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里突然的沉默,也让羽辰笙心里原本的那份不安越发强烈。“怎么了赵医生,我得的病很严重吗?”
赵霖有些犹豫,顿了好一会,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个让他崩溃的病名。
“是……阿尔茨海默症。”
“怎么可能……”一定是听错了,那人嘴角细微的抽搐着,他摇头苦笑:“我,我不信,你骗我……”
赵霖知道,也许这个消息,足以让这个孩子备受打击,可他是医生,他不能隐瞒病情。“那我再问您一次,您今年多少岁了。”
“2,24……”
“可您上次给出的答案是23。”
“……”
“医院电脑的就诊系统可以看见您所有信息,当然包括出生年月日,所以羽先生,其实您今年已经27岁了。”
“是嘛……”
那双微微泛棕的瞳孔依旧好看,只是这一刻什么都没有了。
“我知道您很难接受,毕竟这个发病年龄大多是60岁以上人群,但也有极少的可能在30岁左右。记忆力减退,多疑,重复性动作,早期的症状并不明显,所以容易被忽视。”赵霖轻拍上他的肩头,试图给这个孩子一点安慰。“这种病,虽然得不到根治,但你还年轻,能够吃药改善,千万别放弃。”
已经逐渐听不清楚的话语在颅腔内嗡嗡作响。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明明就快要脱离深渊了,我怎么还是看不见光亮……
“这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病变,你现在还在初期,日常的生活没什么大问题,发病的原因有很多种,包括长时间的情绪抑郁,睡眠不足,较少的社交,当然也有遗传。”
“说实话,我从业二十多年,您是第二例三十岁左右发病的患者。”
目光溃散的人,脸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经历了那么多程度更深的痛楚,如今却还是一副控制不了的狼狈模样。
与那人温暖的过往,刹那间便在眼前撕碎,落入尘埃里,永远窥不见天日。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可除了认清残酷的现实,羽辰笙什么都做不了。
垂落下来的眼皮很重,礼貌退场的笑容也苦。“我知道了赵医生,谢谢您。”
“请稍等,我帮您开药。”
羽辰笙淡淡的回道:“不用了……”
这种病既然不能根治,他不想拿这些无用功来麻痹理智,至于原因,就当是药太苦了吧……
苦,不想吃。
“等等!”
赵霖想去拉住转身离开的人,却被那人冰冷的眼神劝退。
空洞淡然的双眸,没有希望亦没有曙光,结了一层剥离不开的寒霜。
赵霖的心咯噔了一下,还是将药名写在了空白纸上,递了过去。“药店也可以买到,拿着吧孩子,你就当是我作为医生,给你微不足道的关心。”
麻木到四肢僵硬的人接过,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是要道歉还是道谢呢……他想不出来。
医院的科室内多的是形形色色的患者,他们争先恐后的想要得到生的救赎,只有那一抹落寞瘦小的身影,放弃了所有希望。
又或者说,并没有希望。
拿在手上的诊断报告已经皱成一团废纸,汹涌的滚烫糊了视线,羽辰笙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建筑物,他的世界里,全是没有色彩满是尘埃的铜墙铁壁。
唯独这一次,他再也找不到出口了……
第75章 我只是维护我老婆
路辞铭紧绷的神经在池沐泽开门的那一瞬间得到松懈。
他脸上染了不少的淤青,从嘴角渗出的血迹也是清晰可见。
“少爷……”
出于担心,巩豫想上前查看伤势,那只伸出的手,却被池沐泽轻轻挪开。
“巩叔我没事,先把里面那个人送到医院,我可不想他这么轻易就死了。”
话语刚落,门口的黑衣大汉,就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抬了出来,房间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断了的桌椅,还有散落的文件。
路辞铭是见过世面的人,社会上那些黑帮的案子,他没少涉及,可面对如今许林寻的惨状,他还是害怕了。
