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华听完之后，瞬间瘫坐在地上。“主谋”无涯不在，汹涌的怒火便发泄在了“从犯”战神身上：“善用巫蛊的菩提教教主、自体燃烧背后的皇家道场、不明身份的黑衣人、无缘无故失踪的秦彧的魂魄，这么多事，你们居然敢瞒着我！是当我死了吗？”
战神道：“王，您息怒。”
“息怒，你们要我如何息怒？”夕华冷笑道，“今日如果不是白旻意外说漏了嘴，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白旻急得要哭了：“鬼王，您先不要生气，能不能先告诉我，如果想让华江雪飞升的话，需要做些什么？她可能快要等不及了，是行还是不行，我都得赶紧回去。”
夕华一瞬间闪现到白旻面前，替他抹去了脸上滚落的泪水，叹道：“小白，你知道的，每一个正神都有他的信徒，大部分人都是先飞升再有信徒。凡人信奉文曲星君，是希望他保佑自己家能出个状元；信奉水神，是希望他保佑风调雨顺。这都是听说了神的名号之后做出的选择，但若有一天，信徒发现自己信奉的神明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随时都会倒戈。可是像葛怜衣这样的人就不一样了，他是还未飞升之前，就已经通过自己的能力让人信服于他，从医圣变成药王，是实至名归，无人会怀疑他做不好，也坚信信奉他，定能保佑自己无病无灾——这便是功德圆满，先有信徒再飞升。”
白旻道：“华城主也是这样的，衢都的百姓都喜欢她，爱戴她，和葛怜衣不是一样的吗？”
夕华叹道：“不一样。”
“为什么？”
“华江雪是学了仙术之后才拥有了两百年寿命。可我问你，你既然已经知道皇家道场之中满是肮脏，那从皇家道场学来的本事，真的是‘仙术’吗？长极和定北的修仙之术，可以让人延长寿命，可却不会有自燃的副作用。”夕华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你方才还提到过，华江雪有段时间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我不觉得这是错觉。从皇家道场出来的人，和一开始的他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可是……”
“再来，天上那么多飞升的神官，没有一个是出自皇家道场。”夕华道，“不正经的修仙法门，却使人拥有了和真正修仙之人相差无多的力量，这已经是逆天而为。若是飞升，对其他人来说何其不公。”
白旻听得心都碎了：“王……”
夕华道：“华江雪若是在她真正身为凡人的时候飞升，绝对能成为第二个葛怜衣。但放在现在，不行的。”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白旻顾不上体面，坐在地上就开始掉眼泪：“华江雪！华城主！我救不了你了！”
凤千停在他旁边蹲下来想安慰他，却被夕华阻止了：“让他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的。”
凤千停便放下了自己想要去轻拍他的背的手。其实他也知道夕华说的有道理，白旻现在就是需要发泄一下，可看他哭得这么伤心，他实在是心疼，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将白旻搂进了怀里，笨拙地安慰道：“我陪着你。”
说完了正事，该处理私事了。夕华看向还在跪着的战神，要不是看在他身为主神，又是受了无涯指使的份上，高低得揍他一顿：“先起来吧。”
战神道：“王没有别的想说吗？”
“我罚你干什么，有用吗？”夕华道，“这样吧，你去给我把无涯找回来，我跟他谈，就没你什么事了。”
战神越听，心头一股不祥的预感越浓厚，忙打断道：“王，无涯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再打他不太合适啊。”
“怎么了？”夕华道，“他如今成为了众神之主，难道还不进反退，变得不抗揍了？”
“不是。”战神道，“只是影响不好。”
夕华比划了一下拳头，道：“那你觉得，这件事可能就这么算了吗？”
“……”
岂止不会轻易算了，以鬼王的悲悯，必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就算他自己不去，也会硬逼着无涯做什么，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善了。
战神在心里为无涯默哀片刻，道：“遵命。”
白旻哭声渐歇，凤千停将他搀扶起来，道：“王，我们也告退了。”
夕华道：“去吧。”
……
离开九霄云殿的时候，白旻还是没缓过劲来，说话都一抽一抽的：“华江雪……太惨了！”
凤千停安慰道：“华城主生前受人尊敬爱戴，并不惨的。”
“可是她既无法飞升成神，甚至连转世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白旻道，“她那么伟岸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转世，也并非是十足的好事。”凤千停怕他摔倒，一直拉着他的手，“轮回转世之后会忘记前世的记忆，到时候就是另一人，另一身份，前尘发生的种种和今世的人有关也无关。人啊，还是要活在当下，让自己不留遗憾。华城主虽然无法飞升和转世，但起码她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让衢都的百姓都过上了丰衣足食的日子，这已经是无比幸运的事了。”
