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黎眸子颤动几下,佯装平静地同他对视:“你认为呢。”
虽然很像,但没有内核,只是在模仿,没有感情。
沈书黎垂下眼,他比周进更希望,刚才的那个眼神是真的。
周进松开他,笑起来:“好吧,我就知道骗不过你。”
一边收拾了下洗漱台,一边说:“等下次,我肯定能学出来。”
沈书黎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学这个。”
这人在某些事上,意外的坚持,让人看不懂。
周进挑眉:“我也不告诉你。”
沈书黎用脚轻轻踢了下他的腿弯,转身出去了。烦人。
周进透过镜子看着他的背影,勾起一个笑。
他学那个眼神,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因为每次沈书黎那样看他,都让他心里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又因为力量不够,被压抑在胸膛。
他想搞清楚,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
而且那样看着他的沈书黎,很美好,美好到让人动容,却又给人一种破碎的感觉,好像他在极度渴望着什么。
周进想知道,沈书黎在向他索要什么,乞求什么。
想把沈书黎想要的,都给他,想看他被满足。
—
农场里,沈书黎手上拿着平板,一边走一边跟周进说:“我是这样打算的,从仓库的房子,到水塘边上,这个院坝要重新整修下,地面用假草铺一层,四周包括天花板都用玻璃围起来,然后把屋内的暖气外接,这样大家可以在外面烧烤。”
“水塘那一边,把玻璃开个门,客人可以坐在玻璃房子里钓鱼,既然可以放松休闲,也不觉得冻人……”
沈书黎滔滔不绝,说到一半,却发现周进正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禁耳朵一红,啧了声:“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进:“在听。”
他只是惊羡于沈书黎的才华,平板上的设计图,他哪怕是外行人,也能看懂,很显然是沈书黎专门为了照顾他,简化出来的。
沈书黎真的好厉害。
周进:“你不用跟我讲说,专业的方面我也听不懂,你放开手去做就是了。我相信你。”
沈书黎合上平板:“预算大概要一两万……”
他选择用玻璃作为主材料,就是以为玻璃要比其他建筑材料便宜,而且省人工费。
周进伸手揉他的头:“预算别担心,交给我,保证凑齐。”
沈书黎:“好,那这两天我们就开工。”
后续的宣传工作,他也已经写好了企划,等装修这些一完成,立马就能启动方案。
对商业这些,沈书黎其实很擅长,只是家里破产后,他欠了债务,又没有本金,而且心里也有点阴影了,就没有再碰这方面,只是帮人合伙做点项目挣钱。
要不是为了周进,他也没勇气迈出这一步。
周进:“所以前段时间,你就是在忙这件事?”
沈书黎点头:“嗯。我偷偷看到了你的记账本,以为你欠了两百万……”
周进心头一软:“所以就拼命想法子,想帮我还债?”
这人多傻啊,自己都还一身债务还不上,却想默不作声地帮他背下两百万。
沈书黎垂着头没说话。
谁能想到,那两百万实际上是他沈家的债。
原来在彼此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早就默默守护着对方。
周进心里动容,单手捏住他的脸,让他的嘴都嘟起来了:“沈少爷胆儿还挺大。”
要是别人误以为伴侣欠了两百万,早就跑路了。
谁想背那么多债,而且这种情况下,伴侣都不坦诚,不觉得很可怕吗?
