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榛紧张地想挣扎起身,我却无力地跌坐,眼睛也闭上了。
我再睁开眼睛,就坐到了白月菏的诊室里,他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温和地冲我笑,这一次我再看,他的眼镜下掩盖了之前我没有注意到的侵略性。
他的指尖在病历上来回移动:“您说您丈夫老是犯病,是因为什么,有什么特殊的诱因吗?”
第45章 我还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我睁开眼睛,满眼都是刺目的白,边上的机器在运作时发出轻微的嗡鸣。
白月菏趴在我的床边,我尝试着动一动,可是浑身无力,连呼吸都觉得累。
有护士推开门查房,看见我睁开了眼睛,惊叫一声,把边上的白月菏吵醒了。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赶忙抓住了我的左手:“阿尧,你终于醒了。”
我想说话,可是嗓子像是黏住了,说不出来。
他们在病房里忙了好久,我才说出第一句话。
“黎榛呢?”
白月菏的动作愣住了,他温柔地替我掖了掖被角才开口:“你身体还很虚弱,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还想开口问,他掏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皱皱巴巴还在睡觉的婴儿,皮肤有点泛红,小小的一个,躺在保温箱里一动不动。
“你都睡了好几天了,还没看过她吧,是一个女孩,小alpha,虽然早产了,但是医生说好好养着,以后身体肯定也差不了了。”
然后无论我怎么询问,他也不肯说一句跟黎榛有关的事,连我的手机也不知道在哪去了。
第一次把那个小小的孩子抱来病房的时候,我有一点不知所措,我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我想起来黎榛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想让我生个小孩了,还那么孜孜不倦地在外面给我找下家。
高中的时候我亲口对他说的。
我想有一个家,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家。
从小到大我都对“家”这个字眼有着别样的情感。
我到现在也无法与父母修护的裂痕出现于我还很小的时候,从我第一次被别人骂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开始,我就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开始彷徨。
本来我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奇怪的,可是他们指出我的不同之处之后,我就难以忽视这一切。
我在无数个夜晚的梦里幻想,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希望自己能在和父母见面的时候呈现出自己最乖巧可爱的一面。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碎裂于我上小学的时候。
放学回到家,打开门,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站在门口,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的妈妈,我刚好整以暇,她的背后窜出来一个小孩子,抓着她的围裙问我是谁。
我准备了好几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所有的对话我都唯唯诺诺地应付了过去。
爸妈这次回家本来是咬咬牙想把我带去他们工作的地方的,可是临了临了,爸爸还是摇了摇头,有点可惜地对妈妈说:“老大老实是老实,就是太呆了,怕是不好适应新环境吧。”
我无所谓地从门口走开,一步步跳下楼里的台阶,承认吧爸爸,从你第一眼看见我,是不是就在着急怎么将这句话说出口了呢?
就因为我“有点呆”,我就该是被放弃的那个人吗?
但我还是想有个家。
其实黎榛本来没我记忆里那么恐怖,我们俩也是讲过几句话的,是我自己忘记了,我还对他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呢。
第一次怀孕的时候,我整个人非常不稳定,因为严重的孕反,我甚至产生了幻觉。
第46章 幻觉
第一次出现幻觉的时候,黎榛刚下班回到家,我侧躺在床上假装自己睡着了,他也没敢吵醒我,只是轻轻地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就去客卧睡了。
可我在他走后睁开了眼睛,无声地在黑暗的房间里流泪,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是别人故意沾上去的。
我在深夜里,悄悄地拿起刀站到黎榛的床头,他睡得很香,浑然不知自己的妻子要杀了自己。
我捏着刀准备狠狠刺下,可是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是一条垃圾短信,一闪而过。
