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落下许多灰尘,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观南镜努力忍住眼泪,在空气中也像溺水似的恐惧,本能地环住救命稻草,比如学长的脖子,和他说对不起,被对方揪面团一样揪了一下他的脸:
“真是的,别借着这种机会撒娇啊。”
不过尽管这麽抱怨着,他也没非要把对方丢下去就是了,而是勉强学着夏油杰那股子对谁都像是泡妞一样的妥帖劲头拿出手帕来囫囵给他擦了擦脸。由于不常做这项工作,五条大少爷擦得力道十足,手法狂放,虎虎生威,把观南镜擦得差点没从他手里掉出去。
懵逼得宛如一只忽然被人类强行按住洗脸的猫,可以配字“妈头发扎得有点紧”。
五条悟忽然就被娱乐到,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把观南镜揪着坐了起来,拍了几下后背帮他把血咳出去——确实咳出去了,一起离开的仿佛还有他的五脏六腑,谁让对方手劲太大。
放缓了力气,五条悟啧一声,戳戳他的额头:
“娇气!”
观南镜感觉这里头有批评的意思,低头老实地呜一声,结果又被戳了一下脑壳:
“还撒娇!”
我没有嘛。
他困惑地摸了摸脑门,心里升腾起一点小小的“被冤枉了”的委屈,但只有一点点——精神恢复后,他好像陷入了一种没法表达的极端疲倦中去,硬要说的话就是像被打了麻醉剂。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但没过多久他就失去了意识,像根软绵绵的面条似的,在学长的怀里靠不住要滑下去,再次被一把揪住。
五条悟倒是完全不奇怪他这麽无知无觉地昏睡了,又检查了一下,收拾好他,稍微炸了点玻璃和墙,用自己的咒力残秽遮盖住了观南镜的,把现场变成了还算自然的打斗后的状态。确认看起来没什麽异常后就他就挂时尚单品一样挂着观南镜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作威作福的咒灵被揍得歪七扭八,好像已经快不行了的样子,终于想起了被自己关在外面的好朋友。
哎呀,都快忘了哥们还没进来呢……
他把结界解除了,帐的话,懒得跑出去让辅助监督们撤下,于是直接自己敲碎了。医院重新回到了雪亮的世界里,众人惶恐不安地抬起头,普通人只能看到五条悟趴在窗户边,在冲这边潇洒地挥手,怀里半扛半抱着一个人,显然是“危机已解除,过来找人质”的意思。
还没等辅助监督们反应过来,夏油杰就已经冲过去了。
“嗨杰,你来得也太慢了——”
五条悟从十三层的高楼一跃而下,潇洒地踩着空气,最后平稳地轻轻落地。他墨镜已经又戴好了,此刻唇角勾起,语气明快,充满了阳光健走的味道:“已经搞定了。”
夏油杰蹙着眉头,忘了问咒灵的事,第一时间就要去看观南镜:“他怎麽了?”
五条悟没阻止他检查,毕竟他都收拾好了,只依然劳神在在地扛着人,半真半假地说:“这不是很明显吗?乱用咒力,用完了就困了,往前辈身上一赖就睡成小猪……哎,真是好粘人啊,烦恼。”
“太久了?是太快了才对吧。”夏油杰轻轻松开观南镜的头,蹙着眉头:“一般来说,你没那麽擅长应对这种室内任务才对。”
帐消失后,发现大楼完好无损的一瞬间,夏油杰就感到了不对劲。如果说五条悟最后施放的结界是为了抵挡咒灵或是他自己咒术力量的冲击,那麽现场怎麽会保留得如此完整呢?
他本能地疑心是观南镜出了什麽事,可现在小学弟稳定健康和呼吸和五条悟轻松的状态都不似作伪,让他又有点拿不准。
五条悟暂时不打算和他讲观南镜又有点控制不住咒力的情况,若无其事地说:“你对我很强这件事有什麽误解?”
