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雉出云无奈地擦着刚才切过番茄的砧板,看着雾仁疑惑不解的面孔笑道,“别管他......小时候受过你们家帮助,所以觉得能救到你很开心吧。”
毛利集团名下有许多慈善机构,雾仁以为草雉出云指的是这个,点点头,但是总觉得心里有几分怪异。
所以救了他又留下他,是因为原本的“毛利雾仁”吗?很可惜,报恩的对象已经死了,雾仁恶劣地想着。
“才不是呢草雉哥!”多多良将半个脑袋都隐进吧台上大瓶的红酒中,从雾仁的角度上只能窥见半个扭曲的脑袋,但即使这样也能看清他难得严肃认真的表情,“‘帮助雾仁’这件事本身就令人开心,我笑是因为他愿意告诉我他是谁,无论是毛利雾仁还是十束雾仁,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有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只有‘这个人是他’这件事和‘我想和这个人成为朋友’这种心情才是重要的。”
草雉出云放下抹布,关上直饮水,失笑,“十束,你再说下去雾仁脸都要熟透啦。”
多多良猛地站起来,恰好捕捉到对面人欲盖弥彰地偏过头去,意识到方才说的话过分露骨,简直就像抓着对方的手大喊“你愿意和我成为朋友吗”。
这种小学生行为只有八田美咲才会干得出来吧,多多良兀自懊恼,赶忙接过草雉出云递上来的果汁,蹬蹬蹬跑上二楼。
“我有一个朋友......”多多良离开后,雾仁犹疑开口,草雉出云听到这个标准句式,下意识以为这个“朋友”就是雾仁自己,“他告诉我古代结拜为兄弟的两人之间要互通姓名,这样天地才会认可你们的仪式。”
草雉出云静静听着,但却没有等来下文,摸不清雾仁想问什么东西,他只能自己捉摸着开口,“啊是,其实不仅有名字,还有什么生辰八字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供奉什么东西喝的什么酒也很讲究,古代的礼仪确实挺复杂的。”
“但是结拜嘛,主要还是看双方的心意,如果彼此已经在心里认可对方是自己的兄弟的话,上述那些东西也并非必要了,简陋起来随便向苍天大地磕三个头就可以了事。”
“名字呢?”雾仁皱眉,“名字也可以不要吗?”
“名字的话......我先问个问题,你......不,你的朋友在结拜的时候,完完全全知道对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吗?”
雾仁回忆了一下,自己干的什么事情从未瞒过巴卫,巴卫大概也如此,于是点头。
“那就结了,你既然清楚知道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还想要与他成为兄弟的话,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的呢,这不过是你的性格和你的人生经历的集合,没有名字为这个集合命名,也会有其他东西承担这个作用。”
草雉出云不知道雾仁是怎么钻进这个怪异的牛角尖的,他已经忘记了“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完全代入了雾仁本人,“就像十束说的,这个集合叫做毛利雾仁还是十束雾仁甚至没有名字都无关紧要,只要他确定‘这个人是他’这件事和‘我想和他成为朋友’这个心情就足够了。”
雾仁被说得愣住了,当初巴卫鄙夷完他竟然没有名字后,还是痛快地喝下了歃血酒,他有确定“这件事”和“这个心情”吗。
或许有吧,乘风而起九万里,笑谈醉饮三千酒,恣意浪荡的日子总做不了假。
“所以雾仁你到底什么想法?”草雉出云突然觉得对付这只高傲的猫咪打边球是没有用的,普通人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放在他身上根本行不通,“十束他表现地已经很明显了吧,你愿意回应他‘这件事’和‘这个心情’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草雉出云的?在德勒斯顿石板眩晕的记忆回溯中,雾仁一时想不起答案。
胸口突然被灼痛了,与石板的连结让这股痛感放大了数十倍,雾仁因此控制不稳,石板上均匀的光芒暗了一瞬。
“雾仁......”细若蚊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尽管虚弱,依旧清晰。
是多多良吗,他是在以这种方式告诫自己不要再往前了,还是仍旧在担心他的王呢。
雾仁在心中苦笑起来,许久之前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了,无论他是否承认,“毛利雾仁”这个名字下背负的东西,已经从无牵无挂以鲜血作乐的“恶罗王”,变成了拥有某种心情的“雾仁”。
属于他的一切的集合,已经被“雾仁”这个名字牢牢绑住。
黑色的发丝在不知起自何处的飓风中飞扬,雾仁松开接触石板的手,石板的光芒不仅没有暗淡,反而骤然腾起,如有实质。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并无新意,在比良坂大厦,他无意间成功过,哪怕并非出于本意;但既然在比良坂都能成功,现在脚踏黄泉,近距离接触石板,更没有失败的道理。
HOMRA的复仇对象,只是无色罢了,撇开第七王权者的身份,他不过是个精神变态的普通人。
只要在周防尊动手的那刻,剥夺无色王权者的身份,所谓“弑王的负担”,自然也不存在了。
雾仁赤色的瞳孔闪过冷厉的光,锋利如新开刃的名刀,他的五指深深叩进胸前的灼热处,不自觉地用上了十分的力气。
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
这个名号,他先收下了!
