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也是。”韩元嘉立刻就被这解释给说服了,嘴快就又说:“要我从前也是想不到的,谁知道你居然这么……”用情至深呢。
后半句话他吞了声音。
陛下还在这坐着呢,他要是真把这话说出来了,像是挑拨离间,也不太合适。
李浔哪里知道他心中想了这么多的东西,听着韩元嘉已经没了别的想法。他就看向了坐在自己身侧的晏淮清。
“陛下以为何?”
“按你说的做吧。”晏淮清拎着一壶热茶,给他见底的茶盏满上了,裹着茶香的氤氲热气冒了出来,扑了人满脸。
李浔看着那一杯热茶,眸光闪了闪,却也没多说什么,就着喝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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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加鞭,一旬之后,他收到了晏鎏锦的回信。
这封信言简意赅,开门见山地询问李浔能给他些什么?能做到什么?
除了给他的之外,晏鎏锦还秘密地写了一封给耶律冲。其中详细地询问李浔的诚意有多少,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字句之间总能见到几分慌张和纠结。
“哼。”李浔讥讽一笑,将这两封信甩在了小几上,捏了一块糕点吃。“他晏鎏锦虚长我一岁,怎么行事还跟三五岁的稚童一般,寻求个合作,也要问别人能给他什么,我是不是还要买个糖人哄着他,说乖乖别哭,李叔叔不是个坏人,听李叔叔的话?”
坐在他旁边的晏淮清咯咯地笑了几声,确实被逗得开心了。“那你可要允诺他些什么东西,哄哄他?”
“不要。”李浔把咬了一口的糕点塞到了晏淮清嘴里,太甜了,他是吃不惯,但晏淮清喜欢。“我可不哄别人。”
“他晏鎏锦爱要不要,不管结盟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都不需要上赶着求他,反倒是他应该过来求我,给他出谋划策。”
晏淮清接受了那块被咬了一口的糕点,举着一点一点地啃食着,吞咽下去之后才说:“你想的法子,一切依照你说的来做。”
李浔挑了一下眉,不置可否。
送客的时候,韩元嘉又故技重施,将他拉到了阴暗小角落里。
李浔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想着翻来覆去肯定又只是那些话,却还是跟了上去。
“你,你这……”韩元嘉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好的发丝被勾出来不少。“你现在怎么还越发大胆了呢?今天当着我和司内的面,就……就做出那么亲密的事。”
“索性你也知道了,那还有什么瞒着的必要吗?”李浔靠在墙上打了个哈欠。
今儿出了太阳,冬日里暖洋洋的,洒在人身上就催得人懒。
“我是知道的不错,司内是你的徒弟偏向你也不错,那万一叫人家给看见了呢?这你们该怎么解释!”韩元嘉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言辞恳切、耳提面命、不厌其烦。
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放在李浔的肩膀上。“李浔,为人臣子,其实说这样的话不对。但我与你也算是过过命的交情了,所以这些话还是想说。
“陛下宽厚仁爱,可他终究是天潢贵胄、终究是一国之君,也就注定了你们无法像寻常人家那样厮守。
“如今后宫空虚倒也罢了,那解决完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天下平定之后?年轻貌美的秀女被送入宫中,或是出自于钟鸣鼎食之家、或是乡野碧玉,她们各有各的性格,也各有各的貌美,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继续留在宫中呢?
“何况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你不得久居的,后宫总要有个主人,大晏也总会有个太子。
“若你还是那句话,说只要跟在他的身边就什么也不在乎,那我便再多说一句,君心难测,你又怎么就知道自己能够一直陪在陛下的身边呢?”