第55章 【华江雪卷】魂散
千弦道：“如何了？”
他虽然心里有些预感，但也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华江雪一心为民，是个受人爱戴的好城主，不应该魂飞魄散，连具肉身都留不下。
白旻低声道：“对不起。”
千弦皱眉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凤千停道：“鬼王说，华城主的情况，不满足飞升的条件，除了等死，没别的办法了。”
“这样啊。”千弦的声音淡淡的，这个结果，倒是没有让他感到意外。
白旻忽然道：“华江雪呢？”
经他提醒，千弦想起了华江雪今早出门前说过的话，道：“衢都的百姓想给华城主好好送别，今天一早就将华城主叫出去了，现下城主应该在接受挨家挨户地道别……对了，华城主还有几句话想让我带给你们。”
白旻道：“什么？”
千弦道：“她说：‘帝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对飞升并无兴趣。若只是为了活命，倒也不必。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此生已无憾事，也活得够本了。’她应该早就预料到最后的结局，想让你不那么愧疚吧。”
“……”白旻听完又想哭了。
“我们去看看城主吧。”凤千停道，“也送她最后一程。”
三人一齐出了城主府，往衢都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而去，果然就看到华江雪被人团团围在里面，在她面前，是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他正在给华江雪表演耍拳，虽然姿势和力度远远比不上真正的练家子，但很有感觉。
小士兵就守在外面，见他们到来，便为他们解释道：“这个人之前是个猎户，上山打猎的时候摔伤了腿，家里又没钱治病，本以为只能等死了，结果华城主找来了最好的大夫给他看病，还自掏腰包替他付清了医药费，也没有管他要任何回报。你看他如今生龙活虎，耍拳耍得有模有样，哪里像是曾经摔断腿的样子。”
白旻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小士兵描述的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十分温暖。
“华江雪病了之后，就将城主府里的人全都遣散了，连那些老仆都开始另谋出路，为何你一直留在城主府？”他问道。
小士兵道：“因为城主不光对我有恩，她还对我的父母有恩。她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在我娘的墓前发过誓，此生忠于城主一人，直至死亡。”
白旻哽咽道：“我之前误会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小士兵眉头皱了起来：“你也不用这么哭，城主说了，她不希望她走的时候我们都哭得跟花猫似的。”
“小花猫”两个字不知道触动了凤千停那根神经，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华江雪和衢都百姓的告别，一共经历了五天的时间。
而五天后，裴见带着一队人马，以及大梁皇帝的圣旨大摇大摆而来。
白旻瞬间又回想起在城主府时裴见咄咄逼人的样子，忍不住啐了一声。本来他还担心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好，但见另外两人以及衢都的百姓也都是跟他差不多的表情，终于是放心了——裴见就像过街老鼠一样！
“华江雪听封。”裴见下了马，手捧着圣旨走到华江雪面前，只是他还没能近得了华江雪的身，就被心怀不满的衢都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挡在了外面。
白旻被这些给力的百姓取悦了，他阴阳怪气地道：“哦吼，被挡住了。”
裴见摆手道：“无所谓，站在这里也是一样说。”
华江雪被凤千停扶着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不过靠着凤千停渡给她的灵气才能坚持着，不然的话，她可能都撑不到裴见带着圣旨回来。
“裴大帅，你读吧，我听着。”
裴见见她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也不忍心再摆什么架子。圣旨也不读了，直接递给了手底下的人，道：“陛下同意了你的请求，即日起，大梁军队将会进驻衢都。而你，陛下加封你为衢王，我身后的马车上，装着的是陛下给你的赏赐，有绢帛、有布匹，还有黄金万两。”
华江雪道：“不过一些虚名而已，钱财更是身外之物，陛下肯善待衢都百姓，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赏。”
