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雪意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小猫小狗围绕着他。
邵云重便坐在床边,轻轻抚摸他的背。
这场景如何让人不沉溺?邵云重几乎无法自拔,幸福到全身颤抖。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辈子就栽在这个人手里了,一条道走到黑,再也不可能回头。
尽管他早就这么想了,但这一刻的实感是如此强烈,这种幸福的滋味就像一剂温柔毒药,让他脑海中每一根神经都被安抚,并且极度渴望着。
邵云重忍不住说:“回来吧,阿季,别走了行不行?”
他几乎想跪下来求他,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不要面子也不要里子,只要他能回来。
他愿意袒露出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任他揉扁捏圆,任他肆意玩弄,只要他愿意回来。
他毫不怀疑,如果裴雪意想杀他,那么他一定会亲手递上一把刀。
裴雪意却说:“回不回来,有什么区别?”
就算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就能回到从前吗?
邵云重愣住:“你还恨我怨我?”
裴雪意的眼神湖水般平静,近乎叹息似的说道:“不恨不怨,我早就说过。”
是的,他早就说过,已经不怨恨了。只是内心荒芜,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
他离开两年,这中间已经过去两个春天,即将迎来第三个。邵云重想问,三个春天,还不能让你荒芜的心重新活过来吗?如果不能,那么是否能让我把你的心填满?
“阿季。”邵云重捉住他的手,“这些年我很想你,你也想过我吗?”
裴雪意垂下眼睛,“没有。”
“没有?”邵云重盯着他,在听到这句“没有”时,一把扯开他的睡衣领子,扣子直接崩开两颗,露出雪白的锁骨和脖颈,一丝红线在颈间露出来。
裴雪意意识到什么,想遮掩,却来不及了。
邵云重从他领口里拽出那枚玉观音吊坠,质问道:“那这是什么?既然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还留着这个?”
裴雪意瞳孔骤然缩紧,伸手想要夺回吊坠。
邵云重说:“晚了,我早就看见了。早在那天我第一次去找你,你留我的那一夜,我就看见了。”
“你不知道吧?那天晚上,我在你床边守了一夜,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亲遍了你全身!”
“你睡着了,床头点着沉香,你睡前还喝了安神的中药,所以你一点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就看见了!”
“你…”裴雪意全身颤抖 ,“你混蛋!”
他扬起手想扇他,却被一把攥住手腕,邵云重看着他,目光灼灼:“阿季,你心里还有我。”
裴雪意厉声道:“那又如何?”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邵云重全身僵住,心都要跳出来。
裴雪意也愣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两人对视,他眼睛里竟有几分无措。
邵云重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裴雪意感觉那里硌得慌,手指触摸到一个戒圈的形状。
邵云重把他的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也解开自己的领口给他看,是那枚曾被他摘掉的素圈戒指,“阿季,你知道,这里为什么还跳动吗?是因为我一直在等。”
裴雪意说:“我不想听!”
“你必须得听!这些话我再不说出来,我就要憋死了!除了你,还有谁能听?”邵云重捧着他的脸,抵上他的额头,“我有时候觉得,你走以后,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像个人一样,有感知快乐的能力。这两年我就像死了一样,只有想到你还活着,我才觉得我还活着。阿季,你明白吗?”
他就是为他而活着的。
许多人都没有机会证明,自己会拼命来爱一个人。因为命就一条,不到生命的尽头,谁能证明自己会爱一生一世?
但裴雪意从来不怀疑,邵云重会豁出性命来爱他。邵云重的爱很用力很用力,拼尽全力,拼尽全部。
二十多年形单影只,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人。
如今与父亲阴阳相隔,与母亲天各一方。世事无常,世人来来往往,无一人在他身边停留。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邵云重。
邵云重的爱太热烈,灼烧他的灵魂。但离开邵云重后,他麻木的躯壳似乎没有了灵魂。
如果没有这份爱,他就像被人丢在雪地里般孤寂冰冷。
十八年的时光眨眼而逝,与邵云重相伴的日子,占据了他前半生的一大半。
他们相依相伴那么多年,邵云重似乎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离开犹如砍掉左右手,他是否也不再完整?
