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字还没说出口,堪堪被沈家骏大叫着截断了。一伙知情人士笑起来,沈家骏恼羞成怒地回头嚷嚷,结果一个比一个笑得猖狂。
食堂阿姨在窗口边敲:“小伙子们,别笑了啊!吃啥!”
此起彼伏的点菜声响起来,沈家骏抬头看了眼早上的菜单。刚眯起眼,肩上忽然多了一只猪蹄。
怪他身高正好,总是能给高个子搭把手。
明扬笑嘻嘻地问:“给袜子干嘛啊?”
“松手啊,”沈家骏警告道,“有点距离感。”
肩膀上的手明显愣了一下,沈家骏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话太不够意思了。明扬刚准备缩回去,小个字赶紧摸了摸脖颈,补救似地往对方身上靠了些。
“你搭,”他摸完脖颈开始摸耳垂,“搭严实了啊千万别往下掉。”
看这饭搭子多可爱啊。明扬也不客气,干脆两只手都搭上说:“吃什么?”
沈家骏指了指第二排:“我吃绿豆粥加鸡蛋再加一个包子。”
“这么点儿?”明扬眯着眼看,“操,我看不清,有些啥啊都?”
“包子啊粥啊油条啊……”沈家骏一一列举道。
“那你们怎么没一个人点油条啊?”明扬大为震惊,“没有油条的早饭哪里有灵魂?”
“那是我们不想点吗?”沈家骏翻了个白眼,“那玩意要早起抢的,我宁愿自己的灵魂能多睡五分钟。”
叶子华回过头,发现明扬和沈家骏很自然地站在了一起,一个对着菜单指指点点,一个在偷偷摩挲对方的领子。他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和同学们先去找座位了。
明扬见同学们都没了影,便把沈家骏领上前,鸡贼地朝食堂阿姨挤眉弄眼道:“阿姨,你懂我意思吧。”
“今天正好有剩,”阿姨叹了口气,“别让同学知道了哈,你小子。”
“欸,”明扬点点头,“我保证。”
在沈家骏震惊的注视下,食堂阿姨忽然从蒸笼里变出一根很软的油条。
这油条根本就像外边的早餐店买的,压根不像学校食堂炸出来的。
我他妈!
沈家骏盯着油条看老半天,这什么操作!
他转而仰起头去看明扬,一双眼睛短暂地飞过崇拜的星星。匡宁在这肯定吐槽死,明扬想。他看得好笑,赶紧越过小身板接过赃物。
“快点,”随后小声对沈家骏说,“共犯了啊,油条一人一半。”
这油条的确不是校内炸的,是食堂阿姨们自己从校外带来做早餐的高档货——您自己也知道炸油条技术不过关呐。因为有剩,有时候会拿出来卖给学生。
这事儿是社交恐怖分子明扬某天去上厕所时听到的。他上完厕所还逮住了食堂保洁叔叔,详细地在厕所门口询问了买饭事宜。
沈家骏听到这,忽然就明白匡宁为什么时刻在吐槽了。
一般人谁他妈在厕所门口问不认识的人怎么买饭啊。
油条实在是小,两人找到大部队时就吃了个干净。共犯面对面坐了下来,沈家骏将多买的包子分成两半,给了明扬一半才开始吃。
南方的太阳终于爬到了二楼的天际线。刺眼的晨光从食堂的落地窗横穿过来,落入明扬白皙的掌纹中。
今天跟暗恋对象吃饭了,沈家骏在脑子里的小本本上记道,包子很难吃,但明扬应该没有嫌弃。
……怎么可能没有嫌弃,明扬吃着包子流心里的泪,吃半天了没吃到馅,你干脆说卖馒头不就完了。
那时候短信收费手机翻盖,还没有为了一顿早餐发短信让别人带的概念,通常是前一晚在教室里叩拜走读生,而走读生连自己的早饭都懒得吃。
理实班本来事就多,带过一次给胡老师逮着,油滴到处是,搪塞教导主任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本来胡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严令禁止不准带了。谁带谁请客,全班都有份。
“那天胡老师找你什么事?”一样坐在教室后排的叶子华问,“把匡宁也叫过去了,应该是有什么竞赛培训营吧。”
“嗯,”明扬的记忆正在重启,“好像是奥林匹克预赛的事情,学校说去了就必须过,所以让他好点儿准备。”
“下半年竞赛好多,”邻座的同学叹气道,“好像物理和生物也要开始了。”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明扬窝火地放下勺子,心说大早上干嘛鬼扯这尼玛可爱的事,“一到这种时间物理教研组就发疯。”
俊逸的竞赛班子是全年级小班制,先分班级报名,报名后在老教学楼做卷子,分过八十了就能进各学科小班,遭受堪比浓硫酸骑脸的精神摧残。整个学校的教学进度都比区县级快一大截,很多小班学生上多了竞赛课都会恍惚,不知道脑子里的知识该往哪儿摆放。
“骏啊。”
“嗯?”沈家骏皱着眉头应道,“叫完整的,搁这儿非主流呢?”