韩元嘉很少像这般长篇大论地去说些什么,他善于倾听、也擅于实行。
李浔靠在墙上看着韩元嘉,觉得对方在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的神情很痛苦,像是真正实实在经历这一切的其实是他自己。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场景,因为不喜欢李浔的人比喜欢的要多得多,何论与他感同身受者。
“我原先也不会说这些的,只是我们毕竟朋友一场,我……”韩元嘉很是苦恼,亦或者是他已经感受到了真实的痛苦。
李浔抬手拍了拍韩元嘉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可对于我,其实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他的脾气不好,但对身边人也不算坏。
韩元嘉对他交心说这些话,其实他也想由心地聊些什么。
但是很难。
就好像在这样人人自危、动荡的时候,晏鎏锦也不会相信他做了好人,所以也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识破他的计谋。
故而在这样的时候,他跟别人解释,说诡计多端的李浔和一国之君晏淮清是真心相爱,其实也不会有人信。
与他交好的,会说君心难测。看不上他的,会说他虚情假意。
所以如果有别人不懂,那他就干脆不说,至始至终,他没有强求要得到些什么身份,找到什么依傍。
反正李浔也不可能真的长命百岁,反正李浔也不可能真的流芳百世。
“元嘉。”这次他终于只唤了名,丢了那个象征着世家大族的姓。“过日子和博弈不一样,计谋讲究行一看百,但生活无需那么瞻前顾后,能快活一日就是一日。”
他说了这些,韩元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还是没有再劝阻了。
只说:“算了,总归我还是一个羽林左卫亲军的指挥使,你若有一朝不想留在这里了,那我也还是能为你做些什么的。”
李浔无奈地摇头笑了笑,将韩元嘉送出了坤宁宫的宫门。
两人也都没瞧见,靠在柱子后垂着双眸的晏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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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送给晏鎏锦的信,李浔的语气很强硬,与从前面对面交谈时一般,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讥讽,还附上了一个秘密联系的别院住址,像是笃定了不会遭到拒绝。
而晏鎏锦竟然正正好好地吃这一套。
得到了那样的回信之后,才像是真的放下了心,也不叫人送信了,直接差遣了一只信鸽来。
起先李浔还不知道,是藏在院中暗卫发现了它,才禀报了上去。
信鸽被养得颇为谨慎,没见着人就只在小别院的上空转,遇到其他人都装作普通的灰鸽,非得在瞧见了一身红衣的李浔出现后,才肯落在院子里。
信鸽与他隔了半丈远,豆大的眼睛看着他,也不动,只是咕咕咕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李浔挥了挥手,鸽子才就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掏出被折好的信纸,上头就简单的几句话。
他看完后哼笑一声,对着身侧的晏淮清说:“他决定往南而来,但是不渡过天曲河,只让我们去找他,待会面之后,再共同商议下一步如何行事。”
作者有话说:
布日古德曾对着上阳最高的山峰祈祷,祝愿李浔能长命百岁。
第157章 【伍拾叁】冬
天曲河自成天堑,晏鎏锦固守在河的北岸,无异于给自己找了一个堡垒,此番行事确实谨慎。
但李浔也没有犹豫,直接应下了对方的要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这方面他一向大胆又舍得。
在即将向北而行的时候,他去见了耶律冲一面。
耶律冲被他们关押在东厂的密牢中,每日送的牢饭都下了蒙汗药,没什么清醒的时候,这次要来见人,就让人减了些分量
京都不南不北,冬日下雨的时候很少,扑在脸上的冷风,大多时候是生硬的疼。可密牢湿气重,迈进去一步,就能感受到缠在自己身上的风是绵密阴冷的,隔着衣物也能让人发颤。
密牢静得很,只能听见人落在地面的脚步,与某个漏水角落的滴滴答答,偶尔还会混杂着铁链碰撞的清脆声。
李浔穿的是晏淮清让人为他新制的冬衣,即使在这样阴暗的地方,衣袍也还是红得鲜艳。
他径直朝着耶律冲的牢房而去。
耶律冲囚衣脏污,又蓬头垢面,手腕粗的铁链吊着他的双臂,整个人像是站不住,维持着一种半跪不跪的姿势,脑袋软软地耷拉着,半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听到有人靠近之后,那双紧闭的眸子慢慢地睁开了,昭示着主人此刻的清醒。
李浔打开了牢房的门走了进去,踩在干枯的稻草上,发出喀嚓的细微声响,随后站在了耶律冲的面前。
“大王子,许久不见,可还认得在下?”
耶律冲长了一张非常普通的脸,将他丢在南夷的人群之中,并不能让人感觉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而他有一双非常丑陋的眼睛,在李浔眼中的丑陋,因为里面夹杂的欲望太满太赤裸,多数时候李浔不大愿意看。
耶律冲的嘴张合了几下,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却只是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李浔。”
“大王子好记性,难为还记得在下了。”李浔笑了一下。
“不过我还有一个名字,只是这个名字大皇子不知道。”他又走近了几步,俯下身,隔着蓬乱的头发和耶律冲对视上。“我那个名字有趣得很,是在一个叫做玉龙关的地方取出来的。”
“玉龙关你知道吗?你一定知道吧。”
他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耶律冲要是再不明白,那这勾心斗角的一辈子也算做是白活了。
于是耶律冲提着自己的气,虚弱又断断续续地说:“你是从玉龙关出来的人畜?哈哈,你居然没有死,是我们南夷大意了。”
这话有刻意挑衅之意,可显然李浔并没有如对方所想被激怒。
“是我的运气很好,活着从玉龙关出来了,活到现在也还没死。”李浔对着他笑了一下,他自认为那个笑是友善的。“不过你的运气或许要比我差一些。”
耶律冲没说话了。
他不像李浔从前抓到过的那些匪徒,没有扯着脖子嚷嚷着大喊“要杀要剐随你便”,他还是怕死的。
于是李浔压低着声音,用近乎引诱的口吻说:“你不想死对吗?那我带你离开这里怎么样?”
