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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旻以左拳敲右掌：“哦，我明白了。建立起安华楼的魏恪是安华楼众人的精神支柱，他留下的一些信念一直在影响着一部分人，因此后来，那些人将魏恪的画像画在墙上，以此来警醒自己，要时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对不对？”
千弦道：“是的。”
白旻指着快看不出模样的墙，问道：“那你知道，这墙上画的是什么吗？”
“是魏楼主舞剑的图。”千弦道，“魏楼主喜欢鲜亮之色，这上面画的就是他身着红衣，在和风丽日中舞剑的场景。确切来说，是他舞剑毕，将剑背在身后，伸出手接住一朵飘落的海棠花的一瞬间。”
“哦……”
千弦道：“帝君，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白旻说：“没有啊！反正这姑娘还要等会儿才会醒来，咱们要不先休息一下？”
千弦道：“你刚才不是一直都在休息？”
“哪有，救人可累了。”白旻用尾巴把地上的灰扫走，然后席地而坐，一边拍着尾巴上的灰尘一边说道，“快来啊，都给你们把地方收拾干净了。”
“我出去走走。”千弦道，“你们聊吧。”
许翩还是有些累，她变做金蝶飞到白旻指尖，白旻抬手便接住了。
“千弦怎么了？”白旻问道。他看得出来千弦似乎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许翩道：“他是触景生情。”
“什么？”白旻道，“触什么景，生什么情？”
“帝君不知道，千弦在为人时，也是安华楼的人。”许翩道，“而且还是那一代的楼主。安华楼主刺杀，干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活，因为知道太多秘密，一直不受待见，最后因为功高震主，被国主废弃。不过，安华楼有两位楼主，一直都是为人称颂的。一位是初代楼主魏恪，另一位，是空辰楼主。”
白旻道：“空辰是谁？”
许翩道：“空辰就是千弦，空辰是他的本名，‘千弦’是在安华楼时，为方便管理和交流所起的名字，就像出家后的和尚都要再起一个法号一样，帝君可以直接理解为他有两个名字。”
“明白了。”白旻问，“然后呢？”
许翩道：“魏恪辅佐的新帝姓许，而千弦作为楼主，也是诛杀暴君，辅佐新帝登基，只不过，他推翻的是许家的江山，也就是魏楼主辅佐起来的新帝的后代。”
虽然看不到许翩的表情，但白旻觉得，她的语气很是失落，和方才的千弦很像，像是也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试着理解道：“在安华楼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江山，又被安华楼亲手灭了？”
“是的。”许翩抬高了声调，像是在故意掩饰什么，“英雄的后代不一定也是英雄，几百年过去，到了千弦那一代，已经是暴君当政的局面，就算没有安华楼，也会有其他的义士揭竿而起，王朝覆灭，不过是迟早的事。”
白旻道：“千弦就是那个将已经分散到各地的人重新聚集在一起的楼主？”
“不，将安华楼重新凝聚在一起的，是千弦的父亲。”许翩道，“千弦是子承父志，他希望能将父亲的心血延续下去，但安华楼还是在他离世之后的十年中彻底分崩离析。这虽然不是他的责任，但他还是有些愧疚，尤其是在帝君发现了安华楼的旧址之后，他触景生情，更是情难自抑，连继续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白旻点了点头。不过，许翩后来的语气实在很平淡，好像是在跟他讲一个随便听来的故事，没有感情，没有波澜。而千弦明明和她在鬼王跟前共事了几百年，虽然他们两个平时就互看不顺眼，但相处了几百年，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继续继续！”
许翩道：“帝君，我们似乎不是来说千弦的前尘往事的。”
“……呃。”
“帝君也该认真一些了，总像个小孩子一样想起一出是一出，这是不行的。”
白旻刚要替自己辩解几句，他身上的宝石就亮了。
第5章 【小莹之卷】父亲
许翩也察觉到宝石发出的光芒。天已经渐渐黑了，化为人形不需要再耗费多余的精力，因此许翩虽然在附身之后还很虚弱，也能轻易化为人形。她化作黄衣少女，盘膝坐在地上，和白旻面对着，看着他笑：“俗话说，好人有好报，你看，这好报不就来了？”
亡灵主动送上门，白旻原本就还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加灿烂。他双手捧着红艳艳的宝石，笑出了两枚可爱的小虎牙：“我出去看看，那个三头牛应该就在这附近！”
“人家叫……算了，帝君当心。”许翩无奈地到。
她能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只能算他运气好，这都能碰上……那个三头牛！
完了，在白旻的影响下，她已经彻底忘记那个亡灵原本是叫什么了，满脑子都是三头牛。