“你就报一个吧,”叶子华叹了口气,“你的脸手感真好,没有你我那个小班都上不下去。”
“不报,”沈家骏断然拒绝,“高考就考课上学的,没事去搞竞赛干嘛,搞了还不一定加分,麻烦。”
“不——麻——烦——”一桌子男同胞异口同声,“好嘛,骏骏啊,好骏骏啊,没有骏骏这口饭都吃不下啊——”
捏妈。
明扬惊奇于沈家骏的江湖地位,一边笑一边看他们发癫。好些学生看向这边,把精神世界二米八的沈家骏看得无地自容。他还在拒绝,明扬忽地一伸手,捏了捏沈家骏的肉脸蛋子。
“妈呀!”捏完还一本正经地惊奇道,“真挺软的。”
沈家骏的脸红得像今早的第二颗太阳,还是溏心太阳,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他一碰上明扬就没辙,啃人的面部表情突然就娇滴滴的,连手指头都红得不得了。
“我报了也不一定过啊。”沈家骏捂着脸,吃了口扔在一边的馒头,啊不包子。
“试试呗,过了你跟我同桌。”明扬说。
“狗屁,跟我同桌!”叶子华站起来,“你他妈排队啊明扬!”
整个桌子又开始叽叽喳喳,讨论这脸到底该给谁摸。沈家骏要癫了,锤着桌子喊:“给你脸了吗就上手摸!天杀的吃饭行不行啊!!!!!!”
第4章 劫数
今早上真尼玛渡劫来的。
沈家骏两眼发黑,感觉给袜子做法不如给自己做法。今天什么倒霉日子?暗恋对象正搭着他的肩膀,跟他的室友打打闹闹。
这像话吗?
俊逸中学小得可怜,但小的同时又十分好面子,力求每一个意想不到的缝隙里都塞满省重点的荣耀。知名校友的相片沿着走廊柱子一排一排往后贴,理实的男生们就在这些知名校友的注视下说垃圾话,一句比一句零碎,一句比一句无厘头。
沈家骏闭着眼,每路过一个就在心里默念一句我有罪。
脑子里没有一根神经在想着学习的事。
“骏啊。”
“啊?”还在想入非非的肉脸蛋儿先下意识应答回去,而后恼火地仰起头骂道,“叶子华你要实在嫌我名字长就叫后面两个字,一个字几个意思啊?!”
“就是,”明扬的手还在沈家骏胸前晃,嘴巴倒是不消停地附和道,“跟你很熟吗一个字一个字的。”
“跟你很熟?!”叶子华瞪眼,“你俩之前讲过话吗这时候勾肩搭背,有你们这样的吗?”
“这不就有了吗?”明扬反手往沈家骏胸前一拍,“多好一哥们。”
明扬的声音很好听,好像穿透了一层蓝色的雾气,不真实地从异世界传来。一帮子人稀稀拉拉笑着,沈家骏嘴角抽搐,勉强消化这十分友善的致命一击。对方的手可能终于找到合适的肩了,走了一路也没撒手的意思。
啧,家骏绝望地想,匡宁呢,来救一下啊。
能救一下的匡宁此时正在教室里嗦肠粉,按理来说肠粉还是一口一口咬比较健康,但现在几个通读生在比谁能把一坨带蛋的肠粉一口气嗦掉。寄宿生们到教室的时候,这场角逐已经结束,匡宁站起身鞠躬,感谢CCTV和地方台的鼎力支持。
“你和匡宁是同心连体吗?”沈家骏面无表情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明扬眨眨眼。
“你发病,他也发病,”沈家骏叹口气,“还是你俩本质上就爱发病?”
这是男生今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不知为何,明扬心里有股纯粹的高兴。这种高兴来得很离奇,好比初次见面时第六感会为自己甄选朋友一样,他潜意识里认为沈家骏和自己在同一个电波。
“回座位。”沈家骏说。
“嗯。”明扬终于抽回手,屁颠屁颠地跟叶子华回后排。刚落座,沈家骏又扭扭捏捏地来了,一只手全是上好佳的薄荷糖。
这次不仅寄宿生有,明扬和匡宁也有。
“噢?”匡宁受宠若惊,“怎么我有啊?”