裴见叹了口气，道：“衢王啊，其实我原本还很期待能和你交个朋友，却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几乎成了永别。”
华江雪怔了怔，道：“我可是你祖宗辈的人，朋友还是算了吧。裴大帅是少年英雄，以后必定少不了志同道合的好友，不缺我一个。”
裴见又道：“世人多崇尚修仙，渴望着飞升成神，前朝更是将修仙问道推崇到了极致，大齐的末代君王沉迷其中，甚至都到了不问政事的地步。而我却不明白飞升到底有什么好，一下子活好几十万年，难道不孤独吗？”
华江雪想了想，道：“世人有世人的活法，裴大帅觉得飞升没有好处，但别人不一定是这么认为。比如我，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去皇家道场修习仙术，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更好的保护我的子民，同时……”华江雪看向千弦，满是皱纹的脸上扯出了一抹不算难看的笑容：“也能让我见到我崇拜的人。”
“崇拜？”裴见看向千弦，这是一个十分陌生的面孔……虽然在衢都城里也没有他熟悉的人。他在来之前曾经调查过华江雪的生平，她是一个孤儿，被当时的衢都城主捡回来抚养，见她有天赋才干，便以城主继承人的身份培养，后来又和自己心爱的人结为夫妻，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听说那个女儿失踪了，丈夫在寻找女儿的时候死了，徒弟也资质平平，为此她不得不铤而走险进入皇家道场，虽然得以延续生命，但也付出了代价。
她的人生既幸运又不幸，痛苦中掺杂着甜蜜，造就了她传奇的一生。
他从未听说过华江雪还有什么崇拜的人，倒是崇拜她的人很多。真要说有的话，那就只有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作古的安华楼主千弦，不光是华江雪崇拜他，历代衢都城主、每一代的衢都百姓，都十分崇拜千弦。
“不可能的。”裴见想。千弦都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要是还能出现在这里，那才是见鬼了。
华江雪道：“裴大帅，要进来坐坐吗？”
“不了。”裴见摆手道，“事已经办完了，我还得回去复命呢。衢王，你也别招待我了，招待招待他们吧。”
华江雪头一歪，看到从裴见身后走过来几个穿着大梁官服的男人，想来，这就是衢都归顺大梁之后，前来管理衢都的官员了。或许从今往后，衢都也会改名，至于改成什么样，她是看不见了。
这个让她为之奋斗终生的地方，很快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华江雪深吸一口气，道：“诸位，请随我走吧。”
华江雪在凤千停的搀扶下转过身，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
她的身体越来越烫，直至此刻，她才开始相信，白旻说人会烧起来的话是真的。
“各位父老乡亲，该吃中午饭了，大家都回去吧。”华江雪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烧起来的样子，那样恐怕会颠覆这些人的认知，而且为了避免火焰伤人，必须要将他们支开，“下午再来看，也不迟的。”
一个老头道：“我们就跟着城主，谁要是敢耍什么花样，我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也要把他们打一顿！”
“就是，一顿饭而已，不吃就不吃了。”
“我们一定要跟着城主。”
换作以往，华江雪不会有任何反应。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十分感动，另外也觉得这些人忒不听话了，大梁的皇帝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天子之言断没有朝令夕改之理。更何况，最能打的裴见已经走了，剩下的几个文官又能做得了什么？
“千停，你帮我个忙，把他们打发走。”华江雪道，“我快要坚持不住了，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烧起来的样子。”
凤千停道：“好，交给我吧。”
他闭上眼睛，和白旻通灵道：“阿旻，华城主快不行了，赶紧让百姓散开，不然的话，他们难逃一死。”
“好。”白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敢懈怠。
他和千弦合力，控制了在场所有人的意志，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种法术极为消耗心神，白旻的牙关都渗出了血，千弦直接化作银蝶，连飞都飞不起来。
凤千停道：“你们也散开！”
白旻道：“那你呢？”
“我没事的，我的冰极为纯粹，只有火神域最顶级的神火才能伤到我，仅仅是灵魂燃烧，我还能抗住。”凤千停道，“但你们不一样，方才的法术消耗了你们太多的精力，再硬扛灵魂之火，太吃力了。”
47/185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