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刀“咣当”落下,言丙翻滚在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他懊恼的抓起一把土,喊道:“看好那个女刺客!”
“拦住他!”他指着冷刀,胸口像是被冷刀一掌震碎了。
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冷刀看住从地上拾起来的言丙,他握了握双斧,暗想都这样了,不如就了结了他!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快步过来扬起尘土,冷刀的双斧快砍下的时候,一支破甲箭穿透风声,悄无声息的扎在冷刀的后脊。
沈峰骑着快马,披着的斗篷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他身后马蹄滚滚,全是清一色的锦衣卫。他攥着缰绳,大喊起来,“活捉冷刀!”
桑葚骑在马上,拿剑砍着冷刀的人,宝华寺就在上方,这条路上却被鲜血溅满了,盛开的鲜花也落了血。
冷刀转过身,折断后背那根带血的箭,死死的盯住放这支箭的人。
武英柔。
他认得她。
武忠的女儿。
冷刀勾了勾唇,他没能亲手杀了武忠,杀死他的女儿也不错。他留了一手,做了个手势后,树林中放了无数支冷箭来,一时拦挡不住。不少人都中了箭,倒在了地上。冷刀的眼神死死盯住武英柔,举起右手,慢慢合了拳头,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
一支冷箭高速射来,直冲武英柔的心口而来。眼看那支冷箭快要落在武英柔身上,桑葚急忙上前,她翻身下马来不及多想,将武英柔抱摔在地,那支箭也射在了桑葚的后背,穿透了衣裳,刺破了血肉。武英柔眸子血红,心中焦急万分。她抱住桑葚,看向了言丙,吼起来,“找大夫!”
言丙叫了人来,他扶着还在流血的胳膊,他每走一步,血就落一地,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昏暗。似乎看到了佛堂那尊金身。
沈峰挥刀向冷刀的脑袋砍去,刀影如闪电,看的冷刀眼花缭乱。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冷刀这会也没有多少了体力,迎了沈峰几招,胸口被划出了伤。他凝神去看沈峰,瞧着年岁不大,却是用的一手好刀,再加上年龄悬殊,冷刀知道自己该撤了,他吹了个口哨,一匹棕色的马跑了出来,冷刀抓着马鞍上了马,马几乎是驮着冷刀跑的。
“追!”
“他跑不远!”
沈峰夹紧马腹,带了一队人紧追了上去,锦衣卫的弓箭手就射着那匹马的双腿,还有腹部。马倒下了,冷刀有伤自然跑不远。
冷刀跑了,其余的人撤的都撤了,没能跑走的,都被锦衣卫给活捉了。有的宁愿咬舌自尽,给自己一个了断,都不愿意去东厂的监狱。他们宁愿立马死去,都是不愿意被东厂的人折磨。
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物叫了一声,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由远至近,车夫是个五十左右的老头,他穿的朴素,戴着一顶帽子,看着普通,可全身上下的料子都不便宜。
“吁!”
曹济周拉住缰绳,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皱了皱眉,地上躺着的不少是锦衣卫的人,还有不多几个番子。他又仔细去瞧,他们正把两个满身是血的人往马车上抬。当看到其中一个人是桑葚的时候,曹济周忙从车座上下来,拨开人群冲了进去,帽子都歪了几分,他拦住番子说:“你们这时候抬到城里去医治,根本来不及!先抬到我家去,我先把血止了!”
“你是何人?”
夏清抽出刀,就往曹济周脖子上驾,眸中的嗜血之意还没褪去。
桑葚还没到昏迷不醒的地步,她看着说话的人,看着那张脸,回忆如泉涌,想到曾经义父的音容笑貌,她抿抿唇,唤他:“义……父。”
“义父?”
夏清马上就明白了,他收了刀,冲曹济周抱了抱拳,“曹公公!”
曹济周摆摆手,面色凝重,“快别说那些了,赶紧先救人!”
他是最着急的,担心程度莫过于武英柔。
桑葚咳嗽两声,牵动起伤口,像是钻心刺骨的疼。那支箭,好像穿透了她的后背,像是有一个血窟窿在往外流血,她甚至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
言丙哼哧了两声,手上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他身体里的血仿佛快要流干了似的。冷刀的那把双斧,足以将言丙的整只胳膊卸掉。
武英柔看向曹济周,她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
当时曹济周在豫嫔的宫里头当差,她经常能见着。他是个圆滑的人,也是个会说话的人,他更是个谄媚的人。但他的谄媚,不令人反感。他笑眯眯的能逗乐你,你也就能笑眯眯的容忍他所的一切,哪怕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他确实是个合格的奴才。
“你们跟我来。”
“我家不远,再有几里地就到了。”曹济周怎么都想不到,他与干女儿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相遇。
夏清猛地点头,“快,跟着曹公公走。”
主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他愿意用他的命来换主子的命!
