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头笑得一脸璀璨如花,嘴上也跟抹了蜜一样。
原因无他——他也收到了凌野派发的红包。
俗话说得好,吃人最短拿人手短。既然凌野的功德给到位了,那他可无妨全程卖笑,几句喜庆话算什么,兜里这沉甸甸五十个功德足以让他肖明和不眠不休给凌野吹拉弹唱一整天。
周蝉虽然人在房梁上装生气,但却对下头发生的事情门儿清。
见肖明和那张素来严肃丧气的脸变了样子,他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还真是有奶就是娘,见钱眼开的家伙。”
心里不平衡,实在是太不平衡了。
尤其是手里头握着被鬼匠改的不伦不类的氪金腿,摩挲着脚底板上临时加装的蓬蓬头,他更难受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只有周蝉受伤的世界达成。
但无论如何,凌野和薛长河的婚礼在整体热闹的基调下顺利进行。
正如先前林夙所说,他想办法让秦闻手下的那群卷王小伙子耗费了一点鬼气,借鉴了人间常见的3D模拟立体环绕技术,直接把整个婚礼大厅延展成了宽阔无垠的沙场。
而此次的沙场之上,没有残酷,没有血腥,只有一对相爱千百年的新人,身穿古制式的红色华服,外罩泛着金属色泽的银甲,骑于高头大马之上,牵手并肩,向着夕阳暮落之处坚定前行。
玄袍纷飞的秦闻站在暮落之处,背光的身形晕开了一层薄辉。
从林夙的角度看不清楚他的眉目,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发丝被红色缎带挽起,成了他身上唯一一抹亮色,仿佛在呼应着这场穿越悠冗时光的尘埃落定。
在光影缱绻的间隙里,却有一种,莫名不可言说的悲壮厚重,始终挥之不去。
待得凌野和薛长河骑马行至秦闻面前,双双下马,于昔日帝王身前跪下。恰到好处的薄雨泛着金色光辉悠然飘落,润着众人的发丝衣角。秦闻清朗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幻化的天地之间,念着于周蝉成亲时一般无两的婚书。
林夙不知道自己被哪个词脚所碰触,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早已潸然泪下。
秦闻念罢冗长的婚书,婚礼即成。
凌野于薛长河相拥而立,环绕的音效与真实的欢呼两相呼应,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真伪。但无论如何,这一桩婚事了却了两人封存心中许久的心愿,用一种最圆满的方式。
从此之后,战死沙场千年的这对少年将军将结为天道眷顾下最忠诚的伴侣,直至轮回,或消亡。
真好。
林夙忍不住唇角上扬,纵然经手了这么多婚礼,但每一次他都能找到感动自己的地方。
这人生鬼生皆是众生,众生皆苦,但众生皆可渡。
就在这时,只听身畔突然传来肖明和倒吸气的声音。老头先前哽咽到一半,林夙还以为他撅过去了。
但还不等他来得及回头确认肖明和的情况,只见前方暮落之处红云漫天,金光四起,寒鸦桀桀成桥。玄袍广袖的秦闻大人此时正踏桥而来,一步一升辉,翩然若神明。
这不是那简单的幻术能够达成的效果,全然是因为秦闻自己。他定定地朝着林夙的方向走去,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里除了这人以外,再无其他可入。
片刻之后,秦闻落定于林夙身前,风里裹挟着独属于眼前人的气息,交错辗转着无边的暧昧。
突然之间,秦闻笑了,笑得明亮如九天之上的那轮朗日,也几乎笑惊了整个西南地府一众鬼怪的下巴。
这……这还是那个素来冰封千里的鬼王大人吗?!
