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突然闻到一股烟味。
明扬回过头,发现观礼台最中央的颁奖台后,有一个小小的人影正在抽烟。那坐姿好似乎在冥想,但手却夹着一根白色华子,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
很娴熟,娴熟到甚至散发出雄性特有的性感。手指微蜷,估计是个地道的老烟民。
“沈……家骏?”
听到声音的男生惊疑地偏过头,看到了比自己还惊疑不定的暗恋对象。
绷不住啊,沈家骏想,这他妈算个什么天王老爷来了都解决不了的事。
因为掩饰已经没用了,男生便又抽一口,堂而皇之地展示自己的抽烟动作。明扬朝这个方向走来,沈家骏觉得二手烟不健康,只好一脚把没抽完的踩灭。
看了一眼抽完的三根尸体,又偷偷把它们藏进了颁奖台的缝隙里。
“你真的抽烟啊?”哪料明扬说,“我还以为匡宁骗我的。”
“匡宁知道?”家骏挑眉,站起身拍屁股灰。
“他说见过。”
“是吗……”沈家骏笑了笑,“很新奇?”
“不,”明扬咽了把口水,“挺帅的。”
沈家骏听了这回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比起明扬春风和煦的面貌,此时的家骏显得凶神恶煞。他的确是肉肉的脸蛋肉肉的五官,但眼神不适合乱瞟,能暴露出不易察觉的凶相。
明扬一直在想这攻击性源自于哪,面对面仔细一看,终于发现了源头。和其他人相处的时间里,沈家骏总是在巧妙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估计全班同学中,只有朝夕相处的叶子华和他同时待在一个空间过。
而在自己的领地时,这个人不需要规划面部表情,非常松弛地看向入侵者。他有一双动人心魄的凤眼,下三白,眼尾向上,看向明扬时强势而自信。
像一匹嗷嗷待哺的幼狼。
第5章 大雪
“你要不动一下?”沈家骏说。
“我能动吗?”明扬叹了口气,“你这脸色就差没杀人灭口了。”
“啊?”只一瞬,下三白眼就突兀地消失了。凤眼的重点变成上扬的眼尾,整个人又回到有油条吃的状态中:“不……嗯,挺正常的吗?”
你管省重点里抽华子的叫正常?
这个年纪抽华子的人很多,但这个环境就已经抽上华子的人算得上屈指可数。明扬家严禁两个儿子抽烟喝酒,哪怕是家庭聚会都只能沾一筷子哈啤。
“味道大吗?”沈家骏又问。
“有点。”明扬答。
抽了四根,不大才有鬼。戒烟对沈家骏这种人来说有点困难,他开学到现在一根没抽,本想小酌一口却报复性连炫四根,舌头底下估计都起泡了。
明扬心想这味道该怎么办,沈家骏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上好佳。
“吃吗?”
明扬迟疑地拿了一个:“你是受不了嘴里有味道的那种人?”
“对,”沈家骏点点头,“这你都能猜到啊。”
坦白讲,目前他处于没话找话的状态——笑话!你指望上世纪末出生的恋爱小丑在暗恋对象面前说几个字啊,能连词成句就不错了。比起这位爷的失态,明扬就显得没心没肺多了。他原先不喜欢吃糖,今天吃了两颗,突然觉得上好佳味道还可以。
没有他人在场时,这俩之间的气氛就十分尴尬。
“你……”
等半天没等到一个句子,沈家骏只好又点点头,鼓励道:“你说。”
我怎么说得出口啊,明扬欲哭无泪,匡宁来救一下啊。开朗猴子无法开朗,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豁出去道:“干嘛……嗯……”
“嗯?”沈家骏还是十分耐心。
“老……嗯……看我?”
“……”
Oh shit谢他妈 fuck。沈家骏拆糖的手直接凝固,脑子里国语英语串起来骂,骂到最后全变成了火星语,自己都听不懂在骂啥。他抬起头看到明扬真挚的眼睛——太心虚了兄弟们,只好着急忙慌地迅速撇开,痛苦万分地捂住心脏。
这个答案有点惊世骇俗,他不确定明扬知道后会不会在短时间内对学校产生PTSD。
“你……你……”这回换沈家骏支支吾吾。
明扬点点头鼓励道:“你说。”
考验暗恋功底的时候到了。请在手枪级,步枪级,加特林级,短距离导弹级,洲际导弹级,核武器级的范围内,迅速选出伤害最低的核理答案——得亏明扬长得还可以。沈家骏为了防止自己像个变态,不得不叠了一堆甲才说:“长得不错。”
啊,他心花怒放地想,我可以找个地方先死一死吗。
明扬愣了三秒,憋都来不及,直接在红色跑道旁笑出了声。这笑声好像在说不可以,沈家骏恼羞成怒,一拳打在明扬背上。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明扬越笑越放肆,“操,你是断手吗,我就站这呢,你别光顾着打我,赶紧一次性看个够啊。”
沈家骏气绝,管他妈暗恋不暗恋的,先把开朗猴子打到不开朗再说。他越打越凶,最后干脆追着明扬打。
“欸!”踢足球的高一同学喊,“明扬!正好来撑个场!”
