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当天阵痛第三个出场,陆晓天直到下场才挤出来找费乐。
“我操!陆晓天!你丫出息了!”费乐大叫着抱住了陆晓天,他俩一个胖乎乎一个汗津津,肥瘦相间凑在一起跟一盘儿小炒肉似的。费乐已经不再玩乐队而纯粹是个摇滚爱好者而已了,陆晓天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也没细说,只告诉他时间地点,说如果找不到自己就先看演出。他猜测过陆晓天可能是要上台,却没想到是跟阵痛一起。
“怎么样?!我还是有点紧张,能听得出来吗?”陆晓天被费乐抱着肩膀差点摔了,他有点腼腆地蹭着鼻子问。
“太带劲儿了!我是没听出紧张,光听见小姑娘打听你了。”费乐是真心替自己哥们儿骄傲啊,简直恨自己词库羞涩夸不出花来。
陆晓天裂开嘴笑,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在乎费乐的看法,因为费乐是真正知道他过去的人。这么想着,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如果,如果他想跟史铮变得更加亲近,是不是也应该把自己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呢?可没容他继续深想,就有个满头卷毛浑身链条的年轻人挤了过来。
对方也不啰嗦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陆晓天是吧?我是Crow乐队的主唱,孟源。我听说你现在是给阵痛做临时吉他手,我们乐队现在吉他缺人,你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陆晓天知道Crow乐队,这个乐队一共仨人,成立两年不到已经有一批忠实听众了,可以说一支相当有实力的新人乐队。而这个孟源写歌快且水平不错是公认的,所以虽然大家都说他个性不招人喜欢,却不耽误Crow火起来的势头。
“我......暂时不考虑了。宋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如果两头儿跑,可能跟不上阵痛这边的进度。”陆晓天固然起点不低,可一共才跟着阵痛演了不到10场,孟源愿意以固定吉他手位置作为前提来接触,其实是非常大的肯定,可他还是拒绝了。陆晓天嘛,他玩摇滚根本不是为了出名为了火,他甚至想着等宋毅回来,就给阵痛当后勤。
孟源大约是没想到自己这么直接被拒绝,露出狐疑和不快的表情。但他并没有像传说的一样不爽就翻脸,而是还算客气地说道:“那行,等宋毅回来再说。”说完,他又盯着陆晓天看了几眼,然后递过去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才弓背走开。
这一切都被出来找陆晓天的史铮看在眼里。school里太吵了,史铮听不清孟源说了什么,凭经验,他猜是来挖人的。宋毅这次久不归队是个大问题,可毕竟没有退团,所以小孩儿早晚要去别的乐队是必然。史铮心里明镜儿似的,但真看到了又不痛快,不过才几个月,陆晓天仿佛已经是个理所当然就该在他身边的存在了。他正犹豫着该用什么表情出现,小孩儿已经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吧台上的烟灰缸里了。
“臭小子”,没人知道史铮在心里蹦出这三个字时有多么暗爽。不过他那个爱面子的毛病那是根深蒂固,靠过去时一句没提孟源挖角的事,而是不露声色地搭上陆晓天的肩膀,问道:“这个就是你说要请的朋友?”
陆晓天自自然然靠到史铮一边,费乐见到史铮倒有点拘束,把手从陆晓天身上收了回来。
“嗯,这是费乐。我们以前是同学,组乐队的时候,他是贝斯手。乐队虽然散了,但我们一直关系很好。”陆晓天介绍费乐的时候,费乐就一个劲儿点头。他觉得陆晓天这口气像学习委员跟老师汇报工作似的规矩又好笑,可在陆晓天的男神面前,他决定一定要给哥们儿留足面子,所以表情也跟着特别认真。
“我请客,喝一杯......你能喝酒吧?”史铮想对陆晓天的朋友表达亲切,可眼看着这俩都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他又补问了一句。虽然陆晓天是已经被他教歪了,但对人家朋友,他不能太过分。
“可以可以!”费乐依旧点头如捣蒜,可等史铮对着吧台里要酒的时候,他给了陆晓天一个“你丫一直在装大个儿吗”的眼神,结果收到陆晓天一个似是而非的回应。
史铮把酒递到费乐和陆晓天手里,吧台里的刘仕也凑了过来。刘仕依旧穿得随便,戴着眼镜的脸上却已经有了酒后的醉意,他指着陆晓天问史铮:“这就是你上回带过来的生面孔吧?还真是再来就不一样了!长得好弹得也好,今儿内段solo真棒!”
