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好意思啊,叔叔的车就停在那儿。”他弯腰凑近李锦程,语气暧昧:“车里可宽敞了。”
李锦程抱紧了书包,颇为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抬腿就要往雨幕里冲,被他一把抓住了书包带拽了回来。
何浪没了耐心,一手撑着伞,另只手抓着他往车位走,把人塞进了车里。
一路上李锦程挣扎不断,路人投来警惕怀疑的目光,他强颜欢笑,“误会了,这我小男朋友,跟我闹脾气呢。”
何浪大半个身子都被雨淋了,他把外套脱下扔在后座上,撇头看见副驾驶上气的不行的某位小朋友。
他伸手戳了下李锦程鼓起来的脸蛋,“你说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人。”
李锦程皱着眉,别开脸,嘴唇动了动,“我不是。”
“什么?”
“......你男朋友。”
听得出来他很生气,耳朵却红了。
何浪一怔,随即笑起来,眼神却很冷,“你不会把柏腾当男朋友了吧?”
李锦程抬起头睁大眼睛,脸更红了,急着说:“我不......”
没等他说完,何浪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冷声道:“我好心提醒你,找你糖爹骗点儿零花钱可以,不该动的心思别动。”
天地良心,何浪一开始真是出于好心,想送一送这只小落水狗回家。
没想到这只小狗人前装的乖巧,人后很凶还咬人,简直欠收拾。
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正琢磨着怎么治他,手机响了。
何浪接了电话,听对面说了几句,他看向李锦程:“行,等着我过去。”
挂了电话,何浪单手转着方向盘,拐了弯。
到了地方,李锦程死死地扒着椅背,就是不下车。
“骗你干什么,刚才在车上我不是跟你说了带你去见柏腾。”
李锦程表情有些犹豫,但还是不下车。
何浪磨着后槽牙,拿出手机,对着屏幕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大家可都等着呢。”
李锦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拧着眉头,想着一会儿怎么跑。
过了一会儿,何浪把手机举到他面前,点开了那段录音,“我这还有点事情,你们先玩。”
是柏腾的声音。
“没骗你吧。”
李锦程有些犹豫,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柏腾了,也很想他。可是这个叔叔实在不像是好人,柏腾也说过,叫自己不要理他。
“装上瘾了是吧。”
何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拽下了车,直径走向眼前的建筑。
一楼是个大厅,欧式装修风格,很安静。到了前台,何浪拿出一张卡给服务人员,做完登记后,又把手机给了她。
他看向李锦程,“你手机呢?”
李锦程双手抓着书包带,警惕的大眼睛瞅着他。
“这里规定不允许带手机。”
“......”
“你还想不想见柏腾了?”
李锦程抿着嘴唇,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在了前台桌上。
何浪看着这只老年机,简陋的连个拍照功能恐怕都没有,直接气笑了,“你他妈......算了。”
他带着李锦程上了电梯,直达五楼。
电梯开门的那一瞬间,金属音乐瞬间穿透他的耳膜,李锦程耳朵嗡嗡,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的环境和一楼截然不同,灯光斑斓,男女涌动在舞池中央。身旁有一对男人倚在墙上热吻,把他吓了一跳,上前抓住了何浪的衣摆。
何浪笑,“抓紧叔叔,可别跟丢了,这可没什么好人。”
何浪带着着他上了楼梯,推开一间包厢的门,领着他进去。
进门时被烟呛了一下,看到一屋子的人。那些人也看过来,李锦程紧张地有些眩晕。
何浪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不好意思各位,去接了个人,就来晚了。”
“何浪你要不要脸,这么小的孩子你也碰,成年了吗?”
“跟我可没关系啊。”何浪扫过坐着的人,落在林恣意的那张冷淡的脸上,“你们少说两句,这是柏腾的小心肝儿,金贵着呢。”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纷纷打量起李锦程。他一时不知所措,向后退了一步,躲在何浪的身后。
何浪一脸痛快地领着李锦程坐到了里面的沙发,让服务员给他端了杯橙汁。
橙汁还没送过来,就被旁边的人截了胡放在桌上,拿了杯粉色的鸡尾酒给他,“都来这玩了,喝什么饮料,尝尝这个。”
李锦程没接,朝何浪身边靠了靠。
何浪推着那杯酒,说:“柏盛,眼神收收。”
柏盛笑了笑,眼睛像是黏在李锦程身上,“我怎么看你那么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你是不是那时候——”
何浪皱眉打断,“行了,你大哥的人你也敢惦记,滚蛋。”
柏盛勉强挂着笑,看着李锦程的眼神变得阴鸷了些。
李锦程听的有些迷糊,眼前这个人好像是柏腾的弟弟。
但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差很多。而且他们之间的对话很怪,让他很不舒服。
他凑到何浪身边,小声说:“柏叔叔,什么时候......会来?”