那人身上近乎没有一块好地方,皮下的斑驳渗了出来,冒着点状的红丝,拳拳到肉,寸寸刺目。左手应该是骨折了,扭曲的垂在空中,用血肉模糊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
被池沐泽眼里凌厉的寒光,淡漠的扫身上,路辞铭不由得哆嗦了几下。
“路律师,接下来的案件流程就麻烦您了。”
“……”
“人是一时半会醒不了的,您跟巩叔去医院守着吧,至于酬劳问题,只要开个价,多少钱我都同意。”
“我……”
池沐泽看得出他的顾虑,伸手擦去嘴角血渍的动作,像是宣告捕猎者的胜利。“放心,这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会承担所有的后果。”
路辞铭想不出任何理由去拒绝,抛开池沐泽强硬的手段不说,其实这就是他本职工作。
“好,电话联系。”
哎,看来置身这趟浑水后,便永远脱不开身了。
路辞铭捡起地上的协议,跟着那群人相继离开。
看着还停留在自己身旁的巩豫,池沐泽给他递过去一根烟。
“都走了,说吧。”
巩豫接过,揉搓在手心里,那双眼里恢复了,只对池沐泽独有的和蔼。“少爷,老池总来了电话,是询问那笔资金流动的走向,毕竟五百万,也是个不小数目。”
巩豫口中的老池总,是池沐泽的父亲池维炀,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除了流淌在骨子里相同的血脉,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感情。
六年前被他撕毁所有草稿图的场面,仿佛还历历在目,池沐泽释怀的笑笑,续上一根烟后点了火,吐出的雾气缭绕眼前,一时间,巩豫已经看不清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你如实回答就行,他不是一直想让我成家立业吗?我是在维护我的老婆,我又没有错。”
“一切听从您的意思。”
“辛苦了,巩叔。”
“这是我应该做的,池少爷。”柔声细语的一句关怀就能让上了年纪的老爷子顿感欣慰,仿佛这些天所有的疲劳都烟消云散。自从这个小少爷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后,说出来的话又恢复了十年前的人情味。“那我就先走了,如果有变动,我会及时跟您报备。”
在得到池沐泽点头允许后,巩豫才安心离去。
池沐泽领口上大部分的血渍都是许林寻的,他嫌弃的将里面的衣服褪去,单穿一件外套,用散下来的刘海盖住了眼角的淤青。
手机屏幕里,显示着那人的未接来电,池沐泽立马心慌的回拨了过去。
无人接听。
第二次,第三次,十几次…
结果都是如出一辙。
辰辰,生气了。
肯定是他不守时。
刚跑出去的人折返了回来,拿起桌面上织的乱七八糟的红围巾后,又匆匆下了楼。
第76章 会有人陪你等雪吗?
辰辰,接电话啊……
车辆行驶,穿过所有拥挤的人群,窗外的高楼飞速转换,他还在寻找他的小孩。
☆——————
可沉重的打击已经压得羽辰笙喘不来气,他蹲坐在医院大门的台阶上,目光所及的远方,逐渐溃散成迷雾。
随意扔在一旁的手机,不断响起来自池沐泽的电话,麻木的人却连接听的勇气没有。
本以为拨开荆棘后,便能拥有一朵只属于他的玫瑰。
可玫瑰的茎叶上,会长满数不清的尖刺,每每触碰,都会疼痛难忍,更何况还是他这种因为天生缺陷,而注定永远得不到的人。
口袋里珍藏的合照握在掌心,扬言说要陪伴他一生的少年,笑容被定格得依旧温柔烂漫。
要如何与你道别?
思来想去他还是红了眼眶,淡淡的吻痕印在上面,混着一滴滚烫的斑驳。
他与他的故事,以遗忘开头,最终也会以遗忘结尾。
舍不得与你别离,但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庆幸你还不清楚原由,对你不公平的结局可以改写。那就到此结束吧,我会耗尽所有生命记住你。
但请你永远忘了我。
隐忍的呜咽声在喉结处滚动,他将头埋没在双臂里,任凭周围异样的目光肆意落在身上。
羽辰笙无暇顾及,也生不起任何情绪,他这一生里最后的光亮,伴随着诊断报告上冰冷却又醒目的文字,死在了九月的尾声。
他早该想到的,即使两情相悦,到头来终究会是一场妄想的空欢喜,又何必去耽误人家。
“原来,已经快到十月了啊……”
自说胡话的人,无神的双目盯着云边,似乎没有察觉到,眼角的泪已经蔓延至下颚。
“今年,会有人陪你等南方的雪吗?”