我看清了他的手机屏保,是我们俩的合照。
我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刀。
这次我就先放过你,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在黑暗里对他说。
虽然黎榛很想在家里照顾我,但是公司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交接,我突然怀孕回到家里,他还得处理我之前的业务,忙得焦头烂额,最后只能把自己休产假的时间又往后延了一个月。
他要出门之前,抱住我亲了一口,我们俩在玄关处站了好一会。
“老婆,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公司的业务就交给专业的经理人来做,我带着你和孩子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离开。
等他晚上回到家,我还没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他绕到我背后,温柔地捧住我的脸:“宝宝,怎么还不睡觉,下次不用等我。”
我闻到他身上有点酒气,混杂着一点香水味,站起来,看见他的白衬衫上有一个鲜红的唇印。
那一瞬间,我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后又碰碎了自己精心搭建了多年的家庭城堡。
我勉强从喉咙里滑出了一点声音:“你快上楼去洗漱吧,我马上就睡。”
他上楼去了。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走远,我的心也在一点点变冷。
我先去了一趟厨房,再慢慢上楼到盥洗室,打开了门。
我看着黎榛正低着头洗漱,他听见我开门的声音,温柔地让我快去睡觉,熬夜对身体不好。
我的眼泪开始往下掉:“黎榛,其实你是不是特别后悔跟我结婚,是不是觉得自己被我拴住了。”
他马上就脱口而出:“怎么会呢?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老婆。”
他洗完脸抬起头来,那枚鲜红的唇印在白色的灯光下格外显眼。
他注意到我的脸色,刚想开口问我怎么了,就捂着脖子倒下了。
我举起了刀,黎榛的腺体被我划烂了。
血溅了我一身,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他。
他嘴里开始往外吐血,腺体受损让他整个人都紊乱了。
“为…为什么…”他气若游丝地开口。
我刚想开口,就看清了他衣服上的东西。
那其实不是一个唇印,而是一滩一不小心溅上去的红酒渍。
可是刚才我明明看见它是一个完整而饱满的唇印,连纹路都还分明地留在黎榛做工良好的衬衫上。
我无措地侧过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满脸都是溅上去的血。
我尖叫出声,把手里的刀甩到了地上。
第47章 其实你们不适合
被站在跟前抱着孩子的白月菏喊了一声,我才从铺天盖地的血色之中回过神来。
我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她睡得很香,小小的嘴闭得很紧,像是在梦里有什么秘密不愿意对人宣之于口一般。
白月菏体贴地抱着她凑得离我更近一些:“可爱吧,大家都觉得她长得同你很像呢。”
我仔细地看着她,还没有舒展开来的五官,完全看不出来到底像谁。
我皱了皱眉,白月菏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眼墙上的钟:“到时间了,我把她送回去了。”
他离开房间之后,我抓狂地想从从床上起身,但是身体上巨大的不适延缓了我的动作。
我一步一步挪动着往门口去,想在护士站借她们的手机打个电话给黎榛的父母,哪怕是个噩耗也好吧,哪怕能听见点无关紧要的消息也好吧。
那个和我一样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的黎榛,怎么会死在好不容易实现愿望的那一天?
我离护士站还有一小段的距离的时候,刚好她们在换班,一堆人扎在一起说话。
“诶,你看见没有,白医生刚才抱着个小孩呢,他什么时候结婚的,没听说过啊?”
边上应该是刚来实习的年轻小护士,有点疑惑地看着她们:“白医生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刚才提问的姐姐清了下嗓子,“临床心理专科的白医生,咱们医院去年刚来的优质alpha,不过他不一直是他们科室有名的黄金单身汉吗?”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个不是他的小孩,我上次去病房里换药的时候,孩子的爷爷奶奶都来了,说是儿子在国外做手术出事故去世了,白医生好像和产妇特别熟,帮忙照顾呢。”
我脑海里一直来回回荡那几个字。
儿子在国外做手术出事故去世了……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黎榛啊!那可是和我互相折磨彼此快十年的黎榛啊!他怎么会就死了?
我扶着墙的手上密密麻麻地渗出冷汗,根本无力支撑自己快要垮掉的身体。
白月菏刚安顿好孩子回来,看见我滑跪在护士站门口,赶忙大步走上前来扶住我,我不可置信地抬头:“黎榛死了?”