裴雪意闭上眼睛,质问自己的心。
邵云重抱着他,侧头亲吻他的脸,细碎轻柔的亲吻像是不敢用力,萦绕在他的耳畔,然后缓缓将他放倒在床上。
裴雪意被堵着唇舌,想挥手推拒,手也被用力擒住。
他在慌乱中挣扎,衣领被蹂躏出褶皱,敞开一大片,最后丝质的睡衣从肩头滑落。
刺目的雪白皮肤、深陷的锁骨,就像完美无瑕的艺术品,邵云重终于放过他的唇舌,偏头在他锁骨上落下吻痕。
裴雪意用力挣扎,却推不开身上的人,泄愤般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死死地咬住,直到流出血,像是生生要把这块肉咬下来。
血腥味在空气里漫延开,邵云重只穿着单薄的衬衫,血染红了半个肩头。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安抚似的摸了摸裴雪意的头,“咬吧,咬吧,只要你能解气。”
两人就这般抱在一起,姿态宛如抵死缠绵。
裴雪意突然攥起拳头,在他背上狠狠打了两下,“邵云重,你真的很可恶…很可恶…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两个,两两相欠,终究是他欠邵云重更多。十八年的情分,倾尽全部的宠爱,天文数字的负债。
他要他的爱,也要他的债。
明明能挟恩相报紧紧抓住他,却又倾尽全力给他自由。两年的时间,因为过劳竟然生了白发…
邵云重已经把全部都给他了,能做的,不能做的,全都做了。
他亦不是无动于衷。
裴雪意崩溃道:“为什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又对我那么坏?”
邵云重抱着他,几乎哭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心里揪着疼,其实他们原本可以不用那么痛苦。他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在这一刻,他心里的悔恨和痛苦,比裴雪意刚离开他时还要浓。
这一晚,他们在黑暗中拥抱,他抱着他,亲吻他,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如果不是裴雪意还想睡觉 ,也许邵云重会抱着他哭一整夜。
病愈之后,裴雪意还是走了,只是他不再抗拒邵云重来看他。
他说自己不会久留,但是却在那个小院里住下了。而小院的那扇门,自从邵云重那一跪,自从互诉衷肠的这一晚,从此就被彻底叩开。
邵云重喜欢开车去找他,九百公里的距离,八个小时的路程。他通常一大早出发,傍晚到家。
每次一推开门,晚饭都准备好了,就像刚下班。然后他们一起吃饭,晚上一人一间屋子睡觉。
邵云重慢慢来的更勤了,从一个月一次,到半个月一次,最后变成一周一次。
他给他带很多东西,给他做饭,他还把他们的猫猫狗狗照顾得很好,有时候会带着一车好吃的,还有两只猫猫狗狗来找他。
他像是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里了。
而裴雪意也不是没有变化。
家里先是没给他准备房间,后来那间客房就成了他的房间,家里渐渐有了他的拖鞋,有了他的家居服,有了他的浴巾…
总之慢慢有了他的痕迹。
有时候裴雪意不在家,他来了,就在门口石墩子那里坐着等。
裴雪意偶尔出远门,去周边的南方城镇走走看看,一走一天两天。他就在家门口等着,困了就去车里睡觉。
裴雪意出远门回来,看到他坐在那里,怪可怜的,便给了他钥匙。
邵云重有了钥匙之后,每次裴雪意出远门回来,都发现家里的花草被料理得挺好,两人的房间也收拾过了,院子也打扫得很干净。
有时候邵云重公事缠身,甚至都等不到裴雪意回来就得走了,但是裴雪意回来后,只要一看院子里花花草草的状态,就知道他来过了。
有时候裴雪意会觉得,就这样天各一方,又有什么不好?想了就见一面,他们两个就这么过吧。
可是他不知道,每次回去之后,在数着日子等待下一次团聚时,邵云重心里有多煎熬。
不知不觉,又快一年了,冬天要到了。
小院里许多畏寒的花不再开,角落里一棵老树的叶子也掉光了。
裴雪意把邵云重送出门。
邵云重看着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用拇指摩挲他的唇角,“阿季,等着我下次再来。”
然后转身离开。
裴雪意叫住他:“邵云重,下次再来别开车了。路太远,我,我不放心。”
邵云重笑了,这是关心他呢,满口答应:“好,你快进屋吧,外头冷。”
邵云重想,下次来,就不走了。
一年了,车已经跑了数万公里的路程,数不清多少个来回。一辈子也不长,再跑几个来回,也就过去了。
他已经把隔壁的院子买下来,想赶在入冬前处理好工作上的事,然后跟他的爱人一起度过漫长的冬天。
隔壁的院子在重新装修,听说被人买下来了,每天哐哐铛铛。
冬天如约而至,裴雪意却没等到邵云重。
邵云重好像很久没来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他记不清了,也没有去特意计算,只是到了固定的日子,他没有出门,就在家里等着。
他披着棉衣,在家门口坐着,不知不觉,从下午等到了傍晚,但邵云重没有来。
裴雪意以为一生很长,还会有很多时间。可他最终没有等来邵云重,来找他的是邵怀峥。
