“这位壮实的小兄弟怒目圆睁，我实在是有些害怕呢~”
不夸张的说，长安已经在物色那根柱子适合攀爬了。
他这厢越是有意发癫，道生便愈发严阵以待：“道友若是不愿，只需答我一问即可自便。”
“你问就是了~”对于道生的识相，男子显得很是满意：“对你这样美貌的后生，我总是宽容些的。”
应道生到底比长安沉得住气，面不改色的问道：“这城中百姓疯癫之事，可是道友所作？”
“是我，也不是我。”男子绕着长发去逗弄怀中的黑狐：“是乔生饿了，寻些生魂家禽填填肚子而已。”
黑狐乔生听到主人提到自己，突然尖啸了起来，背后一双雪白的鸟翼也跟着扑扇了两下，直到绯衣男子又轻言软语的哄了几句，这才优雅的趴回了他半袒着的胸膛前，恢复先前昏昏欲睡的模样。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城中愣是没有一家敢亮灯看看情况，可见所谓的“黑狐觅食”对居民们造成了多大的心里阴影。
“那黄仙郎可是受道友驱驰？”
应道生趁机追问，却被男子不咸不淡的斥了一句：“道友实在贪心，不是说了就问一句吗？”
这个时候就显示出长安的用处了。
应道生将手搭上他的肩膀，那瞬间的风情与红衣蜜肤的男子相比也不遑多让：“道友或许不知，我这好友虽无灵力修为，却是一等一的追猎好手，若是配上御风的法器，不知可与乔生有一战之力？”
长安意会，瞬间将全部精神都锁定在黑狐身上，明明姿势没有多大变化，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大型猛兽盯紧猎物的气场。
这又使得乔生再度躁动起来。
男子终于褪去了得意的模样，手忙脚乱哄住了乔生，看向两人的眼神中燃起了更多的兴味之色：“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那个腌臜货色给我垫脚都不配，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逗着玩玩儿，道友想怎么处置都行，我没有意见。”
似乎是怕了应道生，那人匆匆解释过后，身形便如飞灰般片片破碎，消散在了将明的夜空中。
应道生也不多留，拉着长安潜入了城主的府邸内。既然黄仙郎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靠山，他便可以放开手脚将这条罪恶的利益链斩断。
清晨，接连不断的惊呼声在城主府中响起，很快，气冲冲的城主便带着一行人敲开了仙庙的大门。
黄仙郎连夜发癫之后刚睡下不久，碍于道童通报是城主大人前来这才勉强起身，刚开门准备笑脸相迎，便被连绵的大棒吓得一哆嗦。
“城……城主，一早兴师动众前来，所为何事啊？”他战战兢兢的后退两步将人让进来，然而围观的群众们不肯错过这好戏，也跟着进了仙庙当院看起了热闹。
城主一抬手，下人便将装满鸡鸭鹅尸体的大筐丢在地上，力道没有掌握好，一个被活生生拧下来的鸡头骨碌碌转了好远才停下。
“邪祟都闹到城主府去了，你还问为什么？！”
这可是眼下城中一顶一的大事，周围看热闹的人闻言更加激动，纷纷关注黄仙郎要如何解释。
但应道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一只模样骇人的黑豹从黄仙郎房间的方向蹿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只血淋淋的大鹅。
在众人的尖叫声和城主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黑豹走向黄仙郎、将新鲜的猎物吐在他脚边，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僵硬的隔空在他道袍上蹭了蹭。
无论从谁的角度看，都是一副极尽亲昵的样子。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句：“原来是黄仙郎养的野兽害了大家！”
那黑豹仿佛受到了惊吓，众目睽睽之下又蹿回了后殿消失不见，而庙前此刻当真是炸开了锅，还是城主发话这才压住了群情激奋。
然而这场面的始作俑者，自然是面善心黑的道生和不情不愿的长安了。
两人共同撑着绝影衣，就端坐在当院看热闹，眼见得城主以为是黄仙郎招摇撞骗到了自己身上，愤怒的就要把人抓去伏法。
而黄仙郎为了证明自己确有仙人泽被，忙不迭的去拆开了神龛，摊着一双血手不停说道：“仙娘已经被仙人接引走了，我就是仙人在凡间的代言人！那头妖兽我根本就不认识！”
听到长安被形容成不入流的妖兽，应道生信手捡了块小石子，一用力打掉了神龛背后的活动挡板。
“是地道！神龛背后有地道！”
黔驴技穷的黄仙郎总算被扯下了所有的伪装，而城主为了在众人面前与他撇清关系，直接派人将其拖进了大牢中，准备择日处决。
提前收到消息来看戏的张父张母见状，终于能够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用特意发酵过的烂菜叶、臭鸡蛋将黄仙郎砸了个狗血淋头。