只见秦闻抬起手,用分明的指节温柔地蹭掉林夙脸上残留的泪痕,然后执起了他的手。
下一瞬间,西南地府至高无上的鬼王大人单膝跪于地,全然无视周遭几乎同时响起的倒吸冷气声。他专注地将一只血色的指环套在了林夙的无名指上,认真而虔诚。
触感冰凉,但旋即变得炽热,而后这指环似乎变成了一圈细细的红线,隐入了皮肤之下,再也看不到了。
秦闻仰起头来,笑意难掩双眸氤氲出的水汽,蒸腾着委屈、决绝、失而复得……万般情绪,善始善终。
·
近日,各大地府街头巷尾都发生着类似的对话。
“诶,你知道吗?听说西南地府有个鬼差结婚了!”鬼一连最爱吃的香油瓜子都来不及嗑。
“瞧你这话说的,这鬼差结婚虽然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事情,可也不算是新鲜事吧。”鬼二消息不算灵通,无法理解老友这幅神秘兮兮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点不在这里。”鬼一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就在这场婚礼结束后,西南地府那位不得了的鬼王秦闻大人,他对一个男人当众求婚了!我去看了看他们流传出来的影像,你不知道那两个人都好看得不得了,站在一起极为养眼不说,那冰封千里的秦闻大人居然笑了你能信?!我可从来没想到这秦闻大人居然生了一对含情目,那深情款款的模样让人嗑得上头……”
但在某处深墙之中,几道黑影起落之间进入了一间地宫,跪在当中凌空而立的虚影之前。
“禀告主上,我们这次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秦闻公然对他的小情人求婚了,还有影像传出。”
那虚影听罢,似乎是嘲讽地笑了一声,声音里略带几分阴柔。
“既然如此,那就是天助我也。我本以为秦闻是个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可没想到居然是团扶不上墙的烂泥。那就让我送他们一程吧……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第71章
过了几日,林夙收到了周蝉的传信,说是又来活了。
虽然嘴上没好气地抱怨休假时间太短,但林夙还是准时准点地到了西南地府婚恋处报道。
刚一进门,他就在门口撞上了一个毛糙糙的鬼影。
定睛一看,林夙笑着招呼道,“凌科长休婚假回来了?不过,看起来这气色可不是太好啊。”
听他这么一说,凌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回怼道,“能好才怪!烦人精,越是不想看见你越能看见你,越是哪壶不开你越提哪壶。”
“怎么?房事不和谐?这与我何干?”林夙单侧眉毛一挑,打趣道。
凌野听罢,果不其然地就炸了毛,张牙舞爪地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呸呸呸!你才房事不和谐!怎么净说这种晦气话!我气色不好还不是因为你跟殿下那些事!”
虽然凌野也是个千年的老鬼,但性格本就跳脱,又被秦闻和薛长河保护得好,所以素来还是个孩子的心性。熟悉之后,林夙喜欢逗他玩儿。
而且,不仅能在开玩笑的时候在最合适的度上点到即止,还能在想套话的时候轻轻松松把他的嘴撬开。
是真的生气吗?
那自然不是,凌野也就是表面上做出一副炸毛的模样,实际上就是跟林夙斗斗嘴罢了。毕竟无聊了这么千年时光,跟薛长河斗不起来,跟周蝉斗腻了,跟秦闻又不敢斗。
如今来了个颇对胃口的小林策划,人长得好看又有趣,还是自家殿下放在心尖尖上的存在,自然乐得多交集。
只不过郁闷也的确是真郁闷。
这婚礼他用心计划了,功德也发出去了,口碑和氛围也营造好了,怎么最后这话题度还是没营销起来呢?
虽然在秦闻下跪求婚的当下,凌野趴在薛长河怀里感动地哭号到惊天动地,但当他跟薛长河去隔壁南方地府度蜜月的时候,听闻街头巷尾都在谈鬼王大人的惊世之举,反倒他们这两个新郎官做了陪衬,就忍不住悲从中来。
林夙为人通透,自然明白凌野的情绪从何而来,但他还是要引导着凌野亲口来说。
因为无论是亲朋,还是爱人,就算是自己智商和情商都高到离谱,那么也不应该用揣度和猜测情绪来度日。长久关系的经营自然是要学会把该说的东西都说出来,别当锯嘴葫芦的。
就像现在,凌野跟他把这些话彻底说开,说开之后就不会留下任何心结,没有心结就自然不可能有任何隐患。
只听凌野皱着眉头碎碎念道,“……你说说,什么叫为他人做嫁衣?这就是了。我觉得我甚至能被写到西南地府冤大头盘点大名单里,还是名列前茅的那种!即便……即便这嫁衣做给的是我自己的表哥、殿下兼老板,我也忍不住呕血内伤好不好!”
林夙也不打断他,就放任他在婚恋处门口倒苦水。
待得他苦水倒完,林夙才忍俊不禁地抬手揉了揉眼前这颗看起来毛茸茸的头,温声回道,“这件事,我已经批评过你表哥了。他也深知自己欠考虑,此事办的不妥。所以,等他今日处理完公务,我让他来正式跟你道歉,好不好?而且,我作为你的婚礼策划师,虽然这个变故发生在主要环节都结束后,但也是我的失误。我到时候跟他一起正式跟你道歉,好不好?如果还是不开心的话,我让他再发个正式的声明,在八方地府乃至酆都大帝辖区张贴三万份,好不好?”
原本在凌野的设想当中,这位嘴上素来伶俐的小林策划八成会跟他据理力争。
要想啊,这被一方英俊潇洒位高权重的鬼王当中示爱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若是放在旁人身上,早就得自行宣扬地世人皆知了。比起让人知道自己被鬼王捧在手心里这件事,扰乱别人的婚礼好像完全不值得一提。
但你看,林夙在说什么?
他居然说,这是个“变故”哎?!他不仅要自己道歉,还要让鬼王纡尊降贵一起来道歉。不仅要给他一个口头的道歉,还可以给他一个书面道歉。
多么善解人意,多么自我反思,多么御夫有术!
