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有些疑惑,“谢什么?”
“我喝多了,回来的晚,水是您给我倒的吧。”
“柏先生,不是我呀,可能是成钰吧。”
柏腾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他从冰箱里拿了咖啡,单手开了易拉罐,喝了两口,酸苦的味道冲淡大脑的昏沉。
柏腾喝着咖啡,看着玻璃门外花坛边一圈的红色落花。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
思忖片刻,他把易拉罐放在吧台上,拉开高脚椅坐下,打开了手机里的蓝牙监控,调出了昨晚他卧室的监控。
柏腾看到自己撞翻了门口的花瓶,步履摇晃地进了门,十分狼狈滑稽。
没过多久,从门口进来一个人。柏腾没看清楚,他就出去了,一会儿端着杯水又进来。
柏腾皱起眉,暂停了视频,把画面放大,看清是李锦程。
小孩帮自己脱了鞋子,盖好被子。
因为闪电,视频画面乍一亮,见他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直到凌晨五点钟。
柏腾握着手机,看着那个小小的、躺在他身边的人,半晌,眼角浮现细纹,轻声说:“怎么这么乖。”
“谁乖?”
柏成钰正打着哈欠过来从餐厅出来,身后跟着李锦程。
柏腾没理,越过他看向身后的李锦程。
小孩的头发翘了几根,表情懵懵的,像是没睡好,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嘴角上粘着块吐司碎渣。
见到柏腾时,眼神有些许回避,但还是腼腆地跟他打招呼:“柏叔叔,早上好。”
柏腾笑得温柔,“早上好。”
他朝李锦程勾勾手,“过来。”
李锦程微怔,还是乖乖走到吧台边。
柏腾站起来,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伸手捻去他嘴边的面包渣,“怎么都吃到脸上去了。”
李锦程羞窘得脸红,“谢......谢谢。”
画面未免太过诡异,柏成钰简直看傻,脱口而出:“操。”
柏腾的脸瞬间拉下来,和刚才温煦的模样判若两人,“告诉你多少遍了,不准说脏话。”
“......我先去上课了,老师在琴房等着了。”柏成钰这次也不询问李锦程意见了,推着他往琴房走。
柏腾想叫住小孩,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柏腾。”
李锦程闻声看过去,一位穿着浅色时装,比例优越的男人,脸非常好看,皮肤白得发光。
是昨天晚上商场大屏幕上的明星,柏成钰先前也跟他提过,叫林恣意。
柏腾敛眉,“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
林恣意接收到他冷厉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勉强笑道:“有些话,想当面和你说。”
柏成钰扯了下唇角,表情不悦,拉着李锦程的胳膊往楼上走。
到楼梯拐角时,李锦程往下看了一眼,正好与林恣意对上视线。
“别看了。”柏成钰揽住他肩膀,挡住视线,慢悠悠地说:“少儿不宜。”
李锦程微微歪头,没听明白,柏成钰不再继续说。
大雨过后的天气晴朗凉爽,空气带着湿意,窗外有鸟飞过。
而柏成钰的琴声算不上美好,郑书妤头疼道:“我觉得你不是学不会,而是态度问题。”
柏成钰一脸真诚,“姐姐不是的,我只是单纯的笨。”
郑书妤“啧”了一声,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那我让你舅舅来教你?”
“别别别,您继续教,我保证好好听——”
拿柏腾施压,柏成钰总算是老实了会儿,跟着郑书妤一个音一个音的纠。
李锦程坐在窗边,思绪游离地往外看。想到昨晚,耳根逐渐发烫。
他晃晃头,强迫自己不再想。正要收回视线,瞥到楼下木棉树旁时一愣。
柏腾和林恣意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李锦程没注意到。
此时林恣意好像说了什么,柏腾低头看他片刻,随后将人抱入怀中,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偷看总归是不礼貌的,李锦程抿着唇移开视线,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大约半个小时后,琴房的门被敲了敲,终止了柏成钰指尖弹出的“噪音”。
柏腾推门而进,脸色有点沉,“你这弹的什么玩意?”