应道生与长安也终于得以功成身退，趁着兵荒马乱之际离开了小城。
第二十一章
要说功成身退恐怕还早了些。
“美人哥哥回来的好快，黄仙郎已经被处理掉了吗？”直到两人走近了，张意欢才睡眼惺忪的起身询问。
独自露宿还能睡得这么香，这份胆色倒是叫道生有些赞叹。
“被城主抓起来，过几天就死了。”长安今日出奇的主动，不仅抢先一步回答了问题，还将道生设下的法阵几脚踢开，示意张意欢可以出来了。
应道生诧异的看了他几眼，又转而对上了同样错愕的张意欢，突然觉得十分好笑，索性也不说话，就看长安下一步准备如何做。
长安哪里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道生和这个轻浮的人说话罢了。
于是场面有了几息尴尬的凝滞，还是张意欢先开口道：“哈…哈哈，那就好。不知美人……噶——”
话说到一半，小姑娘便被长安杀气满满的眼神吓住，打了个巨大的嗝之后，心有戚戚的问道：“还不知两位恩人高姓大名，日后也好立上两个牌位早晚奉香敬茶。”
应道生从乾坤袋中掏出备用轮椅施施然坐下，这才说道：“牌位便不必了，我名应道生，他叫长安……”
“祈长安。”兽人认真的补充完之后，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样听起来相配的多。
“对，祈长安。”应道生从善如流的重复了一遍，看向张意欢时敛起了笑意：“告诉你是为了让你记住恩情，但这两个名字对你未来的修行生活绝无益处，无论是谁问起，都要当做从未听过才行。”
张意欢捏紧了自己的小包袱，从中嗅到了一点十分不妙的味道：“恩人们这是……仇人比较多？还是……修仙界对两位有什么不成熟的误会？”
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发问，应道生那点捉弄人的恶趣味又上了头。他故意春风和煦的答道：“我的名声在修仙界并不如何出众，长安更不在仙门中。”
在张意欢小小放松些许的瞬间，他才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容：“只不过我身为道天宗弃徒、御兽宗叛子，不大适合显露踪迹。长安倒是没什么仇家，他不过是只不谙世事的妖罢了。”
“弃……叛……妖……”小姑娘眼睛都吓直了，道天宗的大名纵使是她这样的凡人听来也是如雷贯耳。
现世灵气愈发稀疏，已经有几百年不曾听闻凡人飞升，最近的一个便是当年道天宗的掌门人，而能化人形的妖更是早被认为绝迹了的存在。
她是何德何能，遇见了这么两个要命的活祖宗！
欣赏够了小姑娘一阵红一阵白的精彩脸色，应道生终于肯提起正经事：“既然你有意修行，可想好了日后专精之术？符、法、器、丹或是剑？”
修行入门本该再三思量比较才能定下，可首先应道生没有带孩子的打算，再就是张意欢的命格之中运势不低，每逢抉择定能得善果，纵使身陷困境中也会得贵人相助。
就是说怎么选都不会错。
张意欢本人却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出于凡人的朴素思想，她提出了一个应道生都觉匪夷所思的问题：“有没有那种对资源要求低一些的类别？那几门不是要求大量资源堆积，便是需要背景渊源支撑，我恐怕混不出什么名堂。”
前前道天宗爱徒、前御兽宗少宗主倒是从没想到过这一层，道生沉吟片刻不得不给出一个自己都觉得怪异的答案：
“炼体倒是没有什么门槛要求，也不需多么高深隐秘的功法，讲求实战之中淬炼己身，最后达到肉身飞升的境界，只是其中多是穷苦的男修，不知你能否……”
“就这个了！”张意欢倒是没有什么犹豫，十分痛快的答应下来：“若是早有坚实的身体，我也不至于被几个小喽啰就捉了起来，就练这个了！”
等她炼体之后，夜行再无畏惧，一双拳脚便可护身，简直不要太合心意。
既然当事人都做了决定，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炼体之术在术流动静盛行的仙门之中并不出彩，拢共也只有两个道场，其中一个还是炼体世家的祝氏私有，可选择的便只剩下一处。
“这……这么近的吗？”
张意欢原以为修仙者的世界浩大无朋，谁知道不过飞了大半日，黄昏时便到了她未来的宗门前。
这一眼望去……当真是落拓……
山势倒是奇峻，不过所谓宗门看起来也就是占地面积大一些的农家院落在顶峰，若不是道生御风前来，恐怕光是爬上去都会要了张意欢半条小命了。
金身门并无什么值钱的物事，地处也偏僻，是以连宗门法阵都懒得设，来了贼人敌寇只当是送上门的锻炼材料了。
这不，现在就有一对“兄妹”上门了。
“兄弟你找谁？”开门之人比长安还要高壮一些，见门外还有个小姑娘，这才慌忙整理着衣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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