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洲?”
江元洲在路嘉洋的轻唤声中猝然抬眸。
“还是和过去一样爱走神啊。”
视野中生一副冷冽眉眼的人笑得像春日化雪:“刚问你的话听见了吗?”
江元洲诚实摇头,默默拉近与路嘉洋之间的距离,温声细语:“哥,能再说一遍吗?”
“问你租住的房子收拾好没有,昨天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说你舅舅找人去打扫了吗?”
“嗯,都已经收拾好了,今天只需要把带来的行李整理进房子就可以。”
路嘉洋闻言,思索问:“那你晚上有安排吗?”
江元洲摇头:“哥有什么安排?”
“我来接你前,室友问我要不要带你和他们一块吃顿晚饭。”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你和他们约好了一起吃晚饭?”
“那倒没有,不过平时都是一起吃的,你要是不想,我给他们发条消息就行。”
“下次,”江元洲道,“今晚想和哥单独吃。”
路嘉洋轻笑了声应好,从斜挎包里翻出手机,埋头往寝室群里发消息。
边发边跟江元洲闲聊:“七中的入学手续都办好了吗?”
“嗯,明早直接去上课就行。”
“明天就去?”路嘉洋动作微顿,抬眸看了江元洲一眼,“身体能跟得上吗?”
“嗯,康复期各项指标都没问题,医生说短期内只要别过度劳累。”
路嘉洋又多看江元洲几眼,才点点头继续发消息。
发完消息没过太久,司机便在一处小区前停了车。
路嘉洋下车看清周遭,瞬间出声问江元洲:“你打算住校吗?”
路嘉洋并非土生土长海市人,但到底在海市生活了十几年。
虽说家不在这一片区,却是在这一片区上了三年大学。
这小区他一看周遭,便清楚地处什么路段。
离七中虽不算远,但也着实不近。
五六公里的尴尬距离,公交地铁都少说要半小时。
对于寻常学生来说,骑车挤公交怎么都行,可江元洲,路嘉洋不太放心。
至于住校,路嘉洋就更不放心了。
江元洲带上车门,摇头应:“不住校,走读。”
路嘉洋见他往后备箱走,先他一步上前。
继续问:“这里离你学校不近,你有想好每天怎么去上学吗?”
“舅舅安排了司机。”
路嘉洋松了口气。
他走到打开的后备箱前,刚准备去提后备箱里的行李,一只手忽地覆上他手背。
“哥,我自己来吧。”
大概是穿长袖的缘故,江元洲掌心有点烫。
少年人宽大干燥的手完完全全将路嘉洋手背覆住,路嘉洋这才发现,江元洲竟然成长得连手都比他的手大了些。
这感觉很奇妙。
要知道,过去每次他牵着江元洲去干点什么时,都是他将江元洲的手牢牢包裹在掌心。
分明近在眼前屁点大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愣神的功夫,江元洲已经将行李从后备箱拎出。
路嘉洋回过神来,轻笑了声:“箱子挺沉的,真不用我帮你?”
江元洲将拉杆拉出,鸦羽般的睫毛盖下:“哥,我力气比以前大了。”
路嘉洋见跟前人垂眸看他解释得认真,忍不住逗:“这么了不起,大多少了?”
江元洲推着路嘉洋就往小区里走,岔开话题:“距离很近,楼里有电梯。”
电梯停到12层。
简装的新楼一层三户。
江元洲拖着行李走到最靠南那户门前。
抬手在密码锁上按了几下,忽地侧过身喊路嘉洋:“哥。”
路嘉洋正倚在门边看窗外街区。
海市绿化很好。
随处可见凉亭密树。
四五点的时间,居民区最为热闹。
初小放学,老人牵着玩闹的孩童。
自行车铃混进夏末蝉鸣。
路嘉洋抬眸,笑入眼底地应江元洲:“嗯?”
