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如轻点了下头。
太后走到床榻边,看着要起来的桑葚,忙道:“你躺着就好,不必起来。”
桑葚微微颔首:“是,母后。”
太后听见永乐唤她母后,心里乐开了花,可她关心的还是桑葚的伤势,看着她的脸色这样差,太后真的心疼,如同刀绞一样。
曹济周搬了个凳子来,放在太后身后,又弯着腰退了出去。
竹沥扶着太后坐下,递了方帕子过去,太后接来手中,擦去眼泪才说话:“你哥哥也问你安。他担心你,哀家也担心你。”
不难听出来,她的声线是颤抖的,“哀家一把老骨头了,为什么不来找哀家?偏偏要这样害你!”
太后大怒,赵祯作为哥哥更是震怒,这不仅仅是在刺杀他的妹妹,更是在挑衅皇权,无视他这个皇帝。赵祯立马下了令,清楚一切反抗朝廷的江湖组织,冷刀的手下,全部被斩的干干净净,连一个活口都没留,包括那个东厂的安同。
范照玉带人去清理的,他就是要让那些有心思的人知道,朝廷的精兵良将,不是看相!锦衣卫的刀剑,从来都不长眼睛!他们东厂,有的是毒辣手段。
这一事一出,牵连的江湖都人人自危。他们哪个不是恨透了冷刀?
桑葚握住太后伸过来的手,浅笑着说:“现在已经无事了,您不用再担心了。”
太后从宫中到这儿来,足以证明她对桑葚的关心,她一路过来,是真的提心吊胆,看到桑葚躺在榻上憔悴的模样,她更是情难自控,眼眶含泪的说着:“做母亲的,哪里能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就是你七老八十了,依旧是我的孩子。”
桑葚也红了眼圈。
有这么多人在担心她,关心她,守着她,她还有奢望的什么呢?唯一的愿望就是与娘娘长长久久,一起走下去。
武英柔似是看出了桑葚心中所想,眼睛弯了弯,“会的。”
第67章 春日
宣统三年的春天。
草长莺飞,花团锦簇。
河北的天空晴朗,一眼望去算是春,暖意浓浓,灿灿的金光照耀在身上,舒心惬意。
池塘里的鱼儿游的欢快,水面上泛起一阵清浅的涟漪,燕子飞入廊檐下,扑扇了两下翅膀。
沙棠泡了茶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顺贵端着几盘糕点、佳肴放落桌上,笑容朗朗。
范照玉压了压手,示意不用了,温柔笑道:“不必这样繁忙,都是自己人。”
沙棠添了茶,说:“您是贵客,一路上舟车劳顿,是我们应该做的。”
范照玉坐在藤椅上,抬头看院中的海棠树,这棵海棠树长势很好,枝叶翠绿,花苞争挤着,想要快些绽放。阳光打在叶子上,折出刺眼的光。
他记得,娘娘是喜欢海棠花的。
他笑起来,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的清香淡淡的,合他心意。
“娘子与殿下去踏青了,估计还得有一阵子才能回来,劳烦您等一会。”
范照玉摆摆手,握着茶杯,看着沙棠说:“办事经过此处,正好来看看娘娘与殿下。只要二位主子平安喜乐,我心中也就圆满了。”
一壶茶喝完,范照玉起了身,他走向那棵海棠树,在树下站了许久。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如今大越安泰民乐,他也算是对得起天上的父母、族人。只是,他无法再为郑家延续香火。
他叹一声。
又抬起头,看着从树叶缝隙穿透进来的光芒。
他总会想起,那个小小模样的太监。
范照玉转过身,看向沙棠,浅笑道:“我回了,姑姑代我向娘娘与殿下问安。”
沙棠点点头,说了句您慢走。
范照玉颔首,皂靴踩过石子路,面带笑意的离开。
沙棠目送着人远去,这才进了屋里头。
她在想晚上要做些什么吃食,娘子与殿下回来应该是饿了的。
微风拂面而来,一阵清爽。
千金贵女们游览春光的不在少数,都往郊外的红豆山去。顾名思义,红豆山上满是野生红豆,从前只有几株,后面越长越多,生长繁茂,最后整座山都是鲜红的红豆花。所以也就有了这个名字。
在山脚下,来来往往的人们分外多,有老有少,还有放纸鸢的小童,拽着线在青草地上跑着,热的双颊泛红,一身热汗,那大雁模样的纸鸢也飞的高了起来。小童们仰头去看,拍起手来,高兴的喊着。
“飞起来了!”
“哥哥你真厉害!”
“我也要放我也要放!”