沈书黎打掉他的手,定定地看他:“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苦衷,信任你。”
周进被他看得心都软乎乎的,不自觉同沈书黎对视。
气氛变得温柔,仿若四月春风,稍微间杂着一点暧昧。
周进突然伸出手,缓缓抚上沈书黎的脸。
沈书黎心跳一顿,紧张得瞳孔微颤。
下一秒,他的脸被捏住了,嘴巴在手的外力下嘟了起来。
周进噗嗤一声笑了。
沈书黎:“……”
他咬着牙,恨恨地打掉周进的手,转身就走。
周进跟在他身后,追着他:“沈少爷,开个玩笑……”
沈书黎就躲。
一个追一个躲,两个都在笑,院子里的风,将他们的笑声带出好远。
这时郑叔来了,看到这个场面,尴尬地咳嗽几声。
周进站住脚:“叔,有啥事。”
郑叔这才叹气说:“如风不见了。”
周进一蹙眉,沈书黎也停下:“怎么不见了?它一直很乖的,从不独自跑出农场。”
郑叔两道浓眉凝着愁意,神色有些悲伤:“如风年纪大了,最近这段时间,它可能感觉到自己活不成了,都出走好几次了。”
他每次都去把如风找回来,但养不了几天,又会不见。
所以这次他犹豫了,想着,要不要顺着狗狗的意愿,别再找它,把它找回来,它只会更难过,更费劲儿地计划着往外跑。
周进神色也郑重了些,沉默片刻,转身进屋拿出一个大背篓:“要找的,去找回来。”
它可是搜救犬,这些年,在地震和火灾里,它救了好多的人,还因此被落石砸伤了腿,被浓烟熏坏了鼻子。
如风是人民英雄,这么冷的冬天,让它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外面,也太可怜了,这不该是它的下场。
它善待人类一场,也该有个善终。
郑叔紧了紧拳头,也激动起来:“好!我也去找!谁找到了,互相打个电话通个气儿。”
周进嗯了声,抬脚就往外走,一扭头却发现沈书黎跟在他身后。
周进停住:“你别去,我们要上山,你的腿不方便。”
走上坡可能会疼。
沈书黎牵住他的袖子,坚持:“我想去,让我去吧。我是个成年人,就算瘸了条腿,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而且三个人找起来更方便些。”
周进想了想,回身捉起他的手,用大掌包裹住,放进自己衣兜里暖着:“那你跟着我。”
平时郑叔遛狗,都是带着如风他们在果园玩儿的,如风不会去它不熟悉的地方,所以两人上了山,进了果园。
一边走,一边喊着如风的名字。
找了个一个小时后,沈书黎开始觉得腿疼,慢慢体力不支。
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不想拖周进的后腿。
周进看出了他的不适,抿唇:“要不你在这儿坐着,休息下?我再找找,找到了回来接你。”
沈书黎有些不甘心,他想陪着周进一起,但又担心如风,只能答应:“好,那你找到了,发消息跟我说一声。”
周进揉了下他的头,背着背篓一个人走了。
不知道找了多久,周进终于在山坡背面的草垛上,找到了如风。
如风奄奄一息地蜷缩成一团,看到他时,有点不敢相信,眼睛都睁大了,却本能地摇动起尾巴。
周进叹了口气,把背篓放在地上,蹲下身温柔地摸它的头:“老伙计,我来带你回家。”
如风只是望着他,眼睛很亮。
周进心头酸涩,狗狗除了不会说话,其实什么都懂的。
他轻轻抱起如风,把它装进背篓,拍拍它的头:“乖乖待着,别挣扎,我背你下山,不然等会儿咱俩都得栽沟里……”
周进给沈书黎和郑叔都发了消息:我找到了,先带它回家
又单独问沈书黎:你还在那儿吗,我来接你
沈书黎秒回:你先带如风回去吧,外面太冷了,我自己下山
周进:好,注意安全
等周进安顿好如风,却发现沈书黎还没回来,他顿时有些着急,发消息问:你在哪儿?
沈书黎:我摔了一跤,你,能不能来接我下
周进脸一沉,转身就往外跑。
他一口气跑上山,在果园入口的地方,看见了沈书黎。
此刻青年正狼狈地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着,他走得很慢,腿每动以下,他的眉头都会蹙起,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线,表情隐忍痛苦。
周进心疼坏了,忙飞奔过去:“伤哪儿了?怎么回事儿?你应该等我去接你的……”
沈书黎看见他,才松了口气,浅笑:“就是摔了下,可能脚崴了,没大事。”
本来这种事,放在以前,他都不在意的。
一个成年男人,这点都自己承受不住,也太没用了。
但现在,沈书黎却不自觉想要告诉周进,他想,他应该是在撒娇。
本能地想依靠眼前这个男人。
周进什么都没再说,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沈书黎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脖子,两颊缓缓爬上一抹绯红。
他把脸藏在周进的脖颈后,轻声:“放我下来吧,你扶着我,我可以走……”
这是公主抱,也太羞耻了。
周进嗓音很沉:“不行。我现在已经后悔,刚才放任你一个人了。”
沈书黎只能任由他这样抱着,一颗心被搅得天翻地覆。
等到了农场,周进抱他进屋,将他温柔地放在沙发上:“哪只脚崴了?”
