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 闫贺安大概会因为失望而很冲的呛声, 最后以吵起来为结局挂掉电话。
但是近两年他不再在意这些了。
他不在乎了, 所以无所谓。
他简单痛快地平淡“嗯”了一声, 说我知道了, 没事儿。
闫文理那边等了半天, 闫贺安都没再对此表达什么意见。闫文理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半天没说话。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最后是闫贺安先很好脾气地开口, 问他爸您还有事儿要说吗,闫文理说没有。
‘那我挂了。’闫贺安特省心,特好说话。他关心了句’你和妈注意身体别太累’,等他爸应了,就挂断了电话。
文静雅烤肉水平很一般。
但是她显然正在兴头上,“玩”得不亦乐乎,安浔试图帮忙两次都被拒绝后,就随她去了。
闫贺安把烤焦的都给抢了过去,蘸了烤肉酱后嘶嘶哈哈地让肉在嘴里跳舞,烫得舌头伸不直:“嘶——嗯嗯,好吃,就是要焦一点的才对味儿!”
安浔看他一眼,没拆穿他捧场的谎言,好笑地默默分担了一半他盘子里糊了的烤肉。
文静雅对此浑然不觉,大受鼓舞,不好意思又有点得意地点头,一副遇到了懂行的知己的样子:“对吧!我就说烤焦一点的香嘞,安浔老是说我烤过了。”
闫贺安义愤填膺地大手一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安浔:“……”
他无语地心想,妈你早晚被闫贺安忽悠瘸了,明明我说的才是实话。
三班的聚会安排在高考出分之前。
这是肯定的,出分之后必然有一部分人没有心情出来玩儿了,当然要趁着最轻松的时刻痛快的玩一场。
学生能参加的活动也就大体那么几种,他们挨个都体验了一遍,也算是致敬十八岁的青春。
闫贺安完全是个麦霸,但是是讨喜的那种麦霸。
在一众魔音穿耳鬼哭狼嚎里,闫贺安超水准的歌声迷倒了一大帮同学。
当然,不是爱情的那种迷。
谁也不是没长眼睛,闫贺安跟安浔之间的氛围,肉眼可见的,超出了寻常的友情。
那氛围感不但插不进去任何一个人,连个微生物都插不进去。
对此很多人都挺喜闻乐见的。
男生喜闻乐见少了两个劲敌,女生耸肩反正大家得不到也不遗憾了。
高考就好像一场马拉松。
上万米的路程,听上去那么遥远,跑的过程中漫长的以为要跑一辈子才能到达目的地。
真到了要停下来的时候,昏天黑地的,疲惫,但是惯性还想再往前迈腿,跑出去几步突然发现,不用跑了。
可以休息了。
你做到了。
坚持了很久的事突然不用再继续下去了,是个人都会觉得不适应。
就好像文件夹突然弹窗问你,’是否彻底倾倒废纸篓’?
摁下去,就彻底和这段努力的时光说再见了。
空落落的。
说不出的茫然。
但是人总要拥抱新未来,只是需要时间适应和习惯。
新的文件夹在人生这台电脑中即将被创建出来。
名字是,大学。
这同样是一个限定文件夹,预计留存时间,四年。
大家要做的,就是把这个文件夹填满,然后再次彻底的跟它说再见。
张尧已经重复了很多次填满又清空文件夹的过程。
他作为班主任,每三年就像是一个轮回。
有时候他常常想,自己有点像一个定点刷新的NPC,给学生们发任务,涨经验,然后把他们送离新手村,遥指告诉他们未来有哪些可以去的好地方,有哪些地方很危险,要注意避开。
想着想着,张尧会忍不住笑起来。
挺好的。
他的工作,很有意义。
学生们想念他了,也可以回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来,见一见他。
嘿,张尧老师,还记得我吗?
张尧的数据库会调动出记忆来,努力回忆然后恍然,啊,是你啊。
多好。
他哪里也不想去。
张尧就想留在二中,做一辈子班主任。
学生们去往天南海北。
他留在临城,但天南海北的学生们身上,多少有他的影子。
闫贺安和安浔一起挑的礼物。
给张尧送了一个特别实用的大礼包。
颈椎按摩仪,双层不烫手的茶杯子,脚底按摩,枸杞党参当归等养生中药……张尧看见的时候眼睛都发直,完全看傻眼。
“不是,”张尧震惊,“你俩到底多大啊。”
安浔:“?”