“不来!”明扬喊,“我现在有生命危险!”
怎么看都无法构成生命危险的沈家骏跑起步来真的很快。他的腿就好像风火轮,在即将入秋的天空下嘎嘎燃烧,一路烧到明扬没力气为止。惊险刺激地追上后,拳头才正好地,不轻不重地打了对方一下。
“干嘛这么紧绷?”沈家骏笑起来,“我看上去很暴力吗?”
明扬大喘粗气,娇滴滴地猴叫道:“伦家害怕啦……”
……尼玛。
沈家骏蓄力,后退一步。
变身!
他在心里喊,超级赛亚人!
“操!”明扬挨了一记重拳,吃痛地抬起头叫道,“你还说你不暴力!我差点痛噘过去了!”
“谁让你那样说话,”沈家骏嘀咕,“疼没?”
“伦家……”明扬张嘴就来,接收到下三白的警告后马上闭上道,“我不疼。”
“嗯,”沈家骏看了眼手表,选择性无视前面两个字,“正好要下课了。”
两人路过体育器材室,正巧碰上叶子华那帮人来还球。一伙人打了照面,你一嘴我一嘴地讨论下节课补啥作业。
匡宁当即欠打地伸开双臂:“寡人!”
几双眼睛等他说完。
“作业全免。”
操。
他下节课不上,教导主任说的。每年省里都有一支竞赛队伍,匡宁一直在列,从进去起就没出来过。今年的竞赛自习安排在俊逸中学,近水楼台,五名省级队伍的学生周四周五下午的后两节都不上,一直持续到晚自习下课。
“你让骏儿啊坐一下位置行吗?”叶子华问,“我正好有个数列题要问。”
“坐坐坐,”匡宁摆摆手,“您们随便坐。”
“你也不问下我?”沈家骏朝叶子华瞪眼。
“哥们大气,”叶子华期期艾艾,“肯定不会放下我不管的。”
理实班的学生大概分三种派系,一种是数学拔尖的,一种是物理拔尖的,还有一种是数学和物理平均优秀的,这种人的生物通常比前两种好,遗传题算得快且不容易出错。
匡宁算第一种的典型。在所有人化简选择题算式时,它通常三秒内找到特殊反例。这种人的做题方法没有任何参考性,因为你问它怎么做时,它极有可能回答“二分之一加根号二代入该式就不成立”,问为什么这么代,答看出来的。
而沈家骏虽然也算第一种,但做题方法很有人样。就算遇到取值情况过多的题目也能有条有理地给出过程,属于思维活跃但十分周到的稳重型选手。
“哪道啊?”第二种人的典型案例明扬问。
第三种人的典型案例叶子华低着头求完沈家骏然后抬起头对明扬说:“反证再归纳的那道题,压轴卷里的,有印象不?”