武英柔握紧了桑葚的手,陪着她一起,一起去了曹济周的院子。
宝华寺山脚下不远处是有一处村落的,但这个村庄人烟稀少,只有十几户,也都是年迈的老人,幼小的孩童。曹济周当初假死以后,就来了这个地方生活。他的妻子也正是宫里头那位姓李的姑姑,二人没有□□,就两个人过日子。日子平静安逸,就是一对寻常夫妻。日日都很开心。
却没想到,今日外出购置东西,回来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曹济周今早就心如乱麻。
他以为是自己要怎么了,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是他的女儿。
他知道关于桑葚的一切,知道她做了永寿宫的总管太监,也知道她去了东厂做事,更知道她被范照玉提携,一步一步从东厂番子成为了东厂提督。她的一切成长,他都知道的。只是,他不能陪伴在她左右。
九公主认祖归宗,是天家的女儿,是太后的女儿。
不该是他一个太监的女儿。
尽管曹济周多么喜爱这个女儿。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卑微又普通的一个奴才,何况还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又怎么配做公主的父亲呢?公主的父亲是真龙天子,是坐在那把明黄龙椅上指点江山的万岁爷。
擦去眼泪,曹济周与夏清合力帮桑葚止着血,李玉如与几个番子照顾着言丙。
一柱香烧完,桑葚的血已经止住,但还是需要专业的大夫来医治,村里有个老大夫,曹济周已经派人去请了。他只希望尽快稳住桑葚的情况。血虽然已经止住,但那包着伤口的软布却一直在往出来沁红。
他太害怕了!
有一会,老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头发花白,穿着灰色的衣裳,他先是看了看言丙的伤势,眉头微微松了松。
剪开言丙的衣裳,被斧子砍过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了,赤脚大夫用桃花散再次给言丙止了血,又喂言丙吃了一颗药丸。
言丙躺了回去,疲惫不堪。
老大夫为桑葚瞧的时候,眉头拧着,他见过那么多箭伤,没见过这么重的箭伤,几乎快要接近心脏,他满手是血的说:“这一箭伤的太深,都成窟窿了。老朽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先让伤口不受感染。”
他又叹息的说:“他伤的不深。可是她伤的太深了。”
曹济周听到这句话,心都碎了!
他牢牢抓着老大夫的手,几乎跪下来恳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还很年轻,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李玉如抹了抹泪,别过脸去。
老大夫扶着曹济周起来,说:“老朽一定会倾尽毕生医术。但你们也得尽快找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来。”
“请您一定要救她!救救她……”
武英柔已是泪眼汪汪,她紧紧抓着桑葚的手,颤抖的厉害,迟迟松不开。她怕,她怕自己松开了,将会是永远……
第63章 诛心
她浑身都软的。
言丙也听到了老大夫说的什么话,他着急起来,睁着眼睛情绪激动的说:“您一定要救她,她不能死,她一定不能死!”
倒吸一口凉气,言丙又躺了回去,他虚扶着受伤的右臂,慢慢稳定着情绪。
万幸中的不幸,伤口处止住了血,但桑葚却发起了高烧来,连夜不退,烧的她整个人躺过的地方都留有了汗印。武英柔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连眼都不敢阖。
李玉如想替换替换武英柔,也被婉拒了。
她叹了声,又去换了新的水来,放落在桌上。武英柔起身来,对李玉如说:“您辛苦了,我来就好。”
“唉……”
李玉如看了看床榻上面如白纸的人,转过身去,轻声抽噎起来。
她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呢?
武英柔在水中浸湿巾子,拧干了些,又去擦拭着桑葚的身体,她一边擦泪一边掉,她控制不了自己悲伤的情绪。
三天三夜了,她还没有睁眼、还没有睁眼。
仰头吃下药丸,言丙听着里头的动静,攥紧了拳头。他下了床,拖着沉重的步子去见了桑葚。看到那张惨白的脸,他低下了头去。
“是我该死。”言丙咬着牙。
“不怪你。”
武英柔贴了贴桑葚冰凉的脸颊,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
言丙不忍再看,他闻着满屋子的药草味,还有始终褪不去的血腥味,他的眸更红了。他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着,便先去回禀了范照玉。此事,他不敢让太后与皇帝知晓。万一桑葚有什么不测,他将是千古罪人!