他一愣,马上对着我摇摇头。
我搞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他还想骗我,眼前一瞬间天昏地暗。
好不容易被他抱回病房的床上,我还沉浸在刚才巨大的震撼之中。
他替我盖好被子,坐在我边上看了我很久。
我闭上眼睛掩耳盗铃,好像这样他的视线就不会落在我身上了一样。
“其实我是不同意的,那天晚上。”
他忽然开口,吓了我一跳,我本来神经就绷得很紧,完全受不得刺激。
“那次他求我,让你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不要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样所有人的心里都会有个期望。”他自嘲地笑笑,“我也是昏了头了,其实我根本不建议你有孩子。”
“有时候你们俩都一样,像个天真的小孩,总以为童年受到的伤害成年之后做出措施就一定能弥补,但这只是你的伤口还没有恢复的表现。你们俩的情况,其实不适合有小孩,就像小时候经常饿肚子,长大了就会暴饮暴食,看起来是胃里很空虚,其实只是在填心里那个洞。但我也错了,我觉得自己能照顾好你,却把你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了很多人很多事,我在前年给你进行过一次心理疏导,还记得吗?”
第48章 现在就算我们两清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累得只想闭上眼睛,隔绝和外界的所有交流。
白月菏站起来俯身看我,手指顺着我的脸颊往下移动。
我猛地睁开眼睛:“你也知道,是我划烂了他的腺体的,对不对?”
他点了点头。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划烂了黎榛的腺体,把他置于死地。
可他还想和我生儿育女,为我实现多年前的夙愿。
我想起那个闭着眼睛的小小的孩子,我突然想起很多个夜晚里的黎榛。
他明明也不愿意把我让出去,经常在我回家之后小心翼翼地求证自己在我的心里是否还有位置,可大多数时候我只会觉得他莫名其妙,选择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我咽了咽口水:“所以,他是因为腺体损坏引起的并发症去世的吗?”
白月菏沉默不语,半晌后,他将手覆到我的眼睛上,遮挡住了光:“他不敢跟你说,但却跟我提过很多次,你不用觉得内疚,你们俩之间,已经抵消了。”
抵消了?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是功过相抵?
他把我关进地下室,所以可以让我划烂他的腺体;他让我得了抑郁症幻觉频发,所以我也可以让他饱受并发症的困扰?
我忽然很想笑又很想哭。
原来黎榛你也不过是个胆小鬼,不然怎么连当面跟我道别的勇气也没有?
我擦去眼角那一滴顺着往下流的泪:“我总是忘记很多事情,是吗?”
“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是正常的。”白月菏宽慰我,“至少忘掉那些不想要记得的事情之后,你比以前快乐了很多,不是吗?”
我有快乐了很多吗?
好像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一直不快乐,因为爸爸妈妈比较爱小弟弟,我不快乐,因为同学孤立我,我不快乐,因为黎榛把我关起来,我不快乐,因为黎榛逼着我出轨,我不快乐。
因为黎榛死掉了,我不快乐。
可是之前都是漫长恒久的孤独和忧郁,从遇见黎榛开始,我才被他赋予别的情绪,哪怕是羞耻和愤怒,我也不再局限于那个情绪怪圈。
我的眼泪还在往下流,病房的门打开了,黎榛的母亲走进来,手里还提着饭盒。
她看见我在哭,着急忙慌地走上来:“怎么哭了?”
我盯着她:“妈,您也知道是我伤害了黎榛,为什么还能这么和颜悦色的对我呢?”
她为我擦干净眼泪,费力地把床摇起来才去边上坐下:“最对不起黎榛的是我和他爸爸,我们俩都很少尽到父母的责任,才会让你们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掺和不进去,但是阿尧,妈希望你以后也能开开心心的,咱们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都杀了她的儿子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勇气去面对她,不管对错如何,我都不知道怎么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和她交流。
我在很久之前就有一个梦想,我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我认真的在心里排练了一遍又一遍,我一定会比我爸妈更会当爸妈。
不过现在看来我也就那样。
第49章 完结
我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之前的记忆时不时会慢慢一点一点冒出来,有时候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碎片,有时候又是一些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片段。
比如我爸妈其实在婚后跟我联系过,问我怎么一声都不吭地就跟alpha结婚了,我只说到年纪了,后来他们也给我发过几次消息,只是我态度太过冷淡,他们也就没有再找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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