夏油杰还想继续问,却被好友伸来的手打断了——对方把一朵小雏菊丢进了他怀里,花太轻,在空中乱飘,随时会被风吹走,他本能地伸手小心地去空握,听到对方说:
“学弟给你的——把咒灵变成花送给你,这孩子真有够肉麻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吸收了,不能的话你也别怪他,谁让他笨呢。”
再望过去时,五条悟已经带着观南镜极限跳上正在发动的医疗车了。他从车门中探出头和他挥手,银发在风中飘散,大声说:
“我先回去见硝子,不然她该发飙了——拜拜,杰,学校见”
“喂,悟!”夏油杰一个头比两个大,恨不得也跳上车跟过去。但他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住了,他们熟稔地恳求他代替任性妄为,干完就跑的五条悟来做下初步的任务报告,这个事太重大了,不能回去后再慢吞吞打报告说明情况,可他们连五条悟带的那个高专新生的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辅助监督们面对年轻咒术师们的方法多到离奇,夏油杰深信自己如果不做的话立刻就能有两三个叔叔哭着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
为了避免这种既折损他人尊严,也污染他心灵的事发生,他不得不就范了。
真是没办法啊,还是不要告诉杰了。轻微晃动的医疗车上,五条悟坐在简易病床边的软条凳上,看着观南镜苍白的脸。他想着,类似于咒力暴走这种险情,他可以做到完全不怪观南镜,是因为他是个很偏心的人,而且自信自己能处理,所以无所谓。
可对于别人来说,这绝对是可以把观南镜弄走去判无期监禁或死刑的事——短短两个星期里咒力暴乱两次,前一次杀掉了十几个实力参差的诅咒师,后一次差点在任务中移平一栋医院大楼让咒术界位居高层的那些烂橘子似的老头看了,不得吓破胆。
观南镜没有坏心思,只是单纯活得不太容易,所以即使他很危险,像个不定时炸弹一样,他也愿意包庇他,倒不是出于多麽深厚的怜爱或,只是因为觉得可以。但是杰就不一样了。咒术师和普通人,杰是一定会站在普通人那一边的吧?而观南镜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就有点太难处理了,无恶意的有害依然是有害,暂时没引爆的炸弹依然是炸弹,而杰一向最不喜欢影响大义的偏私。
如果知道观南镜的危险性,他还会把他当成无害的被保护对象,依然真情实感地希望他好好活着吗?
如果知道是他在故意遮掩对方的危险性呢?杰又会怎麽选择?
其实,不知道答案,才更应该直接问出口才对。但在这件事情上,五条悟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想要先回避这种冲突。
不过这件事……是完全瞒不住硝子的。所以五条悟就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和对方直说了。
趴在桌子上,颇像一只在百无聊赖撒娇的猫。
“想好多啊,五条。”
硝子眼下青黑,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找出了听诊器整理好戴上。对方带着观南镜出门时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鸟语花香阳光明媚的春日早晨,出门后就遇到乱七八糟的事情,急速地在东京和京都中间赶了个来回,连带着她也一直没休息等到现在:
“你想和夏油怎麽样都好,你们自己处理。”
这就是会保密的意思了。五条悟有点愉悦地拆开了一个大大的圆形彩虹棒棒糖,暂且补充一点点糖分。吃之前尽管感觉它长得好像那个扭曲咒灵,但他还是乐呵呵地一口吞了。见硝子查看观南镜的情况后莫名紧锁着眉头,迟迟不说话,他才有点困惑地含着棒棒糖模模糊糊地问:
“怎麽了?”
“他不能再咒力失控了,五条。”硝子拿掉听诊器,又去看之前写的记录:“如果再这麽发展下去,不等到别人来杀他,他自己就要支撑不住了。”
“大脑受到损伤了吗?”五条悟问:“还是精神错乱。”
“都不是,是心脏。因为是一个不断循环的过程,所以用反转术式完全治疗不了。”
硝子轻轻地帮观南镜把散乱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去,隔空把手按在他的心脏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表情:
“咒力本该是从肚脐眼的位置生发出来,流转全身的,不是吗?可镜的咒力是从心脏里泵出的,就和血液一样。所以你可以想象,如果负担太重的话——”
“哈?……真的假的。”五条悟凝固住。
硝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说得好像你看不见一样。”
“我还真看不见。”
五条悟靠着墙,脸陷入了阴影中。整个安静的房间中,硝子只能听到观南镜浅浅的呼吸,和同级难得没有轻佻上翘,所以显得异常冷清的声音:“其实,六眼看不透他的身体……我能看到的,只是他在使用的咒力,身体内是的看不清的。模模糊糊的一大团,像雾似的,和每个咒术师都不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你还做监管人,这不是失格吗——上头信任你和夏油一起,能完全压制住‘混沌体’,所以才允许他能在你们身边半自由活动的。”
“六眼都看不透的话,不就是给他宣判死刑了吗?”五条悟不以为然:“我只是看不清,不是赢不了他,有多大影响?只是那些老不死胆子太小罢了。”
他如此冷静和从容,从一开始就假装自己能够全然地看透和控制观南镜,维持着六眼无所不能的印象,硝子知道原因确实只有这一个,那就是如果六眼也管不了混沌体的话,观南镜面临的下场就只有板上钉钉的淩迟处死这一个了。而且他不会被干脆利落地杀掉的,有了名正言顺的死刑,他们不会浪费这麽宝贵的“材料”。
他们会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掏出他的心肺肝脏,把他完全肢解了做成各种咒具咒物,甚至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有了正当的理由和把人不当人看的权势,就可以冠冕堂皇地干起诅咒师们想干的勾当。
五条悟的问话打断了她糟糕的联想:“现在,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杰吗?”