何浪声音不算很大,但这一圈正好能听见,“叔叔这就帮你问问,就说他小心肝等着急了。”
李锦程耳根子发红,有些生气,“我不是。”
“不是你脸红什么,想你柏叔叔就直——林恣意你干嘛去?”
林恣意没看他,戴上口罩和棒球帽就往外走。
“操。”
何浪爆了句粗口,追出去之前对李锦程说:“你在这坐好了哪也别去,乖乖等柏腾过来。”
柏腾处理完工作,闭着眼睛捏了捏鼻根,睁眼时满是红血丝。
他拿过衣架上的西装外套,穿着往外走。到一楼大厅时,才注意到外面下雨了。
“柏总,给您伞。”
前台小姐拿着一把透明折叠伞递给他。
“谢谢。”
柏腾接过伞,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手开伞,接了电话。
“柏哥,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我不过去了,你们玩吧。”
“啊?”对面有些惊讶,说:“可何浪刚才带着个小男生过来,长得挺漂亮的,说是你的......”
包厢的门被人猛地推开,喧闹的气氛瞬间沉寂。
柏腾沉着脸,咬肌绷紧,扫视了一圈儿沙发上的人。
没等他问,角落里传来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柏盛非得让那小男孩儿喝酒,他不喝,酒撒身上了,柏盛就带着他去洗手间清理了......”
第三十一章 再慢点长大
何浪正好回来,舌头顶着左腮,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对上柏腾冷戾的眼睛,他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就出去了一会儿,没想到柏盛会带他出去,应该没事,他没那胆子,我去——”
话还没说完,柏腾抓着他的衣领一拳打在右脸上,摔倒在地,转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妈的。”
何浪抬手擦了下鼻血,扶着墙站起身追了上去。
等何浪赶到的时候,只见洗手间门口围着人,水泄不通。
他挤进人群,看见柏盛靠在墙角,头破血流,米色的墙瓷砖上全是血印子。
柏腾正蹲着身子,给李锦程系着西装外套的扣子。
“柏腾你他妈的狗杂种,柏家捡回来的一条狗,真以为姓柏你就是柏家的人了!”
“我告诉你,那小崽子也没几年活头了,等他一死,你他妈夹着尾巴滚出柏家,一个子儿都别想拿到——”
难听的字眼如蝼虫爬进李锦程的耳朵,他抿直唇,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柏腾却置若罔闻,牵起他的手要走。
见柏腾不理,柏盛气得咬肌抽搐,朝地上吐了口血唾沫,冷笑道:“柏腾,你小情人知道你妹妹怎么死的吗?”
闻言,何浪回过神,脸色大变,扑到他身上薅住他衣领,“死疯子,你他妈地给我闭嘴——”
“他知道你的妹妹,也就是我的表妹,柏樱。”柏盛深红的血浸透牙龈,面容阴冷诡谲,“死在你床上了吗?”
何浪呼吸一滞,绝望地闭上眼睛。
李锦程脑袋短暂的宕机,被柏腾牵着的手一紧,将他的理智拽了回来。
他抬头看向柏腾,紧握着他的手进而松开了。
柏腾没有太多的表情,眼底淡漠,好似身后人的歇斯底里与他无关。
李锦程没由来得有些怕,他又去抓柏腾的手,向来温暖的手,现在指尖冰凉。
柏腾的默不作声,让柏盛更加暴躁癫狂,“柏樱是雷雨天死的,听说你这十多年晚上都睡不好觉,你他妈的活该!”
何浪额角青筋暴起,扬起拳头想打下去,可柏盛那张脸实在没好地方,头还冒着血,一时下不去手。
“你半夜和你小情儿滚床单的时候,说不定你妹妹正在床头瞪着眼看呢哈哈哈——”
“柏盛我他妈地弄死你,操!”
