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羽话没说完，那边突然传出的哭泣声吓了他一跳。宣琴哭了，压抑不住的那种啜泣，边哭边说:“小羽，薇薇她……”
在宣羽印象中，宣琴从来没这么哭过，他甚至都不记得宣琴哭过，这是第一次，这种猝不及防的情绪外露像是有什么东西一锤子敲在他心门上，敲得他心里发酸，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宣琴的哭声小了下去，他才问:“你们在哪个病房？”
“你要过来？”宣琴问。
“我在医院门口，”宣羽说，“我看看你们就走。”
宣琴报了楼层号和病房号，宣羽挂断电话，去旁边商店买了个果篮拎着上了楼。
宣羽上去的时候宣琴正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发呆，看见他过去，刚擦干的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宣琴憔悴了不少，宣羽看了两眼就不忍心再看，他喊了声姑姑，接下去竟无话可说，宣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勉强扯出一丝笑，说:“期末考试考完了？”
“嗯，”宣羽点了点头，“考完了。”
“考完了就要准备进厂了吧？”宣琴又问，“定了什么时候了吗？”
“我不进厂。”宣羽说。
宣琴疑惑地看着他，宣羽说:“我考进了单招班，明年考大学。”
宣琴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他，“你，你想念大学？我以为……”
“以为我没想过念大学？”宣羽打断她。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宣琴忙解释，“我只是，只是……”
“只是看我混了两年，就以为我打算混一辈子了，”宣羽笑了一下，轻声说，“姑姑，你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小羽……”宣琴的眼睛又红了，“姑姑、姑姑对不起你。”
“没事，都过去了，”宣羽低下头用力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真的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特别好。”
宣羽不能说自己没恨过宣琴，如果不是她的袖手旁观，他现在一定是另一番景象，但是过了那么长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不多的恨意早就被时间冲得虚无缥缈，再想恨却恨不起来了。
如今的宣琴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为儿女操碎了心的平凡母亲，他同情她，心疼她，还有对她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的感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宣羽看了看病房门，说:“我能进去看看她吗？她愿意见我吗？”
宣琴掏出纸巾使劲按了按眼睛，转身推开门，“进来吧。”
第121章
踏进病房前，宣羽都没想好要以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林薇薇，可就在看到林薇薇的一瞬间，他觉得摆什么表情都不重要了。
他差一点没认出病床上躺着的人是林薇薇。
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脸似乎小了一大圈。这才多久，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宣羽已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同情有，唏嘘有，心疼也有。
“薇薇，小羽过来看你了。”宣琴走到床边轻声说了句。
林薇薇没睡着，她缓缓睁开眼睛，在看清楚床边站着的宣羽时，她又重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不动了。
整个过程很平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宣羽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就决定出去了，林薇薇的样子他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宣琴跟着他出了病房，两人往边上走了几步在窗口站定。