“……”
武英柔抬头去看,那纸鸢飞得越来越高,若不细看,真像是一只活的大雁。在大雁旁边还飞了一只老鹰,她都快认不清了,认不清那只老鹰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她记得,在她年幼的时候,武生经常会陪她一起放纸鸢,那个纸鸢的模样,就是一只老鹰。是他的兄长武生,亲自做的纸鸢。
她抿唇笑着,想把这个喜悦分享给桑葚,一瞧身旁,人却不在了。
她皱起眉,就看到桑葚朝自己跑来,手中还捏着纸鸢。
喘了口气,桑葚将纸鸢线递给武英柔,笑的灿烂,“娘娘可要放纸鸢?”
“好啊。”
武英柔笑着,接过纸鸢线,她低头去看这只纸鸢,是喜鹊的形状。她抬头看桑葚,问:“哪来的?”
桑葚如实回答:“我托夏清买来的。”
站在几尺外的夏清挥了挥手,呲着个大牙笑呵呵的,身旁还围了一圈孩童,他手里拿了一把糖葫芦,分给孩子们。
武英柔摸摸桑葚的脸颊,又捏了捏,就像那日秋狝时,她捏桑葚的脸一般,嗔怪道:“顽皮。”
不出意外桑葚的耳尖又红了,她看着武英柔的双眸说:“我来给娘娘拖着纸鸢,娘娘只管放线。”
“飞不高,可是要罚你的。”
“娘娘怎么罚我都成。”
桑葚愿意做武英柔的裙下之臣。
永远。
武英柔眼角的笑意更深,放起纸鸢,线在她手中一点点延长,桑葚拿着纸鸢跑,等风来,她便扔了老高,喜鹊纸鸢被吹来的风刮起,飞入了湛蓝天空。她拽着线跑,越跑越远,桑葚追了上去。
武英柔踏过溪水,穿过盛开的金黄油菜花,蝴蝶被惊的飞起来,盘旋在武英柔的身旁,颜色五彩,还有一只落在了武英柔的肩头,那是一只漂亮的花蝴蝶。
桑葚注意到了,她立在原地,没有再上前,静静的看着那只花蝴蝶。她怕打扰到,蝴蝶会很快飞走。
她想让这只蝴蝶在娘娘肩上多停留一会。
这只蝴蝶就如她一般,那时,在宫中若没有娘娘照拂庇佑,若不是娘娘给予她力量与勇敢,她不会坚持到最后。
桑葚感谢娘娘,所以她希望在娘娘的身边能够停留的久一些。
如今,她们永远的在一起了。
她们二人的身影在天地万物下,汇聚成小点,纸鸢挣脱了线,飞入了遥远的空中。像是来报喜的喜鹊。
桑葚抱住武英柔,亲吻她的额头。
她们拥抱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她们额头相抵,武英柔闭上了眼睛,春日的气息是青草味的,也是香甜的。
待到夕阳落下的时候,二人策马慢慢走着,经过村庄,桑葚看到了什么,她翻身下马,牵着马跑了过去。她眼前是鲜艳的红豆花,一簇拥着一簇,果实累累。桑葚折下一株红豆花,小跑着过去,她笑的羞涩,将手中那株红豆花递给了武英柔,她说:“春日了。”
“是啊。”
“红豆花开的极好,折一枝送你。”
(全文完)
第68章 番外:永寿宫
沙棠握着扇把,那扇把是玉制的,握在手中冰凉贴骨,她立在一旁,给武英柔扇着扇,眼睛却看着窗外的人,说:“娘娘,他已经拾了一笸萝了,要他进来么?”
如今海棠花已快到开落的时候,满地落了一片粉红,桑葚弯腰往笸箩里捡,六福站在一旁催促着,甚至连做做样子都不肯。他以后可是要做总管太监的,做这些劳什子干什么?吃力还不讨好。
“哪儿,捡干净。”
“还有那,都拾起来。”
“惹得我不高兴就是贵妃娘娘不高兴,办事都给我仔细着些!”
六福看住桑葚,仿佛这些话是对桑葚一个人说的。
永寿宫有他就够了,娘娘的心腹也只能是他。
他得好好打压他才行!
武英柔收回了眼神,揉了揉太阳穴,她双颊透着些许粉嫩,掀开了茶盖,飘出一股淡淡的香,漂浮着两瓣海棠花。
她懒懒问:“沙棠,你觉着,哪个更适合些?”
“奴婢觉得是那个叫桑葚的。”
“哦?怎么说?”武英柔来了兴趣,又瞥了眼外头,她总觉得隔着窗,看不大真实,也模糊的紧。
“他虽然瞧着年纪不大,但心思却细腻,做事稳重又体贴,也不失规律。更不会恃宠而骄。奴婢觉得还成。”
“与本宫想一块去了。”抿了口茶,武英柔搁下,眼神不自觉地又去看桑葚,她心里头犯愁,她何时这么在意一个奴才?是那日步辇上看的入了神,还是私心觉着,他真是长得漂亮呢?