沉默半晌后,他又旁若无人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嘴边带着明媚的笑意,与将近的暮色中和镶嵌,却写满了凄婉苦涩。
“会有的,因为你值得。”
由远至近的鸣笛声震耳欲聋,他本不想理会,直至下一秒,身旁熟悉的声音响起。
“羽辰笙!”
这张精致的五官很好认,擦身而过时,路辞铭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回过神来的人,愣愣的抬头。“路律师?”
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手里的报告单被揉成一团,羽辰笙别过脸,冷冷回复:“我来体检。”
“你跟池沐泽什么关系?”
好在巩豫现在还没跟过来,不然路辞铭哪有胆子上前搭话,问得有点突兀,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必须有答案。
“你怎么认识他?”
“请先回答我的问题。”留给他时间并不多,路辞铭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焦急。
“我们……”失落的双眸黯淡无光,他无奈的笑了笑。“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他能动手把许林寻打成那样?”路辞铭困惑,池沐泽在羽辰笙面前就换了个性子,这叫他怎么信。“羽先生,我是您的代理律师,您必须跟我说实话。”
羽辰笙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担架上躺着的人很眼熟,他想凑近看清那张脸,却被身旁的护士拦住。
“麻烦让一下,病人现在需要急救。”
那人被推送着进急救室内,左手垂落下来的无名指上,佩戴了一枚婚戒,款式很老套可羽辰笙认得,因为那是他三年前亲手买的。
“许林寻?”
“不可能……”
许林寻从来不会带戒指的。
羽辰笙慌忙跟了过去。
直至红灯亮起,他还是没能看清他想知道的真相。
第77章 我不怕疼,我只是怕你疼
身后传来几声叹息。
“羽先生,他真的是许林寻。”路辞铭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我到达A市的时候,池沐泽安排人的带走了他,就在一小时前,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动手了。因为一直被人盯着,我实在找不到办法联系你。”
沉默良久后,那人本就空洞无光的瞳孔里,依旧找不出一丝情绪。
“我知道了,路律师。”
事不关己的姿态,陌生到让路辞铭心里发怵,他试探性的问出口:“羽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
那份撕碎的诊断报告,静静的躺在了垃圾桶内。
对我来说,见过一眼花开就足够了。这条路上荆棘太多,我不怕疼,我只是怕你疼。
“你去哪?”
路辞铭高声喊住那抹逐渐愈行愈远的背影。
这次,不管你是骗我也好,保护我也好,我都要离开了,我本就,谁也不要。
人满为患的狭小楼道内,只剩下一句听不太清的回答。
“去见他。”
☆——————
南方多雨,秋季尤甚。
天边染成青灰,朦胧环绕着这座城市,雨势将近。
手机屏幕亮起,也依旧是那个不曾停歇的来电,羽辰笙望着备注上的名字出神,好一会后,才鼓足勇气按下了接听键。
“辰辰,我还有几分钟到家,你等我,我陪你去复查。”
“我就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多了几分焦急:“那,我过去接你好不好……刚才真有事情耽搁了,你别生我气。”
“我在正北门。”
最后一次见面了沐泽,请原谅我自私懦弱,往后短暂的余生里,我所留存的这份回忆,至少能让我并不那么孤独。
“好,我马上到!”
秋季泛黄的树叶,还是等不到春归温暖的花开。
挂断的提声音拉长得刺耳,一段自以为美好的故事,也迎来了属于他的结尾。
所有伤人的措辞,尽数在脑海中凝聚,他告诫自己不能心软,要努力将这次邂逅,成为永别。
乌云越压越低,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的轰隆,鼻尖处落下一滴冰凉。
大雨,终究还是来了,可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了那把伞。
躲雨的人群四处逃窜,浅紫色的发尾在磅礴里湿透,任凭冷得刺骨的寒意肆意袭来,他也不曾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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