许翩长叹了一口气，对这位贪玩的小帝君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只是一口气还没完全吐出去，她忽然想起来千弦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便想着出去找找他。但她还没来得动作，白旻忽然尖叫一声，随即就没了声响。
许翩被这一嗓子吼得灵魂仿佛都跟着震颤了一下，虽然她本就是灵魂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发生了什么，赶紧飞奔出去查看。
然后，她就看见白旻掐着千弦的脖子把他强行压在地上，千弦如今已经是个死人，被掐得再重，面上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不代表被压在地上是好受的，因此他一直在拼命地挣扎，试图摆脱白旻的掌控。
“你这是要干什么，千弦怎么你了？”许翩一急起来，连敬称都忘记了。
白旻道：“你看清楚，他现在还是千弦吗？”
许翩定睛一看，这时才发现千弦的身体里藏着两个灵魂。因为千弦也不是活人，所以才会这么轻易地被看出来，而那个附在千弦身上的灵魂，正是他们要找的三头牛……
“三……”许翩努力回想着他的名字，但脑子里只有朝她哞哞叫的三头牛，最后，她索性放弃了称呼，直接威胁道，“你赶紧从千弦身体里退出来，他跟你一样都不是活人，你在他身上半点好处都捞不到，还不如一个人飘着，那样起码还自由一些。”
车三牛发出一声灵魂的震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去看看我的女儿！”
许翩大惑不解：“女儿？”
“许翩大人，里面那个姑娘，她是我的女儿。”车三牛道，“我被迫征为士兵，随军出征的时候，她还在她娘的肚子里没有生出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所以，这次结界动荡，我就想出来看看她，谁知道，我刚落地，便听闻她被选中为献给厄兽的新娘。我原本是想救她的，可我不过一缕孤魂，青天白日之下连化形都成问题，幸好……幸好帝君还有两位大人出手相助，如若不然，我的女儿恐怕就要被那个老头子糟践了。”
“那你上千弦的身干什么？”白旻依旧压着他，“你进来跟我们说一句，我难道还能不让你看吗？”
车三牛低声说：“因为……因为我怕帝君又要拖着我玩，所以我才抱着侥幸的心态附身在千弦大人身上，谁知道，还是一眼就被看穿了。”
白旻：“……”
许翩忍不住笑了出声：“帝君，父母爱子，是人之常情。既然他是那姑娘的父亲，那就让他进去看看吧，估计他在西荒的这十几年，一直都惦记着尚在人世的妻女，好不容易能见一面，为什么还要阻拦呢。”
白旻哼了一声：“那你就看两眼，等天亮了，你就得跟我回去。”
“是的，三头……牛兄弟，”许翩道，“我和千弦能在人间自由化形是因为鬼王大人的恩赐，可你不一样，你只是一缕魂魄，出现在人间会燃烧你的灵魂之力。若是燃烧殆尽了，你便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车三牛眼中只有躺在地上的女孩，根本没注意听许翩的话。
他慢慢走上前，想摸一摸他的女儿，然而，他还没碰到女孩的一根头发，白旻就制止了他。
“帝君？”车三牛不解地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白旻道：“你能不能，先从千弦的身体里出来，你们这样我看着好别扭。”
要知道，千弦当年死得早，殒命的时候才25岁，可以说是十分年轻，他的灵魂停在25岁时，是一个白衣蹁跹的美男子。而车三牛的女儿也到了适婚年龄，千弦虽是这女孩的祖宗辈，但从相貌上来看，两人最多差了10岁，车三牛顶着这么一张脸叫着女儿，违和感实在太强了。
车三牛说：“可是，我并不像两位大人一样被鬼王赋予了部分神力，也不像那些怨念深重的厉鬼一样，可以不受白天黑夜的限制自由化形。我若是不附身在别人身上，我的女儿根本就看不见我啊。”
许翩笑道：“这个好说，你先出来吧。”
“好。”车三牛应道。
言落，千弦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痛苦之色。他因为生前的事恍惚失神，这才给了车三牛可乘之机，可他本身的能力是高出车三牛的，很快便凭借着自身的意志将车三牛的灵魂震出体外，然后，他趁着车三牛刚与他的身体分离还没有缓过神来，抓着他的脖子就将他抵在了破屋里最后坚挺的一根大柱子上，眼中红光一闪，显然是露了杀机。
车三牛连忙求饶道：“千弦大人，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许翩吼道：“千弦，他说的是真的，你放开他。”
千弦刚恢复神志，还有些跟不上他们的思维，迷茫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翩道：“帝君救下的这个姑娘，是他的女儿。他从军离家的时候女儿还没出生，因此一直记挂于心，这次结界动荡，便趁机溜出来看看，因为自己没本事化形，就只能附身在别人身上。你当时神情恍惚，正好给了他机会，就这么简单。”
“这样啊。”千弦放开了车三牛的脖子，拍了拍手道，“抱歉，没伤着你吧。”