闫贺安:“?”
“两个小老头。”张尧嘴角抽搐:“不是,或者说你俩觉着我多大啊?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我一三十来岁大好青年,”张尧扶额,“你们这礼物给我整的跟七老八十一样,不至于。”
闫贺安趴在安浔肩膀上笑得直抽抽。
谁来救救他这狗屎一样的笑点。
对于能否考到一所学校这件事,安浔和闫贺安都心态很好,半点儿不焦虑。
无论什么分,什么学校,都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是他们对于彼此有信心,有信任。
当然,最终的结果也很不错。
两个人没能考进同一所学校,毕竟闫贺安成绩虽然在安浔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下提升了很多,但他终究是跟安浔这样的学神有差距。
他权衡了很久,多方比较后,选择了跟安浔同城的一所也还不错的一本。
没错,一本。
有安浔这个学神的辅导,闫贺安花了两年的时间,考过了一本线。
能在一个城市就够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甚至还能继续一起学习——各学各的。
对这个结果,闫贺安爸妈可以说是很惊讶,也可以说是没太大反应。
他们惊讶是因为闫贺安竟然在放养中考到了一本。
但相比较大儿子考上的世界级名校,还是拿不太出手的。
不过闫贺安如今已经对父母的态度没有任何期待,所以也完全不觉得失落。
他遵守了约定,回家的时候,带着妹妹闫思宁去了迪士尼游乐园。
当然,安浔也一起去的。
闫思宁年纪小小就是个颜狗,见到安浔的第一面就两眼放光。
五秒钟的时间,就足够她抛弃亲哥,冲向安浔。
闫思宁:爱了。有安浔哥哥陪着我一块儿玩海盗船,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学生。
闫贺安作为另一个超大只的小学鸡,对此表示拉倒吧安浔明明是在跟我一块儿玩海盗船,你是顺带的,请勿自作多情。
两大一小在游乐园玩到天黑,一起看了烟花。
闫思宁扬起脑袋,年纪小小,就说出了很有哲理的话。
“天黑黑,烟花绽放的时候才更灿烂啊。”
安浔揉揉小女孩的脑袋:“嗯,是这样。”
他的视线落在闫贺安傻笑着望向天空的侧脸。
烟花在他的眼底倒映出缤纷的亮色。
人群熙熙攘攘,大家在浓墨重彩的夜色中聚在一起,满怀笑容地欢呼着,说说笑笑。
很自然的。
安浔想。
很美好啊,这一切。
闪过这个念头后他怔了怔,安静地愣愣看着天空,笑了。
闫贺安,你知道吗。
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这种寻常间偶然就这么冒出来的想法,不会再有了。
可是很神奇啊,现在,我又开始感受到幸福了。
我本来也,不需要拥有很多很多,才能感受到幸福。
我只是短暂的,失去了拥抱生活的力量。
而你走近我。
告诉我身在人群中,我不孤独。
烦恼像氢气球,一个气球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很多个小气球或是一个巨大的气球,可以将人拽离地面,飘向无空气的外太空。
最终无非是,中途漏气掉下来,或是被挤压直到粉碎。
我攥在手里,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了,也就没有意识到氢气球一直在慢慢变大。
等小小的气球变成热气球,大概就无法再走下去。
而你在气球无限变大之前走向我,笑着说我的气球很珍贵,但气球的归属不在手心里。
松开手的瞬间,气球飘向天空,与烟花有异曲同工令人恍惚的地方。
我看见了。
天空中的气球,有两个。
我的气球飞走了。
我也拿走了,你手中的气球。
我早就发现了,在你走向我的那一刻。
你背在身后的手,也同样无法控制的,紧紧攥着一个珍贵的气球。
熙攘热闹的人群中,无人在意他人的小动作与细枝末节。
安浔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慢慢地,跟闫贺安十指相扣。
闫贺安视线下意识从烟花转向他。
他很自然地用力回握住,噙着笑朝安浔做口型:烟花好美啊。
安浔脑袋点了点。
他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轻松地抬起头去看烟花。
松手让珍贵的气球离开,没关系。
他们并非两手空空。
不再握着氢气球的手,可以,永远像这样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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