柏成钰一脸认真,“舅舅,我发誓我好好弹了。”
“行了。”他看向郑书妤,“书妤,先教他基础知识,以前学的全都忘了。”
郑书妤无奈地点头,让柏成钰拿出乐理知识的初级课本。
柏腾伸手拍了下他脑门,严厉道:“好好听课,我在后面盯着你,你给我认真点。”
说罢,他看向窗边的李锦程,表情稍稍舒缓,径直走了过去。
李锦程见他过来,赶紧把桌上的书包放在地上,给他腾出了位置。
柏腾说了声“谢谢”,拉开椅子坐下。
他一来,李锦程的脑中一团浆糊,一个题都做不下去了。只能闻见柏腾洗完澡后清爽的味道,像是薄荷加了苦茶。
恍神间,胳膊被碰了碰。柏腾低头靠近,压低的声音微哑,“能借叔叔张纸和笔吗?”
李锦程连忙递给他纸笔,抬头时发现柏腾的侧颈红了一块,附着紫红色的小点。可能是被蚊子叮咬后,挠破了毛细血管。
须臾,柏腾递给他纸,写着:谢谢你昨天晚上陪着我。
看到字,李锦程脸又开始红,不好意思地抿起唇,左脸的酒窝浮现出来。
他一手按着纸,一笔一划地在下面回复:不客气。
停顿几秒,又写:我知道的,打雷很可怕,会让人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柏腾的视线从纸上的字迹移到小孩身上,黑发间露着红透的耳廓,漂亮的颈纤细白皙。
想起监控视频中的小孩儿,每当雷声响起,身体都在发抖,却依然帮他捂住耳朵,坚强又善良。
柏腾字迹很重,锋利清晰,笔尖像是要把薄薄的纸穿透:
小锦程说的很对,叔叔确实害怕雷声,会想起不好的事情。但以后不会了,下次打雷时,叔叔想到小锦程,就不怕了。
李锦程看到纸张上的回复,酒窝更深了。他转头看向柏腾,黧黑的眼睛蕴着晶明。
柏腾微微蜷起指尖,喉结动了动。
李锦程又低下头,在纸上写道:我也是。
字后面还画了个笑脸。
柏腾盯着那个笑脸低笑出声,大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很柔软,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此时突然响起两声不和谐的钢琴声,郑书妤正笑看着他们,“柏腾同学,请安静。”
柏腾轻咳一声,笑容还未收敛,“知道了,老师。”
“老师”两个字咬的很轻,李锦程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跨越时空,见到了学生时代的柏腾。
柏成钰笨得实在可以,乐理知识一问三不知。
郑书妤都有些纳闷,虽说有段时间没给柏成钰上课。但他从小就学过钢琴,也考过级,怎么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柏腾看不下去了,厉声道:“柏成钰,好好听老师讲,别瞎接话。”
柏成钰哭爹喊娘,“我就是不会啊,要是学得这么快,谁都是钢琴家了!”
“可是你舅舅学得就很快啊,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进我们钢琴社了,不到一年就跟着乐团校演了。”
柏成钰惊了,“我舅舅还会弹钢琴,我怎么没见他弹过?”
“这你得自己问。”
他回过头,“舅舅,要不你给我弹一段,要是好听,我就学。”
柏腾才不惯他这臭毛病,刚想严厉训斥。正对上李锦程期待的眼睛,和上次看他吃糖时一样。
他顿了顿,问小孩:“想听?”