“无碍。”车三牛如是说道。但真实状况则不然，他是魂魄，千弦也是为亡灵引路的人，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伤到灵魂。因此，车三牛也是实打实感受到了脖子被掐住的窒息感。
许翩慢慢走了过来，说道：“闭上眼睛。”
车三牛依他所言闭上了眼睛，许翩在他额前点了一下，她身上的部分神力被分到了车三牛身上，车三牛的灵魂拥有了实体。他当年是在婚后不久就被强行征为士兵随军出征的，在一次交战中，他死在了乱军箭下，因此虽然面容看上去沧桑了一些，但他年纪并不大。
地上睡着的小姑娘被他们的吵闹声惊醒，她睁眼之后就看到四个陌生的面孔，吓得她大叫了一声，拼命地往后缩了缩。
白旻接住了变回金蝶的许翩，对车三牛说：“快去看啊！”
女孩一看那个满脸沧桑的男人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吓得她又是一声尖叫。白旻被这姑娘的大嗓门震得耳朵都要聋了，他一手捧着金蝶，一手拉着千弦，说道：“咱们出去吧，不打扰人家父女俩叙旧了。”
女孩听见了白旻说的“父女俩”，她愣住了，正好车三牛也走了过来，蹲在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一只手抬起又放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车三牛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心疼地道：“疼吗？”
女孩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原本被她割开了一道口子，只是现在，那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几乎已经愈合了，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看不出来那里曾被割开过。
“不疼。”她如实说道。
车三牛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手上的伤痊愈，这是一件很怪的事。相比之下，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自称是她死去十年的亲爹，就显得没有那么奇怪了。
女孩如此想着，对他的恐惧淡化了几分，她小声说道：“我叫小莹。”
车三牛试探着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发现她没有抗拒，便愈发大胆了一些：“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小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这时她才有闲心四下环顾一圈，她想起她用早就藏在袖子里的刀割了手腕，感受着血液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出的感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间，她感受到轿子猛地坠落，最后，她似乎不是流血流晕的，好像是轿子倒地上之后，撞晕的。
知道自己怎么昏过去的，那就只剩下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这里是哪里啊？”
车三牛道：“这里是安华楼旧址，已经破落许久了。你失血过多，需要紧急救治，于是帝君就将你带来这里疗伤。”
“帝君……”
那是个什么东西？
车三牛道：“帝君就是妖族的王，他到人间本是有任务在身，恰巧遇到了送亲的队伍，这便顺手救下了你。”
人可以修炼成神，自然也是知道这世上除了人和神，还有妖族、凤族、龙族、鬼族以及魔族。除了鬼族无法离开西荒之外，人族和另外四族甚至是有所往来的。
小莹知道救她的人是妖族帝君后，也并未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问道：“他有什么任务？”
车三牛道：“还能是做什么，不过是为了带我们回去。我现在就是一缕魂魄，本来是在西荒等待转世的，只是鬼界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才让我跑了出来。我出来是为了看你们母女俩一眼，这样我也好安心地离开。”
小莹有些动容地看了车三牛一眼。他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出头，如今被许翩渡了灵气得化人形，那也不可能让他变成四十多岁的样子。如今这父女俩在一起，更像是一对兄妹，她实在没办法对这个人产生半点感情。
正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的时候，小莹听见外面的白旻高喊了一句：“那她岂不是才11岁！”
白旻说的11岁的人，正是小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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