他站在门内,看着好像突然间老了很多岁的长辈,叫了一声“叔叔”,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邵怀峥眉心的褶皱很深,“阿季,云重他,出事了。之前他一直昏迷,我没敢告诉你。现在他醒来了,但情况不太好…”
裴雪意心颤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幸亏扶着门框才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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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竟然跨年了,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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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暂时性失忆
邵云重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但比裴雪意预想的要好一些。不过还是很棘手,因为他失忆了。
“病人是脑部创伤之后导致的暂时性失忆,一般不伴有其他神经系统的症状。我们已经给他做了头部磁共振、脑电图,试图寻找其他的诱因。”
“无法保证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可能今天,可能明天,也许十几天,也许一个月,也许好几年。人体的大脑是很复杂的,也许某天他自己就能想起来。”
“家属还是要做好陪伴工作,他现在对过去的一切全面性遗忘,可能心里会很焦虑、没有安全感,家人的陪伴是很重要的。”
“他有伴侣的吗?或许比较熟悉亲密的人陪伴着,能让他想起来什么。平时可以带他去以前常去的场景,跟他说说以前的事,有几率触发他的记忆。”
……
裴雪意到医院的时候,邵云重正在做检查,所以他先来了主治医生这里。
他坐在主治医生办公室,听医生说完了全部,然后缓缓走出去。
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地下坠,像是失去了自身力量的支撑,他走出医生办公室,扶着雪白的墙壁才得以喘息。
医护人员在走廊里来来往往,邵怀峥站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时面色不佳,连忙走上前问道:“阿季,没事吧?”
裴雪意摇了摇头,“叔叔,他是什么时候出事的?怎么出事的?”
“两个月前,夜里开车,被一辆卡车撞了,卡车司机是疲劳驾驶。司机当场逃逸了,后来是被交警发现的。 ”
裴雪意问:“他出去干什么,为什么夜里出行?”
邵怀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裴雪意却异常敏锐,直视他的目光问道:“是去找我?”
邵怀峥垂下眼睛,知道瞒不住,“阿季,你别自责,这不怪你。你如果怪自己,云重会难过。”
“他都已经不记得我了。”裴雪意心说,都不记得了,还怎么会难过?他冷白的肤色被医院白墙衬得有些冷厉,问道:“那个司机逃走了,抓到没有?”
裴雪意不敢想象,如果那天不是被交警发现,那个司机逃走了,邵云重是不是会在车里带着满身血迹死去, 也不会有人知道。
冬天的寒夜,那么冷,他会在冰冷中离开这个世界,就算不是因为伤势过重而死,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或者因为体温过低冻死。
而那时候他在干什么?可能正在院子里浇花,也可能正在躺椅里看书…
邵怀峥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在裴雪意脸上看到过那么狠厉的表情,他顿了一下,才说:“找到了,是一个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看到邵云重的车,知道可能撞了一个有钱人,怕赔不起才跑的。”
裴雪意抬起眼帘,眼底有些红血丝,使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吓人,“叔叔,要让他坐牢,这是故意杀人。”
他的眼珠很黑,显得那样冰冷幽深,邵怀峥连忙安慰:“好,你别担心,叔叔会处理好的,肇事者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邵怀峥已经决定绝不和解,也不会给肇事者任何减轻刑罚的机会,他扶上裴雪意的肩膀拍了拍,“你去看看云重吧,他出来了,回病房了。”
病房是套间,裴雪意跟在邵怀峥身后,穿过会客室的时候,最里面的房间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很快两个护工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拿着托盘,盘子里是打碎的玻璃杯。
看见邵怀峥来,他们停下来跟他打招呼:“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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