李锦程眼睛很亮,乖巧地点头。
他想听,柏腾就想弹了,就当是给乖孩子的奖励。
柏腾起身坐上钢琴凳,弹了几个键找找手感,扭头对柏成钰板着脸:“别光傻站着,好好看。”
他选了一首相对简单的曲子,是《舒伯特小夜曲》。
修长的手指在黑白键上游走,娴熟而从容。
李锦程嘴唇微张,听得入神。自己不懂钢琴,更不懂音乐,只觉得很好听。
他看着柏腾,一时间有些恍惚。
柏腾像是在云端上弹奏,他在地上仰望着,音符从天上飘下来,落在他身上。
郑书妤临时有急事,下午的课取消了。柏腾想让李锦程吃了饭再走,可他不想留下,坚持要回家。
柏腾也就没再强求,要开车载他回去。
李锦程本来想拒绝的,可柏腾已经拿过了他的书包,揽着他的肩膀下楼。
他们贴得很近,李锦程心里有些开心,乖乖地跟着柏腾上了车。
到了家,李锦程解开安全带,说了“谢谢”抱着书包要下车,又瞥见柏腾脖子里被虫咬的地方,已经有点发紫。
柏腾开了车锁,“有事可以给我——”
话还没说完,小孩突然凑了过来,在他脖子上贴了什么东西,香味很重。
“贴上,不痒。”
说完,李锦程打开车门跳下车,回头朝他招招手,小跑着进了小区。
柏腾翻过头上的镜子去照,只见脖子上原本吻痕的位置,贴上了一枚小青蛙图案的驱蚊止痒贴。
他伸手摸了摸,没揭下来。
柏腾心里有点微妙。
小孩心思单纯,简单干净得像张白纸,衬托出大人的肮脏。
第九章 想你
一整个下午,李锦程满脑子都是柏腾弹的那首钢琴曲,余音绕梁,挥之不去。
李楠回来后,他借用手机,想找一找这首曲子。在音乐播放器的搜索栏删删减减,半天也没能打出一个字。
李锦程此时有些后悔,当时没问一问钢琴曲的名字。
他只好用最笨的方法,在别人分享的钢琴曲歌单里,一首一首地听......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李锦程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地又听了一遍,确定和柏腾弹的是一首,名字是《舒伯特小夜曲》。
随后又听了不同版本,还是觉得钢琴版的最好听,柏腾弹得最好听。
他一遍遍地看着钢琴演奏视频,浑然忘了时间,直到电量耗尽提示响起,才依依不舍地还给李楠去充电。
接下来的每个夜晚,李楠在家时,李锦程都会借她的手机,一遍一遍地放着《舒伯特小夜曲》的演奏视频。
听得李楠都有些纳闷,问:“你听歌怎么就听这一个,调调我都快会哼了。”
李锦程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头也不抬地说:“好听。”
柏腾最近好像很忙,非但平时不在,就连周日的钢琴课也没能来。
找姐姐要的桂花糖,因放在窗台边忘记拿,被太阳晒成了糖浆,没法再给柏腾。
又是没能见到柏腾的一天,李锦程安静地趴在桌上做题,只听柏成钰把笔摔在桌上,深叹口气:“这也太难了。”
他凑过去看,什么题把他难为成这样,看到一张乐谱基础知识填空。
“你不用看了,要是你会我早就让你写了。”
李锦程垂眸,看了片刻,伸手在空白处写上:附点四分音符,附点八分音符......全休止符4拍,四分休止符1拍......
后面的音符填空,因为是第一次写,难免生疏歪扭。
柏成钰有些发愣,惊道:“你原来学过音乐?”
“没学。”
“那你怎么会......你不会是跟着听了几次课,就听懂了吧?”
李锦程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他只是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初中的音乐课,虽没碰过乐器,但老师会讲一些基础知识,理解起来不难。
“算了,你会就行。你帮我填这些谱子,我给你双倍工资怎么样?”
“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
李锦程想了想,在纸上写下来:平时我写完作业,可不可以借用你的钢琴?
“你随便使。”柏成钰有些纳闷,“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完了,干嘛写纸上?”
李锦程只是笑笑,没回答他,继续做题了。
柏成钰知道他不爱说话,就不问了。
他扭头看着窗外,院子里的树高大茂盛,枝叶伸到窗户边,有只蝉正在叫。
叫着叫着就没了力气,柏成钰一愣,手撑着窗台想去抓,蝉已经摔了下去,消失在草坪里。
柏成钰坐回椅子上,问李锦程:“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挣钱,挣很多钱。”
“你可真现实,还以为你会说当个科学家。”他挑了下眉,笑的有些痞,“那你不如好好巴结巴结我,我可是很有钱的。”
一句玩笑话,谁知李锦程当了真,严肃道:“钱,要自己挣。”
柏成钰笑起来,笑着笑着,就不笑了。
中午从柏成钰家回来后,李锦程敲了敲家门,没人开。
他翻书包找出钥匙,刚拧开门还没进去,听见身后有人说:“李锦程,才回来啊。”
是住在隔壁的郑斌,他背着手,笑眯眯地看他。
“郑老师。”
“外面多热啊,假期不在家里呆着出去干什么了?”
李锦程犹豫两秒,没说去柏成钰家,只说:“找同学。”
“这样啊。”郑斌眼睛瞄着他家,问:“家里大人不在?来老师家吹会空调吧,冰箱里有雪糕和西瓜,要不要吃?”
李锦程摇摇头,“谢谢老师。”
“不吃就算了,快进屋吧,外面怪热的。”
6/57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