当下,凌野呕在心口的那口血消失殆尽。
他连忙摆手道,“那倒也不必……反正我就这么一说。”
让鬼王殿下来道歉这件事,他可不敢。虽然周蝉能跟秦闻相处得跟朋友一样,但是他作为一直跟随在秦闻身边的下属,哪怕是秦闻平日里再宠他,他也总有一种界限感无法彻底突破。
很多时候,情绪的发作不是为了要什么补偿,有这么个态度就够了。
眼见着摆平了凌野,林夙就径直往婚恋大厅的方向去了。
凌野开开心心哼着小曲儿继续往外走,还没走两步,又碰上了来跟林夙会面的周蝉。
“哟,凌科长怎么不难受了?”周蝉昨天傍晚刚见过凌野,自然知道这孩子郁闷得不得了,又不敢发作。
听他这么一问,凌野兴高采烈地把先前跟林夙说的话囫囵个儿地说给了周蝉听,末了还补上一句,“我好喜欢小林策划的。”
周蝉忍不住“啧”了一声,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小朋友好哄啊,这被人卖了还乐滋滋替人数钱呢。你以后可多长点心吧,在一个坑里跌倒了一回,还得绕个圈回来再摔一次。”
“哈?!”凌野懵,“为什么这么说?”
周蝉抬胳膊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言简意赅地解惑道,“别的不多说,你以为秦闻在八方地府发道歉声明会产生什么反响?是只对你虔诚道歉吗?”
“要不然呢?”凌野呆呆问道。
“太天真了凌科长。表面上这是对扰乱你婚礼的道歉,可实际上不但能表现西方地府鬼王大人的亲善有礼,更能进一步把他对林夙的爱传播到八方地府里头去。你想,先前这事儿还只是咱们附近这几方地府小范围流传,看到的也就是那些爱八卦的鬼。可这三万份布告一出,张贴在八方地府的大街小巷当中,你觉得还会有任何一只鬼不知道?啧啧啧,这种裹着糖衣的狗粮好吃吗?好吃你就多吃点。”
说完,周蝉哼着小曲儿,拄着拐动作娴熟地往婚礼大厅的方向去了。
只留下脑子里还在反应的凌野站在原地,过了半晌,他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脑门子心口子一起疼。
·
凌野和薛长河的这场婚礼,实际上并未请太多宾客。可是先有凌野的骚包天幕投影在前,再有更骚包的鬼王操作在后,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天,但仍旧在地府鬼众的火热议论当中。
而其中被议论最多的话题就是——让鬼王铁树开花的到底是谁?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有说是在秦闻身边默默守护了千年的护卫的,有说是鬼王在领地内巡视英雄救美救回来的少年的。
这都不算离谱。
过分的是,有几个长舌鬼非说鬼王爱慕的是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婚恋处周蝉周处长,这么多年了,终于历尽千帆求得了个名分。
还有更离谱的,肖明和今日刚出家门,就听两个没牙的老太太坐在墙根儿底下嚼舌根子,说凌科长大婚结果被鬼王大人截胡了,鬼王大人无法眼睁睁看着爱人被别人娶走,于是直接当机立断,将凌科长与旁人的婚礼改成了与自己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肖明和气得上前辟了个谣,心道这片穷地方看不到天幕直播就算了,造谣造得倒是挺有想象力。
但无论如何,抛去那些抓马至极的延展,这婚礼的全貌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
于是,愈发多的鬼对婚礼动了心思,无论是有对象的还是没对象的,无论是在西南地府的还是在其他地方的。
但凡有点门路,就都试着托人来西南地府婚恋处来打听,问问报价,问问出不出外勤,诸如此类。
莫名当了婚恋处秘书的小姑娘鬼方知书,这几日一度累到差点昏厥,她已经把辞职信写好塞进兜里了。
虽然这工作给她的报酬相当丰厚,可有钱赚也得有命花是不是?
再这么下去,十有七八得过劳死。
周蝉也不是不讲道德的上司,他乐得自己原本门可罗雀的婚恋处热闹非凡——这可都算是他的政绩!
政绩一好,他不仅脸上有光,这兜里也有了钱。
所以,他紧锣密鼓地选拔了几个新鬼来做方知书的副手,这才堪堪劝住了方小姑娘那颗毅然决然要辞职远行的心。
而今日,他们筛选出了下一对鬼婚新人,周蝉这才召唤林夙过来。
看过基本资料后,林夙没什么意见,这次的两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手拿把掐,直接敲定。
如今秦闻完全恢复,不再需要外力帮助。林夙琢磨着,周蝉那条腿应该也无用,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再说了,让他整日里把这么个金闪闪的鸡腿子挂在脖子上,他也觉得闹心。
52/58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