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简直要气炸了,难道他的身体不强壮、毛发不柔顺、皮肤不健康吗?载着美人一道夕阳下散布,原本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就因为有了这两个碍眼的人类,还有那头愚蠢的母老虎,一切都毁了!
他终于按捺不住,撒开四爪狂奔起来,将两人一虎远远的甩在身后,隐约听见温柔还想要骑着阿垚追上来,但可惜没有结契之前,她还不能享有这样的权限。
渐渐的,耳边只余风声呼啸而过,再也听不见旁人聒噪的声音,道生紧紧伏在他的背脊上,也为这一刻自由的速度感到欢欣。
然后长安突然停了下来,探着头向身前各个方位嗅闻起来。
“怎么了?发现危险了吗?”应道生本能的绷紧了神经,以为他们终于遇见了兽魂来袭。
长安到底还没恢复完全,兽型的时候无法说话,索性变回人形,托稳了背上的美人疑惑道:“我似乎闻到了腐朽兽类的味道。”
其实这只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他闻到了堕兽特有的腐败气味。
那种能将贪婪与绝望具象化的味道,他一生也不会忘记。循着气味飘散出来的方向,两人一路疾行,最终来到了一圈高——高的墙下。
墙体运用了最为坚固的乌金,乃是修士们打造兵刃的首选材料,然而这墙高的大大超出了常理,其中耗用的乌金数量根本不可估计。
更别提围墙上下两端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幽芒,根据纹路可以大致推断出是一种极其古老的守护法阵。
埋葬契兽的陵墓,为何会被打造成密不透风的牢笼模样?
“难以想象会是怎样的巨兽,才需要这样高大的围墙。”长安的瞳孔不住跳动着,这个世界中也曾经出现过堕兽的身影?他们也和自己一样,经由天择台降临到了御兽宗吗?
从应道生能够看到的宗门历史中,此地便始终是契兽的最终归宿,然而现在看来,这里一定还有着其他不足为外人道的作用。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本以为这样严密防护的陵墓,需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打开大门,谁知道那石门看起来沉重,实则根本没有上锁,长安略使了点力气就推开了大门,而后就是一道长长的走廊切割开一圈套一圈的围墙。
“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层,”道生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那闪着诱人光泽的银灰色墙壁:“要是能翘一大块下来打造成轮椅……还是铸成一双拐杖,能从里面抽出双剑的那种,那就太完美了。”
长安闻言转过了身,也抬手按在上面,脑海中却隐约传来无数鸟兽鸣啼嚎吼的哀切之声。
他猛地缩回了手,转头向道生征求意见道:“我们去里面看看好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道生原本的决心和目的已经被无限模糊了,况且他对自己宗门里的这处秘境也很好奇,当即便痛快的答应下来。
沿着圆圈间的一个夹层走进去,是数不清的牢笼拼凑在其中,疏密不一的乌金栅栏方便观测的同时、也能保证安全,里面大腿粗细的锁链与后壁浑然一体,很难说是在平地上建造起了一座乌金的牢狱。
还是从一块巨大无匹的乌金中镂刻出了囚笼的形状。
第十三章
简单看过外围的结构,两人愈发确信这地方并不只是兽陵那么简单,继续向中心处进发时就显得格外谨慎起来。
随着两人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渐渐能够听到鞭子抽打在地上的噼啪声、以及像是老人咳嗽一样的怪异声音。
为了保险起见,长安仍然变回兽型驮着应道生,缓缓走进中央硕大的空地上。
重重高墙转眼过,待看清陵墓中心的场景时,一人一兽都瞪圆了双眼——各种奇形怪状的兽魂轮番冲下来,苏慎挥舞着鞭子抽飞近前的兽魂,身旁石台上端坐的老猿每咳一次、兽魂们的动作便会迟滞一瞬。
应求缘果然还是将驭兽鞭交给了苏慎。
见到这一幕时,应道生并不觉得十分讶异,倒是好奇父亲这般明目张胆的偏袒,难道不怕自己回到宗门后宣扬出去?
而令长安惊讶的东西,却是老猿身下那张破旧残损的石台——准确说来应该是一张祭台,他曾经意图献祭生命的地方。
一黑一白两大坨生物靠近战局,苏慎若还看不见那就是真瞎了。他奋力一挥在身前清出一点空档后喝道:“还请灵兽助我一臂之力!”