史铮得意地把搭在陆晓天肩上的手又紧了紧,搂得小孩儿直晃悠脑袋。
“欸,铮子,下个月的颁奖礼已经开放投票了,你要不要最近多过来演几场,我给你排期,就当拉拉票。”刘仕提起了school酒吧联合独立厂牌一起办的“年度奖颁奖典礼”。这活动名头听着玄乎,其实仅仅是地下摇滚圈的自嗨活动,奖品也不过是一杯两升的扎啤,得奖乐队还必须一口气干了,酒量差的就得跟活受罪似的接受这份殊荣。去年头一回办时这活动还有点草台班子的意思,可效果却非常好,今年一整年都被众多摇滚爱好者和school的常客们惦记着,还给起了更加响亮而牛逼的名字叫“五道营格莱美”。
“好!回头我给你电话,咱们对一下时间。”史铮一口答应下来。阵痛不是个新乐队了,而且史铮今年也没写出满意的新歌,所以新生奖啊年度飞跃奖啊年度金曲奖啊这种是不参合的,但他们靠着多年积攒下的口碑拿了上一届的最佳现场奖,这次也还是应该再冲一冲的。
陆晓天听到刘仕的话,整个人兴奋得不行。去年的颁奖礼他投过票,也来看了现场,阵痛得奖的时候,他又哭又笑发神经似的嗷嗷叫。此刻的他更是已经想好要更努力地练琴,然后想办法给阵痛做专属的海报和舞台动画,志在必得的还要看到史铮闪闪亮站在台上干掉那巨大的一扎啤酒。
第27章 糟糕的事似乎一起来了
【如题】
演出结束后,费乐跟着陆晓天见识了一下这群老炮儿的酒量,然后就被自家哥们儿分配了任务。对,为了年度最佳现场奖,陆晓天连费乐都没放过,给他派了个拉票的活儿。费乐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吃大户吃了这么多年所以嘴软,他是真心实意盼着陆晓天能一直保持这个精神状态混出个样子来。
而陆晓天在之后的一个月里,简直打了鸡血,床上恬不知耻,床下四有青年,在家抠抠缩缩,出门散财童子,上课、练琴、排练、托人拉票、与设计师对接海报和动画设计草稿,忙到顾得上头顾不上腚。连徐鸣瑟都说“等宋毅回来,晓天也别走了,给阵痛当主理人算了”。史铮觉得这样是耽误了陆晓天的天分,所以从来不附和。他看着小孩儿一天天为了他忙,既觉得暗爽又隐隐有些紧张,写不出新歌的郁结还在,他愿意冲一把并不代表他对今年得奖有信心。他始终不能确认陆晓天对他的爱里到底掺杂了多少粉丝对乐手的崇拜,那么,如果他不再是陆晓天仰望着的那个人,如果他让陆晓天失望了,爱会不会就变了呢?他不知道。
关于陆晓天,史铮总是有些地方看不清,以前只是炮友的时候,他觉得大家在一起不过图个乐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没问,后来成了情侣,他自知容易疑心再加上爱面子的毛病,又挠破了头也想不出怎么开口才能不暴露自己的软弱。
不过时间容不得史铮纠结,颁奖礼之后马上要过年,兼职的工作都必须在年前完成。为了冲一下奖项,乐队也增加了演出安排。张群还早早买好了回任丘的车票打算颁奖礼之后就回去过春节还要去看看宋毅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忙到连个电话也不愿意好好打。
总之,颁奖礼之前的一个月大家都过得脚打后脑勺。不过陆晓天弄出来的海报和舞台背景动画得到了很好的反响,听觉和视觉共同刺激下的炸场效果何止是翻倍,这让史铮得奖的信心又重新回来了。
颁奖礼那天,寒流儿来袭,东北风吹得能把鼻涕冻在脸上。别人的颁奖礼都有红毯,甭管多冷,明星们都低胸露背大长腿闪亮而优雅地慢慢踱过去,定点拍照八百张后再絮絮叨叨对着话筒说罗圈场面话。而school则只在大门口放了个一人多高带logo的深灰色背板,一群穿得乌漆嘛黑好几层的老爷们儿和凤毛麟角的女乐手一起,或臊眉耷眼苦大仇深或嬉皮笑脸玩世不恭得过去签字拍照就算礼成了。知道的这是北京摇滚圈年度颁奖礼,不知道的可能以为这帮流氓装逼犯要聚众干什么大买卖呢。