“噢!”明扬两手一拍,“也教下我。”
压轴卷里全是压轴题,统共八道,匡宁前四道屈尊写了个答案,后四道基本都在六个过程以内搞定,除了他自己应该没人能看懂。沈家骏叹口气,勉勉强强在期待的眼神中点了点头。
他有点心累,不知道这几天的日记应该摆烂不写还是怒写八个版面,具体到打明扬时使了多大劲用了多少勇气,以及打完后自己的汗毛往哪个方向吹这类无意义细节。
啊。
男生走在大队伍末尾,替自己死去的灵魂默哀半分钟。
毁灭吧。
他拖拖拉拉地回到教室,拖拖拉拉地带着铅笔,拖拖拉拉地看着匡宁神采飞扬地从教室里出去——
然后绝望地在匡宁的位置上坐下来。
身边是换好位置的毒液型室友,身后是隔三秒戳自己一下的手贱版暗恋对象。
“哪不会?”沈家骏问。
“哪都不会。”叶子华答。
明扬负责疯狂点头。
小沈突然想在自己的位置上放一盆白菊花。
好在上课铃一打,来了一位美女实习老师救场。她不走寻常路,PPT里全是古早动漫的主题曲,一首一首播过去,猜到的同学奖励一块榛子味巧克力。
好说。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想。
这压根不是巧克力的问题,这是二次元青年的尊严问题。
JUMP系少年漫画诸如火影忍者海贼王死神银魂之类,歌唱了不到五秒举手人数就超过三分之一。至于少女类的守护甜心梦色蛋糕师吸血鬼骑士之类,女生更是三分之二都能说得上来,顺便还要表明自己最支持哪对情侣。
别说做题,脑子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清醒已实属不易。中间屡次爆发小规模战争,敌我双方激烈陈词,讨论吸血鬼骑士到底该选男主还是男二,三代火影到底死没死等等等等。
全部答完,这堂课才过了十五分钟。
年轻老师被同学们的热情吓到,第一次不知道水课时长该怎么水。上课前,她甚至自作主张地删去了好几题——谁知道实验班里看动漫的这么多啊!
“看电影吧,”老师站在前门,确定了一下教务处的位置才说,“我这U盘里就一部电影,大家凑合一下。”
“耶——”
“不要喧哗!”当老师的头回干这么出格的事,汗如雨下地指了指窗户道,“我也是有领导的!拉窗帘!赶紧拉窗帘!”
学生如此乖巧的次数不多,这绝对算一次。众人赶紧把窗帘关死,紧张兴奋地看向讲台上逐渐清晰的画面。
音乐响起,讲台上一片白色。
是雪,南方人从未见过的大雪。
这样的大雪只有前几年冰灾时才出现过,但当时并不算美景。街道上到处是铲车压过冻雪的泥土,以及水表被冻住后的叫苦连天。
这电影沈家骏没看过,但光看滤镜就知道有点年代了。
女主角从茫茫大雪中穿过,一群吵闹的人走向白雪中的墓碑。
片刻后,她从男主角家里拿出一本相册,在高中毕业的照片中找到已故男友的名字。
藤井树。
音乐响起,画面中出现日本小樽市的海。这是多年后沈家骏对这部电影的全部印象,他意识到重要的人或许在那一刻便决定启程,前往这一生只能抵达一次的终点。而他和对方的回忆,就和这首主题曲的名字一样,叫做《Small Happiness》。
没有痛苦的难关,没有盛大的快乐。只有平凡的,微小的,但足以泪流满面的幸福。
播到这,电影受众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划分。不太爱看儿女情长的同学们开始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比如叶子华指着题目问,沈家骏拿出草稿纸来答。他俩回过头问明扬听不听,明扬指了指讲台,说自己看电影。
“噢,”叶子华挠挠头,“你看这种的?”
“挺好看啊。”明扬耸了耸肩。
再问下去涉及男生的好面子,沈家骏拍拍室友,示意老子只讲一遍你他妈赶紧认真地学。这题其实考的不深,主要是锻炼学生一笔一个步骤的逻辑性。讲了没几步,叶子华便一步步自己往下写了。
趁着他写,家骏偷偷摸摸地回了头。
明扬没有看他,当然也没有看向教室里的任何人。电影里的台词温柔如魔咒,他的瞳孔里有暖光,一点一滴溢满了华年。
第6章 坑爹
如果从叶子华的角度上来讲,这电影的走向每一步都很离奇,他大概花了五分钟时间来理清到底谁他妈叫他妈的藤井树,以及到底他妈是哪个藤井树喜欢哪个藤井树——浪漫细胞全给游戏充钱了,剩给别的不多。
沈家骏本来还想认真看的,但叶子华这逼实在离谱,搞得他怎么努力都代入不了。
“意思是这男的跟这女的同名,然后这女的跟那女的长一样?”叶子华掰着指头问。
“大概吧。”沈家骏转着笔答。
“那这个一直拿着棍子烧来烧去的男二是从什么时候出场的?”
“开头,”家骏继续转笔,“他的名字好像在开头出现过。”
“哦,”叶子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意思是男二喜欢这个替身?哦我懂了,那种剧情是吧,男主是替身文学,男二是你的爱情为什么不排队文学,两种文学组在一起就变成了我想和孤寡嫂子谈恋爱文学。”
什么东西,沈家骏大惊失色,我俩在看同一个电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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