话里话外完全没把应道生放在眼里,当然道生也不是很愿意帮忙就是了。
长安将应道生放在转角处靠墙坐好,转身便加入战局之中。在兽世的时候他从没有与魂魄交战的经验,便只好同围猎兽群一样撕咬扑挠。
怪的是这些兽类都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样貌,鸟兽的头下面偶尔接着四蹄动物的半身、灵巧的山猫背后生着长长的蝎子尾巴,活生生像是正常野兽被撕碎了重新拼起来的一样。
有了长安加入,苏慎的压力顿时减轻许多,在看过黑豹徒手便能摧毁兽魂,更是坚定了要与之结契的决心。
随着兽魂数量逐渐减少,蔓延在陵中的狂躁气氛似乎也淡了下来,到了后面只余十数只漂浮在战局另一端,与对面的一人两兽对峙。
长安也终于有机会以兽吼向它们提问:“你们,堕兽,兽世?”
兽魂有一瞬间仿佛停滞在了半空中,而后猛然下沉,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势贴近长安蓝色的双眼,感受着血脉之中留存着的古老渊源。
“纯……血……”为首的一条四脚大蛇缓缓开口,嘶哑的声音便直接响起在长安脑海中:“先祖,带我们走吧……”
它们的魂魄被囚禁在此太久了,此刻终于能迎来永远的平静。
在两个人类眼中,兽魂们不过是与长安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随后便消弭在空气中了无痕迹。苏慎后知后觉向石台看去,才发现端坐不动的老猿不知何时已经没了声息。
长安很快抖了抖一身皮毛,无视苏慎挽留的姿态,向着角落里的应道生走去,附身容其登上自己的背脊,又折返到通体纯黑的石台边。
按照应求缘当众宣布的规则,只要顺利取得曜石并走出兽陵结界便算是胜利,但苏慎手中定然也有传送出去的符签,他若还是老老实实的奔回入口处,那才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好在石台由整块的曜石作成,虽有风霜岁月侵蚀,到底质地十分坚固,道生试探着让长安伸爪去抓,也只抠下来一小块完整的黑色石头。
如此也尽够了。
他握着最后的通关密码,气定神闲的与苏慎谈判:“苏师兄有符签在身,但没有曜石在手便做不得数,不如我们合作?”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应求缘做事的狠绝程度。苏慎听他说完并没有回答,只是挥动驭兽鞭抽向石台一角,一块比道生还大的曜石便顺势被卷到手中。
苏慎心中隐约生出一丝快意,甚至有些期待应道生脸上无措的模样。
然而这人总是叫他难以如愿。应道生突然笑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甚至有两次差点从灵兽背上跌落。
“所以回到入口处便能走出结界也是假的,只有符签才是出去的钥匙对吧?”他早该想到的,应求缘这般肆无忌惮作弊的姿态,分明就是打定主意不想他活着离开。
若说其他几人并不知道全部内情,作为应求缘亲自选定的“胜利者”,苏慎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愧对面前之人的,但他既然应下、便不会让无用的悔恨扰乱心境:“我可以带长安出去。”
应道生笑得连泪都出来了,随手一抹眼眶更加殷红、鬓边一抹乱发被泪湿了粘在脸侧,明明观之颇为脆弱易碎,却亮着一口森白的牙齿,好似行至穷途随时会反扑的困兽。
“他连驭兽鞭都教给你了,还会差你一只奇异的契兽不成?”道生似乎是有些累了,慢慢敛起笑容道:“宗主高徒尽管离去,恕不相送。”
说罢便拍了拍蓄势待发的长安,温声问道:“我们也走吧?”
兽陵所在的结界占地不少,等这些外人都走了,还不是他和道生的天下?长安喜滋滋的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这众兽埋骨之地。
被他们丢在脑后的苏慎一时气闷,他费尽心机来到此处,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很想质问应道生,为何宁愿灵兽老死此地,也不许他带走,但转念一想又觉太过可笑。
应道生生就菩萨样貌,内里最是冷漠自私,他早就知道的。
他小心藏好见不得光的驭兽鞭,心念一转又觉此局他并未输尽。
“你远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无畏。”说完他也折断符签,任由光柱带他离开。
长安终于又能变回人形,顺手将背后的美人抱到胸前,慢悠悠的四下晃荡起来:“这里虽然有些晦气,但还算宽敞,要不我们就在这里住下?”
“抱歉,没问过你的想法就擅自决定了。”面对长安时,应道生又像是个被大雨淋湿的丧气小狗:“其实这里又不是禁地,我们总还能找到机会出去的……”
“对啊,这里又不是禁地,”长安笑着回应道:“所以我们只是暂时住在这里。”
第十四章
“好啊,应道生,竟然藏了个野男人在兽陵重地私会!”