何浪实在忍无可忍,把柏盛摔在地上,脚抬起来还没落下,只听“砰”地一声巨大撞击声,柏盛抬起的头朝一边直直栽去,猛地撞到洗手台下的铁管上。
人群一阵惊呼,都不自觉的往后移了半步。何浪也傻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红色的灭火器正往下淌着血,渗进大理石地砖的缝隙里。
李锦程左脸满是血,睫毛扫过眼下一圈血痕,衣服溅上了斑驳的血点。抓着手柄的手在颤抖,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混着从尖巧的下巴滴下来。
少年红着眼睛,声音稚嫩却坚定:“不许说他。”
换气声很大,似胸腔在风鸣,李锦程嗓音嘶哑,带了哭腔,又重复:“不许你说他——”
他想起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那个夜晚。
柏腾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触碰到他眼睛时那一抹湿润。
那张纸还夹在他的日记本中,柏腾的笔记依然清晰。
——下次打雷时,叔叔想到小锦程,就不怕了。
他要保护柏腾,无论雷雨天与否,他都要保护他。
墙角的一抹红刺着他的眼,理智短暂的逃逸变成一片模糊,再找回时,柏盛已经倒在血泊中。
视线被挡住了,李锦程看到柏腾成熟俊朗的脸,眼神是熟悉的温柔。
他轻轻掰开自己紧握着的手,接过带血的灭火器放在地上。
李锦程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松开,鼻腔里充斥着酸意,他哭起来,声音发抖,“他......他死了吗?”
“没关系,别怕。”他伸手,拭去小孩儿脸上的泪。
李锦程哭的更大声,温热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柏叔叔,我杀人了。”
柏腾微怔,眼底翻涌着情绪,像是压着炽热的火焰,比那灭火器上沾着的血还要红。
他扣紧李锦程的手,用只能彼此听清的声音,“那我们逃走吧。”
逃。
柏腾想了很多年。
在每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咽喉,喘不上气的夜晚,这个想法便滋生叫嚣,撞击着每一寸大脑皮层。
天亮之时,又烟消云散,重新扣好颈间的枷锁。
那时的柏腾刚上大学,已经开始进入柏家的公司工作。
养父很信任他,将权力悉交于他,引得柏家其他人非常不满。股份百分之八十都在养父手上,其他人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说,只得暗中给柏腾使绊子。
养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柏腾知道,这是所谓的考验他。
从那时候起,自己的生活彻彻底底被剥夺,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为柏家卖命的机器,直到齿轮毁损,系统崩溃。
压力大到他整夜整夜睡不着,多次想从这个位置上站起来,却又被肩头上的“养育之恩”死死按下去。
还有养母离世前那句“要事事顺着妹妹”。
柏樱像个娇蛮的公主,她生日宴那天,头上戴着钻石皇冠,手持话筒,表情张扬,指着柏腾说:“我以后要嫁给哥哥。”
在台下的柏腾没有任何表情,手里细长的香槟杯几乎要被捏碎。
养父颜面尽失,勃然大怒,把柏樱关了三天禁闭。放出来时,又领着柏樱到他面前。满脸愁容,却口吻强硬,让他大学毕业和柏樱订婚。
这是柏腾第一次逃,也是唯一一次,却用了最为愚蠢的方法。
他假装和林恣意是情侣关系,领着他到了养父面前,肋骨被打断两根。
柏樱疯狂找林恣意的麻烦,从学校到朋友再到家人,未果。她又开始自残,以自杀胁迫他们分手。
柏腾冷处理,不见她。柏樱便糟践自己,拿着化验单告诉他自己怀孕了。
见柏腾没反应,柏樱哭地嘴唇抖动,“哥哥,你答应过妈妈的,你不能反悔——”
柏樱一意孤行地生下了孩子,身体虚弱到几度进了重症监护室,患上产后抑郁症。
闪电划过天空,瞬间照亮房间,罪恶无处藏匿。
柏腾从噩梦中醒来,看见床前悬着的柏樱,床边襁褓里的孩子睡得正熟。
他竟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有养母的那句“要事事顺着妹妹”还在屋里回响。
柏腾带李锦程走后的没几分钟,医护人员到了把近乎昏迷的柏盛抬上担架。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洗手台旁的血迹,和站在原地的何浪,还有林恣意。
林恣意的脸大半掩在棒球帽的阴影下,半晌,他从兜里掏出支烟点上,按着打火机手有些抖。
吐了几口烟,他侧头,看向何浪,嘴角勾起抹笑,“看来我和柏腾,这次是真要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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