“……饮水机好像没关紧,滴滴答答的,你听到了吗,五条?”
硝子像是没听到问题似的,又或者已经回答了:“去看一下。”
接着她就继续拿起道具去听观南镜的心跳了。灯光下她神态自若,眼神安定,睫毛一丝不颤,但眼下浅浅的灰痣灵动得可爱。五条悟看着她,稍微放松了一点,微微露出了一个笑,继续含住糖,甜甜蜜蜜,含含糊糊地说:
“爱你哦,硝子。”
“滚啊,别恶心我。”
他们俩又说了一会儿斗嘴的话才散开,让观南镜在屋里安静休息。而当夏油杰终于摆脱了异常难缠琐碎的行政工作回到高专时,夜幕已经完全落下了。
繁星点点,月亮正好是个半圆。
进了高专后,夏油杰可操纵的咒灵就属于未登记咒力了,会触发警报,于是他老老实实地从山下往上爬。春一日日深了,昨天落了点雨,寂静丛林的香气中,许多竹笋冒头了,长得飞快,已经可以想象出它们夏秋两季时葱茏的模样。
他觉得观南镜该醒了,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麽和对方见面。白日在京都那一会儿,他是满腔的焦急和迫切,糊涂到连五条悟的话都不信,还非要自己亲手去摸摸观南镜的脸和呼吸——可事实上,五条悟再不靠谱,也不至于在大是大非上骗他啊。
对方说观南镜没事就是没事,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在烦忧些什麽。
他头脑纷乱地走着,衣料摩挲间有淡淡的沙沙声。皎洁的月照得路亮堂堂,石阶表面粗糙,雨水完没还全干掉,此时折射着万万千千华光,像撒了一路的碎钻。他告诉自己:你不用再去看学弟了,他没事就行,让他好好休息。他又告诉自己:万一他会想见你呢?
舌根下,雏菊清爽的苦香仿佛又唤起来。月光洒满了路,洒满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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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更!写它个一万字!今天nina一定要把这个万字更给妈咪们拿下!(神志不清)
第22章 高专篇(10)
尽管路上纠结着耽误了一会儿,但夏油杰进门的时间却是刚刚好:观南镜恰好醒了没多久,刚坐起来,乖巧又孤独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胸口连接的小小圆片,像是被简单又无害的心率监测仪封印了似的。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扭过头来看,因为睡觉而稍微乱了点的黑发比平时似乎更蓬松了些,让他在暖黄落地灯的照耀下,像一只落在屋内的,羽毛松软的小鸟。
“前辈,你回来啦。”观南镜展颜冲他笑,红痣漂亮得很,高高兴兴,像是他们不是五六天没见面,而是昨晚还在一起说话似的。
夏油杰莫名其妙纠结的心又莫名其妙地被抹平了,也笑了起来,温柔地说了声:是的,我回来啦。他先脱了外套挂在门口,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肌肉漂亮的小臂,感觉利索舒服了许多,才走了过来,在观南镜面前半蹲下——细心地先保存记录,关停机器,再捏住线,完全不冒犯的,也尽量不让他被扯到皮子,替他轻轻摘掉从两个纽扣缝隙中放进衣服里的贴片。
观南镜在他的头顶小小地松了口气,发出幸福和感激的喟叹,听得夏油杰忍不住又笑了,抬起眼睛看他:“下次直接把它们拽掉就好了,没关系的。才醒?要喝水吗?”
见观南镜垂在床边的脚背莹白,看着挺冷的,他就拍了拍他的腿示意坐回去:“不用下来,我帮你拿吧。”
明明是为了方便下地才想要拿掉这个小圆片,结果他反而又被赶回了被子里。观南镜捧着热水慢慢地喝了一会儿,感觉头上热出一点汗。他刚扭头想找东西来擦,就有柔软的手帕蹭到脸上,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夏油杰出声解释:“我只是想递给你……算了。”
他索性直接帮观南镜按了一圈额头,还用手指帮他梳理了一下头发。氛围太像是家长带孩子了,观南镜极其乖巧地任打理,断片一会儿才想起来问关心的事:
“前辈,这周好像很忙,一直在外面……睡得还好吗?”
“应该是我先问你才对,这周过得怎麽样,开心吗?”
夏油杰缺省的回答其实是观南镜会觉得没那麽快乐——毕竟他被限制着人身自由,就好像从一座山里被关进另一座山,一个笼子挪到另一个笼子。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罕见的,简直有点兴奋地点了点头:“开心!”
教室,上课,笔记本,笔,作业,各式各样的书,学长,学姐,同级,宿舍……一切都太完整完美了,可以说是实现了他心中对校园的所有幻想。外出做任务也在他心里被类比成了社团活动。虽然五条悟和夏油杰这周任务过重没时间陪他,但他还是和同级的七海还有灰原一起上了两次课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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