第89章
德勒斯顿石板的变化很快引起了比水流的注意, 他既然能通过观察石板的状态猜测王权者的真实情况,那么雾仁眼下的动作自然瞒他不过。
比水流没有吩咐御芍神紫或者磐舟天鸡,后两者还沉浸于石板瑰丽炫目的光轮中。他从轮椅上站起来, 亲自走进石板, 雾仁察觉到他的接近,大手一挥设下了一道防护的屏障。
凝乳一般的保护层挡住了比水流的去路, 他一向彬彬有礼的声音终于起了波澜,“雾仁君, 你在干什么?”
雾仁没有搭话, 与石板共鸣转移无色之王的力量需要他全神贯注, 刚才仅仅是挥手这一个动作,就几乎让他心神不稳。
但比水流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抬起苍白修长的手,指尖凝聚出豆大的绿色闪电, 再未见任何动作, 那点绿色就直直向雾仁袭去, 短短的途中这团能量逐渐变大,空气中似乎也传来一丝丝烧焦的气味。
绿色闪电在撞上白色防护屏障的时候陡然炸开,似蛛网状一般覆盖其上并牢牢包裹,像一张巨大的绿网, 比水流收紧手掌, 绿网也随之收拢, 与白色屏障相触发出刺耳的爆破声。
比水流神情淡淡, 似乎并未尽力,但雾仁却因此猛地震颤了身体, 眉头紧皱, 肢体似乎承受着千钧力道, 勉为其难才腾出手来加强屏障。
比水流“咦”了一声,微微眯起双眼,对一击未得手感到疑惑,身后的磐舟天鸡和御芍神紫也反应过来,意图出手相助控制雾仁,但却被比水流拦住。
这一面的攻讦与防御还没有分出胜负,系统冰冷的宣告就接踵而至。
【解封石板所剩时间,十分钟,检测到解封进程中断,请宿主务必立刻调整状态,完成强制剧情!】
如果雾仁执意将剥夺无色王权者身份的事情放在前面,无论如何是赶不上系统设置的时间限制的,没有完成强制剧情的后果他很清楚,但是......
胸口的灼热感在他放弃解封石板之后就渐渐平稳下去,这点微不足道的暗示却让雾仁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定。
【所以雾仁你到底什么想法?你愿意回应他‘这件事’和‘这个心情’吗?】
本以为被遗忘的东西竟然在此刻渐渐复苏了,其实他并没有回答草雉出云这个答案,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人......到底是如何确定今后长久的时光中都能保持‘这件事’和‘这个心情’的呢?】
他还是......不能释怀啊,与巴卫之间......如果不是“名字”这个环节出了问题,那总该有其他东西为这段情谊买单。
草雉出云摘下他从不离身的墨镜,雾仁第一次看见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的眼睛,澄澈的,如镜面一般,却能在其中倒映出成簇燃烧的火苗。
【你忘记了吗,前几日我们与王一起处理的街头斗殴事件。】
HOMRA的某个底层成员借周防尊的名号主动挑衅其他帮派成员,意图在有关麻药的交易中分得一杯羹,造成了群众性的不良事件,最后引得草雉出云和多多良他们出面,剥夺其氏族成员的身份。【注1】
雾仁还记得他的名字,矢俣大智,加入HOMRA才不过三个月,他与周防尊之间也曾以双手紧握的方式确认过“那件事”和“那种心情”。
【你看,只是短短三个月就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兄弟或者朋友,从来都是在相伴前进中,不断确认彼此的过程啊,一劳永逸这种想法,最后只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雾仁忽然觉得喉头干涩难耐,想拿杯冰水润润喉咙,伸手的中途,透过玻璃折射的古怪影像,他看到掌心的纹路,有些相交了,但很快分道扬镳;而有些合二为一,直到消失不见。
原来是这样吗。青年心中似乎有了一丝明悟。
思绪回到当下,雾仁竟然还能没心没肺地对着防护屏障外的比水流等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并且无视了系统逐渐焦急的警告声。
曾经他没有意识到的事情,现在正好有个验证的机会。哪怕就算是此时此刻,他还是觉得读懂他人的心思太难。
但几百年的雪山封印已经让他清楚明白地知道,对他而言,孤独,其实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东西。
【解封石板所剩时间,五分钟,已进入强制剧情失败倒计时。】
现在就算他转头重新开始进入解封石板的进程,时间上也赶不及了,这句通知基本算作宣告了整个任务的失败。
事情进展到这个程度,什么为难的心思都烟消云散,雾仁微微扬起下颌,入目是石板之间生冷坚硬的钢筋天花板。
果然讨厌的地方总是如出一辙。
已经到了剥夺无色王权者身份的最后关头,雾仁缓和下身体,静静从石板的力量流转中感受哪一个瞬间是周防尊力量爆发的时刻,纤长的羽睫阖下,如蝴蝶的双翼在骤雨中停歇合拢。