沈书黎动了动左脚。
周进就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脱了他的鞋袜,把裤腿也往上卷,一只手托着他的脚掌,皱着浓眉仔细看了看。
男人的掌心灼热,沈书黎只觉得绵密不绝的痒意,从脚上传来,想动,但不敢动。
他咬着牙,忍住心跳,却忍不住脸红。
周进目光从白皙的脚背,扫到清瘦的脚踝上,然后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沈书黎的脚踝处,有一道极其狰狞的疤,从脚踝蜿蜒往上,丑陋得让人心惊。
周进握着沈书黎脚掌的手,不自觉用力,眼神沉得吓人。
他凝视着那道伤疤半晌,才喉咙艰涩:“这……是怎么弄的。”
沈书黎看了一眼:“被催债的人打的,但已经不疼了。”
同时也是那一次,他被打断了腿,成了个瘸子,再也治不好。
因为医生说,他的腿不光骨折了,而且造成了神经损伤,断了的神经修复不了,至少目前国内没有那个技术。
周进看着那条狰狞的伤疤,心里又堵又疼,像是有一座大山压着,让他喘不过气,又像是有刀片在割他,某个地方隐隐发疼。
但他知道,他现在的难受,绝对不及当初沈书黎的万分之一。
沈书黎将他的反应看在眼底:“你在可怜我吗。”
周进轻吸一口气,抬头看他:“不,我在心疼你。”
沈书黎一怔,眼睛缓缓睁大。
因为他在周进的眼里,看到了那种眼神。
之前周进想尽办法模仿,却始终没办法露出的那种眼神,现在却这么自然地展示了出来。
沈书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他难忍欣喜,眸子脆弱地颤动着,几乎要笑出来了,却又下意识压着嘴角。
周进对他,似乎不一样了。
第40章
周进一只手托着他的脚心, 另一只手在手臂上搓了搓,把掌心搓热,这才贴上沈书黎的脚踝。
他眼神认真, 试探性地揉动两下:“疼吗?”
男人硬朗的侧脸,在光线的朦胧下, 因为专注显得异常柔软, 甚至有种错觉的爱意和怜惜。
沈书黎连眼都舍不得眨, 眸子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脸微微发红。
他的心跳得好快,像是密密麻麻的鼓点敲落, 让他承接不住。
原来这个人,也会露出这么温柔似水的表情。
这一刻, 沈书黎尤其想知道,被周进全心全意地爱着,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光是想想, 心脏就酥了一半。应该会很安心, 很幸福吧。
周进没听到回答, 又抬头看他:“怎么了?疼吗。”
沈书黎只是缓缓摇头:“落地的时候,会有点疼, 可能是扭到筋了,估计明天就好了。”
周进却没放手:“还有哪儿疼吗。”
沈书黎轻声:“膝盖。”
于是周进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裤腿又往上卷了卷, 一边卷一边皱眉:“怎么不穿秋裤,难怪你的手总是冰凉, 身子都不暖和, 手怎么能暖和。”
明明是训斥的话,沈书黎却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还带点甜味,像棉花糖一样:“穿得太厚,不舒服。”
本来就瘸了条腿,走路不方便,再穿两条裤子,只会觉得厚重,走路更费劲儿,反正他又基本都待在室内,出门的时候少,冻不着,所以干脆就不穿秋裤。
周进无奈叹了声,抬头看他:“那我给你买棉裤,这个总要穿了吧。”
亲眼盯着沈书黎点了头,周进才满意,继续手下的动作。
裤腿被撩上去后,才发现,膝盖处白皙的皮肤被擦破了,红了一片,还稍微渗出了一点血珠子。
周进起身拿了消毒的酒精,还有创口贴,简单帮他处理。
他用棉签蘸着酒精往伤口上涂,温柔道:“疼的话就说。”
下一秒,棉签落在伤口上,沈书黎疼得腿条件反射性抽搐了下。
周进放慢了动作,轻轻地涂,但每涂一下,沈书黎就会抖一下。
他忍不住笑了,抬头却看见,沈书黎眼眶发红,微咬着嘴唇,倔强地强忍着,白皙的手都因为用力握成拳头,关节有些发红。
周进不觉凝住了视线,怔了会儿。
这个人总是这样,一声不吭,看似脆弱,却又异常坚韧。
别人以为沈书黎是迎风就散的蒲公英,实际上他却如同檐下石缝里破壁而出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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