江元洲的话语忽地卡顿了片刻。
视线流转在落到路嘉洋身上的日光许久,才找回声音:“录个指纹。”
路嘉洋也没觉得不妥。
自然伸手照着江元洲指的地方按下。
而后便见江元洲低垂着脑袋认真存好,像得了糖的孩子似的让开门前的位置,对他道:“哥,你来开。”
真是一点没变。
路嘉洋轻笑上前。
随着“滴答”一声响,大门向外打开。
屋内漆黑一片,客厅窗帘紧拉。
单扫一眼,应该是户两室一厅。
打扫过的屋子浮动着淡淡清香。
路嘉洋率先迈入。
听着身后门锁落窍,他迈开腿刚准备先去将客厅的窗帘拉开,忽地一股力道将他往后一揽。
他瞬间毫无防备地跌入身后人怀中。
江元洲的胸膛和他的掌心一样滚烫。
少年人不加掩饰的炙热沿着路嘉洋冰凉后颈,一路顺脊骨烧下。
路嘉洋尚未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江元洲柔软的头发缓慢扫过他耳廓,又顺着发尾蜿蜒,轻蹭他泛出浅粉的后颈,最终埋入他微凉颈侧。
傍晚车铃轻响的寂静之下。
江元洲近乎喟叹的声音闷在路嘉洋耳侧响起。
“哥,我好想你。”
第三章
果然。
还是不太能适应现在的江元洲。
江元洲以前也经常抱他的。
走夜路怕黑的时候、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受到惊吓的时候,感觉委屈的时候……
拥抱于他们而言如家常便饭。
只是过去江元洲小小一只,抱着他就像只往人怀里拱的撒娇小猫。
而现在,变大型犬了。
分明只高半个头而已,路嘉洋被江元洲从背后拥着,竟生出了一种如被蝉丝包裹到密不透风的感觉。
大概是太想了。
江元洲抱他抱得很紧,紧到仿佛要将他嵌入骨肉。
路嘉洋适应半晌,抬手,轻揉了两下江元洲半埋在他颈间的脑袋。
江元洲微侧过脸。
少年发烫脸颊轻蹭过路嘉洋微凉掌心,眷恋地停留过片刻,才终于站直了身将路嘉洋放开。
路嘉洋轻笑一声收回手,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傍晚的阳光倾泻入室。
路嘉洋又将窗户打开,拉上纱窗,而后转回身看江元洲:“饿了吗?”
江元洲不答反问:“哥你呢?”
“还好,”路嘉洋走向江元洲,“你要是饿,我们就先去附近找找吃的,要是不饿,就先收拾行李。”
江元洲抬手看了时间。
刚过五点。
贴身带回来的行李不多,于是他道:“在客厅等我十分钟可以吗?我简单收拾一下。”
路嘉洋走到他跟前,不太习惯地微仰头看他:“等什么,两个人一起收拾不快吗?”
说着便直接从他手里拉过行李箱。
这房子是南北面的两室设计。
客厅居中,主卧在南,次卧在北。
路嘉洋拖着行李往南面去,听见江元洲在身后轻声解释:“床单被褥昨天家政来全都已经铺好了。”
路嘉洋闻言,顺嘴问了句:“次卧也铺床了?”
“次卧没床,改成了书房。”
听见这话,路嘉洋脚步一顿,转过身笑看向江元洲:“还以为你房子租得离海大那么近,是打算让我经常来和你一起住,看来是我想多了?”
路嘉洋语气里玩笑成分居多。
但说的也是实话。
这小区离海大比离七中都近。
直线最多两三公里。
随口的玩笑得来了江元洲认真的回答:“是打算和哥一起住,哥现在,不想和我睡一张床了吗?”