“你想要怎么样?直接说。”耶律冲没轻易上当,可也失去了耐性,对着李浔低吼了一声。
“日后你就会知道了。”李浔直起了身子,慢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在空中抛了两圈才抽刀出鞘。
“大王子,我们大晏有句老话,叫做一报还一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一边说他一边将尖锐的匕首,抵在了耶律冲被吊起的手腕上。“意思就是当年你对玉龙关做的事情,如今我会一一地还在你的身上。”
话音一落,尖锐的匕首就刺穿了脏污的皮肉。
“啊——”颤抖的痛呼荡在牢房中。
微微搅动,手筋就被挑断。
“恨只恨在上阳的时候,我忙于归京,所以赏赐给了大将军一个痛快。”
等到那一只手被他弄得血肉模糊之后,他又转到了另外一只手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十多年前,玉龙关有个背着重刀的侠客,他也是被你们像这样被挑断了手脚筋。”
“啊啊啊——”耶律冲高声尖叫着,身体不停地做着无济于事的抖动与挣扎。“你这个卑贱的人畜……我要你死!!!”
李浔没有被他影响到,干脆利落地挑断了手筋。
“聒噪。”他低骂一声。
而后又摸到了耶律冲的身后,看准琵琶骨之后,将匕首狠狠地刺了进去,另外一只手擒住耶律冲的肩膀,不许他扭动。
这其实也没什么用,不过是李浔想多看几眼对方因为疼痛而濒死颤抖的模样。
“啊——啊——”
耶律冲痛到叫声都断断续续。
“大王子,这一日我等了十年,你知道十年是什么意思吗?”匕首被他握着,插在皮肉中转了一圈。“握着重刀的少年侠客,鬓边已长出白发了。”
“当然了,还不够。”李浔抽出了匕首,看到上面的血沫碎肉,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于是贴在耶律冲的囚衣上,慢慢地擦拭着。
“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起码不是现在死。所以我会叫御医来替你看看的,而且尽量不留下疤。”用擦干净的匕首拍了拍对方的脸,他又展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好好休养身体,过两日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回见了,大王子!”
李浔收刀入鞘,心情尚好的走出了牢房,嘴中哼着不成曲的调儿,大概是儿时在玉龙关听过的某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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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便在一次次的商讨当中敲定了下来——先由李浔与司内,携小部队人马,押着耶律冲往北,待彻底将晏鎏锦诱入局后,再让韩元嘉借口奉命铲除逆贼带兵北伐。李浔佯装不知北伐一事,故与晏鎏锦作合作抗敌之态。彼时李浔与韩元嘉里应外合,一举剿灭晏鎏锦等人。
制定好了详细周密的计划,李浔临到头却又起了别的主意。
“重华,你与我们一道去。”他说得很郑重、很认真,告诉别人,他做这个决定没有半分因为私情与不舍。
他伸手挑了一撮晏淮清的头发,微微用力就把人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虽说你前些日子解决了一批钱子轩之辈的狼心狗肺者,但彼时上位终究不算正统之法,多少不能服众。”
“御驾亲征,平定北部之乱,铲除晏鎏锦等谋反逆贼,做完这些事情,总能教天下人信服的。”
“此言有理。”晏淮清就势趴在了小几上,抬眸看着他,退去了帝王的威严,模样看着就有些过分乖巧了。
于是李浔松开了发丝,指尖轻轻地落到了晏淮清的脸侧,错落有序,一下接着一下地轻敲着平滑的肌肤上。
大抵沉默了小一会儿,他才听见晏淮清说:“那我便与你一个时候去,御驾亲征……找个替身易容一番罢。我是想见见真正的战场的,随着大军一起,总归是照顾我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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