一阵刺耳的咒骂声传来,竟然是脑子不灵光的薛茂找到了兽陵。
不知他到底是发了什么癫,看见应道生被陌生男子抱在怀里,既不问黑豹在何处、也不问这人如何闯进兽陵结界,当头就是一口“私会”的大锅扣下来。
其思想之开放简直令人称奇。
应道生虽然也觉得十分无语,但长安人形被这厮看到实在难办,脑海中竟渐渐升起了陌生又可怕的念头——
‘杀了他,死在这里再平常不过,没人会怀疑一个路都走不了的废人……杀了他,长安的秘密才能不被人发现……道天宗要是找到了他……’
身残道消、亲人背离,显然让他的道心产生了裂痕。
正当应道生心中天人交战之际,碎嘴的毛病终于救了薛茂一次,他见二人久不答话、便以为是被自己吓住了,遂洋洋得意道:“没话说了?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擅闯兽陵,就等着受宗主责罚吧!”
说完薛茂也反应过来,那只灵兽虽然不在,但多出来的这个高大男子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他法器丢的七七八八、还带着条半身不遂的狼兽,真打起来未必能够取胜啊……
“道生,狼狈为奸是什么意思?”薛茂一出场就道破他们是在私会,反而叫长安有些不好意思下手胖揍他,同时也十分在意人形的他与道生共处,在外人眼中会有怎样的评价。
听他这样问应道生也是一愣,脑海中的声音也瞬间散去,他指了指薛茂身边蔫巴巴的狼兽说道:“那就是狼,传说强壮的狼会背着腿脚不利但聪明的狈一起捕猎,大概就是形影不离一起做坏事的意思。”
尽可能简洁的解释,听在长安耳中便成了另一番意思。
强壮的长安背着聪明的道生,从此形影不离走遍天下~
“我们不是狼狈为奸,”他十分认真的纠正道:“我是豹,应该叫豹狈为奸。”
“够了,你们两个当我死了吗?”薛茂看不惯两人之间黏黏糊糊的氛围,终于忍无可忍道:“应道生我就直说了!把我的法器还回来,那块石头、还有灵兽都给我,我就勉强帮你隐瞒这个外人的事情。”
换任何人提出这一长串的条件,换得长安身份不被揭穿,应道生都会欣然同意。
但他可是薛茂啊!他根本联想不到!
应道生拍了拍长安的肩膀,示意他将自己放到石台上,随后在两人随身的包袱里搜了搜,拿出摄魂镜在地上敲了敲:“若我拿出这个证物来,你又当如何应对?”
薛茂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应道生心知赌对了,不慌不忙的说着诛心之言:“薛长老行事向来稳重,此等招引祸事的物件定不会轻易见光,不妨容我猜猜看——”
“这是你偷偷拿出来的吧。”
说到这里,薛茂的心灵防线彻底崩溃。他看似胡作非为不知惧怕,但都依仗着薛商为其撑腰,要是他爹为了自保放弃他、或是也被他一时冲动拖下水……
“那……那些东西我都不要了,你把摄魂镜还给我,再保证不许说出去!”薛茂对于向人低头这件事并不擅长,羞恼之下便显得有些不耐:“我也帮你保守秘密,就当我什么也没看见,灵兽我也不要了,行了吧!”
他这态度在长安严重无异于挑衅,当即撸起袖子就要给薛茂点颜色看看,只是还没走两步便被道生扯住了衣摆,也只好乖乖回到一边站好。
应道生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语气中却有一种诱哄的意味:“我可以把所有法器都还给你,也可以帮你保守秘密,你只要给我一件东西就好了。”
“什么?”
“你的符签。”
薛茂一下子捂住了腰间,就连长安都看出了不对,眯起眼睛暗暗打算,若是这小子不肯乖乖交出来,他就去为道生抢来。
“不行!”薛茂断然拒绝道:“给了你我怎么出去啊?而且你自己不是有嘛!”
要是知道这两个煞神在这儿等着,他说什么也不会坚持到现在。
“我的那根之前落水时丢了,”应道生扯起谎来脸都不红:“薛长老见你不回自然会来寻,若是运气好遇到申友和温柔,也可叫他们带你回去。可要是摄魂镜的事情被宗主知晓,轻则你父子二人被逐出宗门,重则筋骨尽废、昭告众仙门,到时候……”
未尽之意实在太过可怖,薛茂忍不住哆嗦了两下,赶紧将东西丢了过去:“给你给你,这下满意了吧!”
最重要的东西到手,应道生笑得比之前更加灿烂:“这兽陵中有许多‘房间’可以使用,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兽陵周围的高墙沉重的好像压在人心口一样,两人一走出来都觉得浑身为之一轻。长安颇为可惜道:“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可恶,他还以为能和道生两个人多呆一阵子呢。
“不,我们再等一等。”应道生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事一直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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