“目前什么情况？”宣羽问宣琴。
“从前天到现在一直在做检查，”宣琴说，“除了检查就是化疗，昨天今天各做了一次，她不太适应，反应大，身体很虚。”
宣羽点了点头，怪不得脸色差成那个样子。
“我对不起薇薇，”宣琴突然又开始哭，“其实薇薇前一个月就开始经常流鼻血，我也没在意，只以为是她学习太拼，过段时间适应了就好了，谁知道，谁知道……”
宣羽心里不是滋味儿，他搂了搂宣琴的肩膀，又很快放开，他不会安慰人，但是什么都不说又说不过去，“你别哭了，相信医生吧，医生会有办法的。”
“能有什么办法啊，”宣琴用手帕捂着眼睛，小声啜泣着，“医生说要做什么干细胞移植手术，可又找不到合适的，……我和你姑父昨天做了配型，结果还没出来，医生说要是我们两个的不合适，就只能等，……小羽啊，姑姑、姑姑是怕薇薇等不起啊……呜呜……”
宣羽这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感觉说什么都不太合适。这种情况下，安慰是最苍白的语言，但是除了安慰，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宣羽打算再进去看看林薇薇便回去了。林薇薇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躺着，应该是睡着了。趁宣琴去卫生间的功夫，他把来之前在银行取的三千块钱现金塞进了林薇薇枕头底下，招呼都没和宣琴打，便直接离开了。
他不知道宣琴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从医院离开后，宣羽没有急着回镇上。现在回了出租屋也只有他一个人，没什么意思，他想了想，正好今年入夏了衣服还没买过新的，既然来了，他想去步行街逛逛。
逛街的时候他看中了一款短袖短裤的运动服套装，上身蓝白相间，下身蓝色，他提出要试的时候店员又告诉他同种款式的还有另一种颜色，上身黑白相间，短裤是黑色的，他看了一下，两种颜色都不错，便试了一个颜色，把两套都买了。
他想好了，如果顾尚喜欢，他就和顾尚一人一套，如果顾尚不喜欢，反正颜色不同，他一个人也能穿。
买完衣服后，他又去看鞋，看了一圈也没拿定主意。他想给顾尚买双运动鞋，又怕顾尚不喜欢，最后还是放弃了，他想着等顾尚放假了两人再一起来选。
逛了一圈，宣羽打算回去了，坐上公交车的时候收到顾尚的信息。
-还在医院吗？
宣羽看了看时间，一点十分，还没上课，他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在哪呢？”顾尚接起来问。
“刚上车，正要回去。”宣羽说。
“吃饭了吗？”
“没，太热了，吃不下，”宣羽说，“我晚点去买菜，晚上你回来给我做饭吧。”
“好啊，”顾尚说，“想吃什么多买点儿，哥哥给你做。”
“你看见我们楼下早餐店门口炸油条的那口锅了吗？”宣羽问。
“见过，怎么了？”顾尚纳闷。
“你的脸，”宣羽说，“跟那锅一样大。”
“我操！”顾尚乐了，听到宣羽还能开玩笑，他松了口气，“好了不说了，你锅哥我快上课了，挂了啊。”
“挂吧锅哥，”宣羽笑着说，“下午我买口砂锅去，给你炖鸡汤喝。”
“行，你看着买吧。”顾尚说，“哎对了，饭吃不下也要吃点，不能饿。”
“知道了，锅大爷！”宣羽说。
宣羽下车后没回出租屋，直接去了市场。大夏天的市场里没什么人，大多店门都关着，想找个买砂锅的店都找不到。他溜达了一大圈，最后找到一个卖小家电的店，进去买了个插电的电炖锅出来了。
买完锅，他又去卖家禽的地方褪了只鸡，然后去菜场随便买了点菜就拎着回了出租屋。
宣羽回去后先洗了个澡，出来后进厨房把鸡拿出来洗干净整个塞进炖锅，放上水，倒了点料酒，切了两片生姜扔进去，插上电就开始炖了。
他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确定电炖锅能用，便转身进了卫生间，洗澡换下来的衣服得洗，新买的运动套装也要过一下水才能穿。
洗完衣服晾好快四点了，屋里已经能闻到鸡汤的香味，他突然觉得有点饿得慌，才想起来从早饭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
中午顾尚还叮嘱他吃饭来着，一忙就忙忘过去了，啧，这要是让把吃饭当责任的顾小尚童鞋知道了，又得挨训。
宣羽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鸡蛋放水里煮熟吃了。吃完后，他把买回的菜拿出来洗洗切切，都弄好后，顾尚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放学的时候顾尚接到黄毛的电话，问他期末考试考完了没，两位老人想他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吃个饭或者住一晚，陪老人说说话。