胸口已经平复下来的灼热感再度腾起,但这一次的温度却没有前几次那样炽烈,暖烘烘的,让雾仁不合时宜地想起多多良肌肤的触感。
传说神明以“名”维系在人世的羁绊,这份热度,是他在呼唤我的名字吗?和那个“毛利雾仁”一样愚蠢啊,向恶罗王许下心愿。
但是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想来最初的最初,他不也向往着成为和出云国那些神明一样的大人物吗。
德勒斯顿石板在这一刻光芒大盛,雾仁知道他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阖上的双目睁开,血雾弥漫,虹膜与巩膜的分界已然不清。
那一刻,德勒斯顿石板的光辉将他的周身完全覆盖,从杀戮中诞生的王竟洁白如新生的神祇。
这一幕连令在场的其他三人也驻足观望,尤其是对德勒斯顿石板了解深刻的比水流。
这是他们为新任第七王权者献上的敬意,无关立场,不论隔阂。
而远离御柱塔的苇中学园,周防尊和宗像礼司的战斗被冲入其中的伊佐那社打断,他利用白银之王不变的属性将无色的灵魂封在自己体内,主动让周防尊完成“复仇”计划,而后者也不失所望,积蓄全身的力量贯穿了伊佐那社的身体。
意想中两王相残造成的破坏并未到来,宗像礼司执剑立于一旁,确认周防尊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并没有坠落的倾向后,对着御柱塔的方向远目。
周防尊也被宗像礼司的视线引导,拧着眉头看向同一处。
目光所及,一柄精致梦幻的巨剑悬于高空,明明就在刚才,这柄达摩克里斯之剑还悬于他们的头顶。
周防尊带着力量过度释放的疲惫,周身出现闪电一样的红色火光,他罕见地扯着嘴角,“看起来,我们抽中了上上签。”
宗像礼司收剑回鞘,习惯性推眼镜的动作竟有一丝滞涩,但他很快调整心态,在脑海中火速分析现状。
这算不算,赌对了?
“第三王权者,赤之王,周防尊,”宗像礼司不厌其烦地从头到尾说出这一串称呼,被点名的人也少见地没有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御柱塔,你要感谢的人,在那里。”
*
雾仁不知道有两位王权者正在赶来御柱塔的路上,现在他处于强行剥夺无色身份后与石板连接的不应期,尽管头顶出现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已经得到了无色之王的位置,但是力量的交接并没有立刻生效。
与此同时,系统也向他无情播报了工作任务的失败。
“宿主......明明就差一点点,你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没了内置程序的限制,系统丢开了刚才冰冷的嘴脸,电子音里的哀怨简直要溢出来,“任务失败了你就失去了奖励,商库里十束多多良的身体你不想要了吗......”
雾仁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但是他总觉得,比起复活,多多良或许更想要还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这种心情,他有没有理解错呢。
雾仁能感觉到归属于无色之王的力量慢慢在自己的身体中积蓄,但是任务失败的创伤又以不可逆转的方式对他的灵魂造成冲击,明明肢体充满了力量,但是精神却虚弱得难以支配,这种矛盾的违和感充斥着他的每个细胞。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一眼湛蓝的天空呢,雪后初霁,阳光该明媚地轻盈吧。
雾仁不着边际地想着,在心中询问系统,“任务失败导致的灵魂完全衰败还有多久?”
这个答案在总部的前辈口中完全无法达成一致,有些说任务失败后立刻就被送离了世界,有些说还能再撑两三天,甚至有些传说级的前辈能在这个世界再待上整整三年,不过最后的说法可信度实在太低,不在雾仁的考虑范围中。
系统犹疑着就要回答,石板之间本就支离破碎的大门被再度轰开,来的人却不是周防尊或者宗像礼司中的任何一个,而是一个个子小小,穿着西装三件套的正太,他一头银灰短发,在两侧各扎一束小辫,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镰刀。
正太的眼睛扫过比水流、御芍神紫和磐舟天鸡三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失力半靠在德勒斯顿石板的雾仁身上,他的眼神相当锐利,雾仁竟然有种被完全看透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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