路嘉洋被江元洲的反问问懵了一瞬。
他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现在的个头。
江元洲出国前,两人的确是一直一起睡的。
因为江元洲怕黑,并且睡眠质量非常糟糕。
虽然在江元洲离开前半年里,他曾尝试和江元洲分开睡过。
倒不是因为知道江元洲半年后会走。
毕竟江元洲出国治疗起于一场非常突然的事故。
之所以提出和江元洲分开睡,是因为那年他高三。
临近高考,原本9.30结束的晚自习推迟到了10.30。
从学校回家要骑20分钟自行车。
到家洗漱完睡觉,基本都已经十一点半左右。
彼时江元洲还在读初中。
两人早上上学的时间差不了太多,夜里江元洲又总等到他回来才肯睡觉。
短短两周,本就单薄的少年更显瘦削。
路嘉洋吓得当即提出了分开睡。
然而分开睡第一天,路嘉洋晚自习放学回家,一抬头,就见江元洲房间灯火通明。
路嘉洋给江元洲发消息,没得到江元洲回复。
江元洲房间的灯却是一直亮着。
亮到凌晨一点,路嘉洋躺不住了。
他随便披了件外套冲去江元洲家,轻车熟路推开江元洲卧室房门。
床上仰面躺着的少年瞬间朝他看来,神色清明。
路嘉洋叹了口气,结束了短短两个小时的分开睡尝试。
最终他退而求其次,不容置喙地要求江元洲不可以再每晚都守到他回家才睡。
江元洲不是十分情愿地应下,这事才算解决。
路嘉洋从记忆中抽回神来,对上江元洲望向他的漆黑双眸。
江元洲的眼睛真的非常漂亮,纯粹、清澈、任何的情绪流转都能从那双眼中直观传出。
此刻那双眼中浮动的,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山雨欲来的失落。
路嘉洋看着,下意识像过去一样,抬手安抚性地轻捏江元洲耳垂。
“怎么可能,就是你现在这个头,要还是以前你我房间那床的大小,恐怕半夜你和我之间至少要摔下床一个。”
江元洲微凉的耳垂被路嘉洋捏得逐渐发烫。
他纤长的睫毛缓缓盖下,视线顺着路嘉洋贴在他脸侧的掌心,一路蜿蜒至路嘉洋劲瘦白皙的小臂。
路嘉洋皮肤很白。
是和冷淡长相完全相符的冷白调肤色。
但就像他拥有着与冷淡长相完全不符的热心肠一般,他像雪一样的皮肤下,同样藏着能将雪融化的火焰。
这些火团子平日里蛰伏于皮囊之下,仅在某些瞬间,会冒出点影子。
比如江元洲从后抱住路嘉洋时,呼吸扫过后颈,白皙颈间缓慢浮现的红。
比如路嘉洋手肘微曲,肘间微不可见的粉。
像仅现一瞬需要人耐心等待的昙花。
漂亮得往人心间挠痒。
江元洲垂在腿侧的手轻动。
不等抬手,路嘉洋已经先一步收回手,拉上行李继续往卧室走去。
走到卧室门前,推开门。
看清门内的瞬间,路嘉洋忽然额头抵上门框,笑了。
卧室的窗帘是双层设计。
一层白色纱质窗帘,一层冷色调遮光窗帘。
这会卧室里的遮光窗帘被绑在两侧,仅有纱质窗帘拉着。
朝南的房间采光很好,傍晚染了温暖颜色的夕阳落入,将卧室铺得干净温馨。
嵌入式衣柜在入门左手边墙壁,正对着床。
那床……大得够同时并排躺四名成年男性。
江元洲跟上来轻喊了路嘉洋一声“哥”。
路嘉洋止不住笑地抬手拍了拍江元洲肩膀:“哥感受到你的诚意了,哥会经常来睡的。”
江元洲随身带回来的行李很少。
两件单薄外套,一套短袖一套长袖和两双鞋。
路嘉洋拿过两套衣服折叠。
叠好时,江元洲已经将鞋、外套和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各自规整进了合适的地方。
他将两套衣服摆进单独柜格,听见江元洲声音:“哥,谢谢你。”
路嘉洋随手揉了把江元洲一头柔顺的卷发:“跟我客气什么。”
江元洲由着一头卷发被路嘉洋揉乱,温顺道:“晚饭我请客。”
路嘉洋笑了声,不跟他客气。
两人在小区附近找了家口味清淡的菜馆。
吃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
菜馆旁刚好是绿化河道。
夜里点了灯,不时有渡轮鸣响。
路嘉洋提议:“逛会消消食?”
江元洲点头,两人便拐进了河道。
河道上散落着和他们一样饭后散步的、夜跑的、间或有几个钓鱼的。
静中有闹。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闲聊着三年里各自经历的琐事。
虽说三年里两人经常视频,但真正意义上能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准确点说,是能双向聊天的时间并不多。
尤其是江元洲刚出国那年。
每天做不完的身体检查,抽血、挂水、拍片。
很多时候视频连通时,江元洲都累得没有力气开口说话。
可江元洲又执拗要和路嘉洋视频。
每当这时,路嘉洋就会找个绝对安静的地方,细细碎碎地掰开了日常里的趣事,一件一件地讲给江元洲听。
江元洲躺在洁白病床上呼吸微弱地听着。
听到抵不住疲倦缓缓合眼,听到路嘉洋凑到手机边对他温柔说晚安。
绿道正好有条通往江元洲所住小区的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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