“嗦粉第一名,”明扬拆了就吃,“奖励。”
匡宁对“第一名”的头衔表示认可。他点点头,跟着拆开了薄荷糖的包装。
余光瞥过去,沈家骏在座位上摆弄巨大的上好佳包装袋。
匡宁一直惊奇于超市里那么大一包糖到底谁会买,今天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冤种买家。
“早饭吃啥了?”他问明扬。
“食堂。”
“真吃食堂啊,”匡宁随机翻页背课文——文言文都得背,翻哪页都一样,“不会跟沈家骏吃的吧?”
“对啊。”
大概是该陈述句的语气太过肯定,匡宁差点把上好佳呕出来。这一瞬间,他的眼睛好像连中文都看不懂了。倒不是明扬会跟沈家骏吃饭——明扬跟谁都能吃饭,只要有饭吃,而是沈家骏居然愿意跟明扬吃饭。
“他不是一直瞪你吗?”匡宁震惊地说。
“啊,”明扬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这事儿忘记问了。”
本来今天已不好开口,但老天有眼,下午体育跟音乐课连着,相当于高中生放假一小时半。沈家骏最喜欢这种集体摆烂的课程了,他的透明体制在此时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没等男生们拉人打球,赶紧窜到操场颁奖台后面抽烟。
上好佳能缓解烟瘾,但仅限于能缓解。
讲白话就是该抽还得抽。
篮球十缺一,一帮子人抓着叶子华问沈家骏去他妈哪里了。叶子华说明扬不在那吗非赖着家骏干嘛。明扬在小板凳上坐着,声称自己今天状态不好,光是起跳就想呕。
匡宁跟叶子华对视一眼,心说放你妈的屁。
很多女生聚在树下,想看明扬打篮球。这种时候本班女生倒没什么所谓,外班的一天到晚见不着帅哥,都想趁着体育课来洗洗眼。结果明扬一动不动,甚至连猴子一样的场外欢呼都没有。
这人开口的时候很多人会忘记他是帅哥,但只要不开口,五官就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散发魅力。
校服随便耷拉着——是的,明扬有本事把一件夏季校服穿得极其随便,如果是睡得太晚神志不清,领子上统共两粒扣子还能扣错孔。头发迎着风飘——掩饰了晚上睡得乱七八糟的碎发,以及白到显胖的肤色,分外柔和的桃花眼。
他有一张始终嘴角上扬的面相,桃花眼下的痣很清晰,不用站太近也能看到。表情很多,五官在表达情绪时异常灵活。
匡宁说没讲话时是阳光暖男,讲话时是开朗猴子。
现在开朗猴子突然朝场内大声吼道:“有要喝水的吗!”
这声音简直浩然正气,叶子华三步上篮的动作一下子变成左脚打右脚,吓到当场犯规。
“我操,”匡宁骂骂咧咧,“我虽然要喝,但受不起你这么吓啊。”
于是明扬如释重负地站起身,一溜烟从篮球场跑了。
留下身后想来送水的女孩子不知所措。
虽然校草小明长了一副中央空调的面孔,但实际上十分抗拒女生对自己的好感。这事儿还得从初中说起,有一天他在打篮球时收到了一瓶救命水,对于当时的明扬来说,再晚一点就得渴死。喝完为表谢意,他给女生回了一块肉松饼。
整个过程非常友好且礼貌,甚至礼尚往来的差价都没超过一块。明扬开开心心走了,但女生的军师们表示这是互有好感的暗示,一定要趁胜追击。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明帆的朋友的朋友知道后告诉明帆的朋友,随后明帆的朋友在放学后告诉明帆,最后明帆在回家时斟酌地问自家老哥,什么时候谈了个恋爱。
明扬懵逼极了:“谁?我吗?”
明帆都来不及提醒,明扬便狠摔一跤。
因为出发点不同,不存在谁怪谁的说法。但这事儿阴影极大,导致明扬在交友上都有些畏手畏脚。他发现因为自己这张不同寻常的脸,普通的行为都会变得并不普通。
而他也首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自然地接受别人的好意了。
过了三点,头顶的太阳越来越小,云层也越来越厚。明扬买完水后回到篮球场,踌躇上前的女生已不见人影。他四下找了找,还是没看到沈家骏在哪。
之前没跟对方玩过,不太懂这人在学校里的栖息规律。
“我去走走,”明扬拿了其中一瓶水说,“你们玩。”
“啊,”匡宁点点头,“快滚。”
明扬伸了个懒腰,一路从篮球场走到操场,盯着踢足球的男生们发呆。走着走着他又觉得无聊,便上了观礼台,俯瞰整座俊逸高中。
这所高中很神奇。墙里墙外十分割裂,小吃摊位沿着围墙往前跑,一路跑到看不见的深巷再折回,而学校里的建筑大多是白色,安静内敛,古朴肃穆。就和物理老师判卷一样,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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