冷月如刀锋,悬挂在夜空之上,像凄冷的血。
范照玉收到消息后气冲冲的赶来,踢开了门,进去就给了言丙一巴掌,“怎么做事的?!”
他又打了沈峰一耳光,“怎么护主的?!”
“明知道那般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去?”
“倘若殿下与娘娘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脑袋也甭想要了!”
范照玉一脚踢翻了书桌,生气的坐在玫瑰椅上,他捻动着手上的翡翠珠子,越捻越快,将那串珠子狠狠扔在地上,珠子挣脱了线,到处滚落。
言丙扶着包扎好的伤口,那纱布有几滴鲜红,他忍着痛跪地道:“是微臣没用,害的殿下受了牵连。好在我们抓到了金儿,冷刀也身受重伤。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将人给抓回来。还有一事,殿下如今在曹济周跟前养病。”
“你说谁?”
“曹济周。”
“找到他了?”
“不算是找到,是出事当日,曹济周与他的夫人外出,正好碰上了。”
言丙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范照玉已经没心思去听曹济周的事,他关心的是桑葚的安危,盯住言丙问:“殿下伤势如何?”
闻言,言丙埋低了头,他咽着唾沫,嗓子干涩的讲不出来话。
“我在问你话!”范照玉又是一脚踹在言丙的伤口,毫不留情。
血从几滴迅速蔓延,很快染红了纱布,言丙哽咽的回答:“殿下的情况,凶多吉少……”
“放肆!”
范照玉撩起曳撒,坐回原处,极力的稳着身形。
沈峰看向言丙,不可思议的问:“凶多吉少?为何?”
他去追了冷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殿下的情况就凶多吉少呢?
范照玉指着两人大骂起来,气红了脸,眼睛里的血丝几乎快爬满了眼眶。
范照玉没处撒气,一拳捶在墙壁上,蜡烛闪烁,衬得那张脸更阴狠,他又朝沈峰与言丙看去,冷冷的问:“哪个出的主意?哪个让殿下去宝华寺的?你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谁吗?!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去!你们简直是废物!”
厅中死寂,突然有人从门外进来,跪倒在地,一脸的高兴,喊破了嗓子说:“喜报!喜报啊大人!”
“苗指挥使生擒了冷刀!”
“如今正往诏狱里押送呢!”
范照玉冷笑了声:“生擒了他又如何?殿下如今生死不明,就是拿他的血来祭都不足为过!”
他看住言丙又问:“那个女刺客关在哪?”
言丙忍痛回答:“在东厂的监狱里头。”
东厂监牢。
“你就是金儿?”范照玉捏住金儿的下巴,眼瞳冰冷。
看到范照玉,金儿瞳孔微缩。
她根本没见过范照玉,不知道范照玉的模样,但她是知道范照玉蛇蝎为心,狠辣无情。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落在了他手里,比落在言丙手中还要痛苦。下意识的,金儿浑身瘫软,在地上跪到了麻木。
杀人杀人,杀人就要诛心。
范照玉笑了起来,轻抚着她的唇珠,“瞧你的模样,今年才二十吧?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的如此心肠歹毒?你的师傅冷刀,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至于你,你还是有好日子过的。毕竟,东厂就是你的家,在自己家里头,不用客气。”
金儿打了个冷颤,额前冷汗涔涔,直往下落。
哂笑了声,范照玉松开了手,他没有对金儿动手,而是击掌两下,进来两个番子,番子押着一个人。
范照玉在圈椅上坐下来,接过手下递来的茶,他掀开茶盖,问金儿,“认得他么?”
金儿抬头去看,瞳孔睁大。
“安同!你没死!”
“可是你怎么又来了东厂?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你的样子、你的样子,你怎么成了东厂的番子!”
金儿声嘶力竭,怎么都想不到安同会来东厂做事。可恨!他竟然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计划!
她忿忿不平的怒吼着,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东厂监牢的房顶。
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些正在被施以酷刑的囚犯。
“你真无耻!你真可恶!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是不是你!”金儿连声质问着安同,她的眼睛里仿佛能滴下血来。
安同不敢言语,一个劲的往后缩。
金儿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如今他连一个解释的字都讲不出来。穿上了这身皮,身在东厂,他就是东厂的一条走狗,还是被人牵着绳子的那种听话的狗。东厂的手段让他没有办法,他也别无选择,他只能做这条狗。
41/47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42 43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