Puff乐队是开场嘉宾,高挑美艳的女贝斯手弄得台下连乐迷带乐手都一齐嗷嗷叫,两三百号人挤在一起摇摆跳跃,酒吧里逐渐腾起的热烈气氛终于让人忘了室外零下十度还刮北风的寒冷。
八点半过后,刘仕拎着话筒非常不正经地做了开场致辞,和这场外表胡来又随意内核却满是热爱与坚持的颁奖礼一样,他每句话都又像是调侃又像是鼓励,仿佛是指着现场每一个因执念而愚痴了的人说:“你丫这个大傻逼!可真他妈太棒了!”
陆晓天站在墙边上,靠着史铮说小话,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无非就是抱怨一下school的厕所还跟去年一样冷到能把人鸡巴冻成冰棍儿。徐鸣瑟和张群已经见怪不怪视而不见了,可站在边上却什么都不知道的费乐就不同了,他一会儿看看台上一会儿看看陆晓天,总觉得自己哥们儿跟阵痛这位主唱之间气氛怪怪的。怎么形容这个感觉呢?类似于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儿如果手拉手约着一起去上厕所是友谊的象征时发出那声疑惑的“啊?”
今年的一年级最佳新生奖颁给了一个陆晓天不熟悉的乐队,二年级最佳新生奖得主就是来找陆晓天搭讪的孟源所在的Crow。台下有不服的,扯着脖子对台上喊:“孟源儿!你丫等着!老子他妈明年一定写得比你好!演得比你多!”孟源吭哧吭哧正在喝他那杯两升的扎啤腾不出嘴,于是举高了胳膊对台下比出中指,还很下流地抖了抖,仿佛这下捅在叫嚣那位的嘴里似的。
酒杯空掉音乐响起,孟源开唱时,陆晓天转过头认真地听了整段演出。他明白孟源为什么会找上他了,Crow的风格很像当年的阵痛,带着初出茅庐的青涩冲劲儿与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蛮横倔强。孟源手里那把吉他弹出的每一个重音都像在对着前方骂“操你大爷”。
可像又怎么样?在陆晓天心里,谁也比不上史铮。
之后一个一个的奖项被宣布出来,去年的一年级最佳新生奖得主拿了本年度的“最不思进取”奖,台上喝着这杯苦涩的酒,台下奉上的却不是冷漠的嘲讽,所有人纷纷喊着“加油!”“别泄气!”,弄得台上的苦主都不好意思忧郁,活活喝出了“壮士此行不回头”的悲壮豪迈,然后高喊着“新的一年,你们给我等着!”才肯从台上下去。
刘仕的合伙人用最佳贡献奖感谢了今年来school来得最勤买票买得最多的金主爸爸,主打新生代与学生乐队的独立厂牌则拿了年度主办方奖。每一个奖项颁出,台上台下都像过年似的欢乐,这些人都值得被感谢,是他们的坚持让这群小众爱好者看到了摇滚的未来与希望。喜欢和支持不被大众理解的东西往往是个孤独的旅程,所以大家聚集起来为了热爱的东西共同努力的氛围才更加动人。欢笑直达心底,流泪也只因感动。
年度金曲奖的获奖表演把school搞得热火朝天,和那群摇头摆尾“在酒鬼的世界与一切妄想共舞”的乐迷不同,手心逐渐汗湿的陆晓天已经无心音乐了。因为下一个奖项就是年度最佳现场。
和很多奖项里某只乐队的票数一骑绝尘不同,最佳现场奖今年一直胶着在阵痛和荷乐活乐队之间,投票页面关闭前阵痛只领先十几票而已,所以厂牌制作人班底额外给出的评审分数就有可能影响结果。
刘仕站在台上说出“最佳现场”四个字时,school里响起两股声浪,呼唤“阵痛”与“荷乐活”的声音此起彼伏。刘仕居高手里的卡片,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像是球场上最后的点球时刻,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最终的结果。
陆晓天偷偷握紧了史铮的手,两三秒的时间被无限地延长,周围每个人的表情都如慢镜头似的在他眼前缓放,只有心里反复默念的“阵痛”二字和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快。
“恭喜荷乐活乐队!”