她摇摇头,再怎么着是个阉人,她是皇帝的嫔妃,怎么能对一个阉人有心思?
沙棠低声,“娘娘,他进来了。”
桑葚从外头进来,始终低着头,做奴才的自然不能抬头,更不能与主子对视。她撩袍叩首,规矩又小心的说着话,“奴才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您安。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落下的海棠花都拾干净了,这几日天气不好,奴才便想着过几日天大晴了,再拿出来晒干,不然会生了潮气,导致变味。”
“你倒是心细。六福就不会想的这般周虑。”
武英柔笑了下,期待着桑葚如何回答。她虽笑着,却是皮笑肉不笑。叫人心里发颤。
桑葚又俯低身子回答,鼻尖的细汗分外明显,“回娘娘您的话,奴才不过是传达六福的话,他事事都考虑周全,若不是六福指点,奴才这样蠢笨,恐会惹得娘娘不快。”
桑葚晓得,六福如今正得宠,她在娘娘面前自然要说六福的好话,免得叫娘娘以为她要争什么,越伏低做小,越不出风头,才能安然度日。
六福想要,那就给他。
他这种人,除了卖弄口舌皮囊,没有一丁点真诚。贵妃娘娘也不是傻子。
听了桑葚的回答,武英柔觉得中规中矩,谁也不得罪。
她是不满意这个回答的。
她无比讨厌自轻自贱的人。
武英柔叹了声,可惜的说:“为何不敢承认是你内心的话呢?本宫不过问问,你又在担心什么?担心他会为难你?”
桑葚没想过娘娘会这样问,她握了握拳,也一股脑的说了,“奴才不担心他为难奴才,只是担心他会欺负奴才身边的人。”
顺贵就是因为与她交好,六福便明里暗里的要踩顺贵一脚,拥戴他的那帮人对顺贵拳打脚踢,下了狠手但不下死手,打的顺贵都没法子去当差,咳嗽都咳出了血来。
桑葚痛恨小团体,痛恨六福,可她没有办法替顺贵讨个公道。她也恨自己,只是个卑微奴才。
所以,有些话,她也不敢对娘娘说。她知道娘娘肯定会偏心六福。
武英柔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可以厚待手底下的人,但做出这种下作的事情,就不配在她宫里头当差。
尤其是她注意到了桑葚嘴角的伤口,伤口虽小,也足够她看的清楚,她威严道:“抬起头来。”
“是,娘娘。”
桑葚绷紧了弦,手心满是汗的将头缓缓抬起,她甚至能感受到滑落下巴的汗珠,浑身都潮湿的紧。
武英柔看到,她的嘴角,她的下巴,她的脖子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在那张掐的嫩出水的脸上。多么残忍。
她确实起先看上了六福的脑瓜精明,并非那张皮囊,她以为六福可以为她所用,成为她忠心耿耿的奴才。可结果,显然不是。六福太有自己的心思了。那双眼睛里,野心太满了。她喜欢有野心的人,但不是掂量不清自己身份的虚荣野心。
武英柔越看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心就越冷,她又道:“上前来。”
“是,娘娘。”
桑葚膝行着上前,在武英柔脚下,她再一次将头低下了。
当她感受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捏着自己的下颚时,不由得她自己,又把头抬了起来。她逼不得已,在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娘娘的眼睛。那双媚如狐狸的眼,再一次,勾走了她的魂魄,无处安放的魂魄。
武英柔的指尖轻轻,她细瞧了瞧,叫知叶拿了药膏来,递给桑葚,“涂上吧。好的快些。这样俊的脸,可别留疤了。”
桑葚捏着那瓶药膏,重重磕头,额头磕在地砖上,一声闷响,“奴才叩谢娘娘!”
她怎么会不心疼。
怎么会不心疼这张漂亮的脸蛋,还有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在宫中,真的很少见了。单纯善良的人,真的太少了。
哪个不是为了往上爬,往高处爬,为了权利而出卖自己的灵魂呢?
眼前的这个小太监,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她愿意对她好一点。
一瓶不值钱的药膏,就足以让她肝脑涂地了。可六福不是。他的胃口太大,有多少吞多少,像一只不知饥饱的饕餮。
“下去吧。”
“是,娘娘。”
桑葚起身,双膝刺痛,她忍着痛,从殿中退了出去,手掌心的那瓶药膏被她握的热乎乎的。她视若珍宝。这可是娘娘赏赐给她的。
等人出去后,武英柔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吩咐沙棠,“叫六福进来。”
沙棠颔首,派人传了六福进殿。
六福以为是什么喜事呢,脖子伸得老长就进来了,他向来派头很足,打打袖子,扶正乌纱,撩起袍子跪了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您万福金安,万事如意,万岁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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