“阿婆身体怎么样？”顾尚一手拿着手机，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就那样吧，”黄毛说，“吃饭要喂，走路要扶，大小便……大小便总是弄到裤子里，我天天的洗几次。”
黄毛语气里没有抱怨，却有无奈，顾尚停下脚步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我后天考试，考完就回去。”顾尚说，“你再辛苦几天，等我回去我来想办法。”
第122章
顾尚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宣羽正窝在沙发里看体育频道直播的球赛。
“菜我都洗好切好了，”顾尚换鞋的时候宣羽说，“就等大厨回来发挥了。”
“好嘞，”顾尚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回房间拿了条短裤，“洗个澡先，一身汗。”
宣羽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快快快！饿死了！”
“嘿！”顾尚吼了一声，扑到宣羽身上挠他，“虐待我有快感是吧！”
“哈哈哈……”宣羽身上痒痒肉不少，扭着身体大笑，“快起来，脏死了！”
顾尚把手伸进他衣服里摸，逮着他的脸胡乱亲着，亲完脸又去咬他锁骨，然后抬起头看着他，“怎么一股鸡汤味儿？”
“我炖了鸡，”宣羽偏头闻了闻自己身上，“我身上也有？”
“嗯，脸上，脖子上也有，”顾尚又低头闻了闻，“你是不是用鸡汤洗澡了？”
“啊，挺舒服的，又香又滑，”宣羽说，“你要试试吗？”
“我就不浪费了，”顾尚低头又在他脖子上舔了舔，“我吃你就够了。”
宣羽仰头重重喘了两声，推了顾尚一把，“快去洗澡，我真的饿了。”
宣羽倒没说谎，一天没吃了，两个鸡蛋顶不了什么，现在急需食物补充能量，况且再这么亲下去，没两个小时吃不上饭。
“嗯。”顾尚用力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爬起来往浴室走，“哎我这命啊……啧啧！”
宣羽倒在沙发上笑了半天，笑完后觉得轻松了不少。
顾尚洗完出来的时候，宣羽正在厨房尝鸡汤，看见他连忙叫他:“你来尝。”
“你尝呗，差不多得了。”顾尚嘴里这么说，还是走了过去，就着宣羽手里的汤勺尝了一口，“有点淡了，再加半勺盐吧。”
“哦，”宣羽挖了半勺盐，“行吗？”
“行，加吧，”顾尚说，“加热一会儿就能喝了。”
顾尚炒菜的时候，宣羽点了根烟靠在厨房门上。顾尚身上就穿了条短裤，宣羽盯着他看了会儿，砸了咂嘴说:“能不这么浪吗？”
“不能，”顾尚回头冲他挑了挑眉，“男为悦己者浪。”
宣羽翻了个白眼。
顾尚把锅里的菜盛出来，走到宣羽面前把他嘴里剩下的半截烟抽出来猛抽了一口，说，“在家你也可以浪，浪给我看就行，出去别浪。”
“原话送给你！”宣羽指着他，恶狠狠的，“别老他妈瞎浪，矜持一点，听到没有？”
“啧！啧啧啧！”顾尚摇了摇头，“家有悍妻，日子不好过哦！”
宣羽在他屁股上掐了一把，“嗯？悍妻？你再说一遍？”
“嘶——我错了羽哥！我错了，夫，悍夫行了吧？”顾尚赶紧认错。
“悍夫？”宣羽眯起眼睛。
“啊，”顾尚憋着笑，忙改口，“不悍不悍，一点都不悍，贤妻，不不不，贤夫！家有贤夫！”
“真乖啊宝贝儿。”宣羽拔掉他嘴里的烟，凑过去在他嘴上狠亲了一口，然后抱着他笑了好一会儿。
顾尚动作很快，三菜一汤没一会儿就做完了。宣羽洗了碗筷放在茶几上。
“今天做多了，咱都得发发力了。”顾尚看着桌上的菜说。
“嗯，多吃菜，少吃饭。”宣羽说，“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期末考？”
“大后天。”顾尚说。
“考完了回外婆家吗？”宣羽问。
“回，”顾尚低着头吃菜，“不过没几天就得过来，成绩单出来了就要补课。”
“补一个暑假？”宣羽问。
“那倒不用，”顾尚说，“一个月吧，总要留时间给大家休息，开学就高三了，累病了怎么办？”
两个人都没了声音。顾尚愣了一会儿，问宣羽:“林薇薇……她怎么样？”
“不好。”宣羽说。
“你姑姑她……”顾尚又问。
“也不好。”宣羽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了看就回来了。”
“嗯，”顾尚点点头，两人沉默着吃饭，快吃完的时候顾尚说，“我考完了你跟我一起去我外婆家，住几天就回来。”
“行吗？”宣羽有些犹豫，“暑假不回家就算了，还跟着你跑那么远去乡下住，到时候你外公问起来怎么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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