结果出来,school重新恢复了喧闹。陆晓天的耳鸣却盖过所有的声音,好几秒都没有动。因为先于失望袭来的是一阵惶恐,他害怕阵痛之所以失去这个奖项是因为自己这个临时吉他手在评委眼里过于幼稚。
陆晓天听见史铮、徐鸣瑟他们与周围的人说话,似乎在彼此安慰和鼓励,可那些语句都模模糊糊进了耳朵却进不了脑子,他只是呆愣愣看着台上,似乎这场盛宴再与他无关了一样。
“你没事吧?”陆晓天听见费乐跟自己说话,他抬头看见费乐写满担心的脸色,才从恍惚里回过神,发现颁奖礼已经结束,school里恢复了一般酒吧的模样,只是周围的人都举着酒杯笑闹庆祝,而自己跟费乐坐在吧台边。
“史铮呢?”陆晓天没有回答费乐的答话,而是开口就问不在身旁的史铮在哪。
“他被刘仕拉走了,本来刘仕也要叫上你的,结果你一直失魂落魄......”费乐认识陆晓天这么多年,知道这人受了刺激情绪就难免起伏失控,这回没跳起来找谁的麻烦,已经说明最近半年“重新做人”的效果不错了。所以陆晓天不肯开口说话后,他一直跟史铮和刘仕他们解释,替陆晓天撒了一个“以前考试没考好也会这样”的弥天大谎。
史铮此时正被刘仕那波人边安慰边灌酒,他表面上有说有笑毫无芥蒂,还扯了一通明年再战的宣言,可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因为他写不出满意的歌来,阵痛已经原地踏步很久了。他干掉一杯啤酒,侧头看向吧台,越过一群群搂在一起扯淡喝酒的人影,他看见陆晓天落寞的背影。
真他妈操蛋,史铮想。他看到陆晓天黯淡下去的眼神时,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桀骜。真的不在乎与伪装不在乎就是他心境上的差别,年轻时,他是真的认为自己才华横溢,所有不认同的声音他都敢肆无忌惮地骂回去,那群傻逼懂什么呢,对吧?可多年后的现在,他自己都会时常怀疑自己,孤高与傲慢只是维持自尊的一层脆弱的外壳。
这个被金钱和虚荣填满的世界,愈发的让人看不懂,也愈发让人无所适从,年龄的增长并不会让人变得更加从容,反而因为碰壁的次数多了而更加焦虑。陆晓天的出现曾经缓解了他的焦虑,小孩儿为他为乐队做了很多,他曾想过只要陆晓天有要求,他都尽量满足,可陆晓天却什么都没有提出过。这让多年不肯谈爱情的史铮不清楚该如何反馈,所以他花更多的时间在乐队和创作上,认为如果阵痛能变得更好或许小孩儿会开心。可今天与最佳现场奖的失之交臂令史铮产生一种抓不住陆晓天那份喜欢的无力感。
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在乎这个男孩儿。
就在史铮心思烦乱还要装出一脸不在乎地应付周围时,他看见孟源走到了陆晓天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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