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之,则安之,他还没这么娇气,生活条件可以忍受,就是太无聊了点,这破地方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连个向外抱怨的机会都被剥夺。
来的第一天,席宣跟在教室后面听了几节课就没了兴趣,他跟在席川后面被人小席总的叫,只觉得无语到了极点。
唯一有点意思的小屁孩去上课了,他多搬了几条凳子拼在一起把腿架在树下乘凉,席川刚和校长说完事情就看见这副场景,也不知道这次带他出来到底是错还是对。
来的路上,席川摆足了父亲的架子,可惜被席宣一路无视,做老子的断然没有去求儿子的道理,明明无话可讲,还是要挑点毛病作为由头:“你要是无聊就去教室听听课。”
席宣终于抬了头,“我初二,这破小学的课有必要听么?”
道理席川都懂,他就是见不得席宣这副懒散样子,“我让你过来不是让你享受生活的。”
席宣想起中午的饭,觉得席川这副论调真的有够搞笑,“那是,你开小灶,我吃大锅饭,就这样还享受生活。”
席宣不是不懂席川的用意,有时候无声的反抗更让人恼火,席川不过是想让他服软低头。
“我看你是好日子过的太多了。”
“我没妈的日子过的可太多了。”
席宣站了起来,他刚到发育的年纪,个子几乎一天天都在长,只是此刻还比不上席川,他退了几步,保持些距离,“那些人不过是让我消遣打发时间的,时间够了,我自然就腻了,你不必这么紧张。”
“你有分寸就不会任由你外公给你的钱这样肆意挥霍。”
席宣一脸无所谓,“不花还留着过年吗?”
接着露出个嘲讽的笑来,“你是要破产了吗?”
“没了我和你外公,你哪来的资本去挥霍,你现在沾沾自喜,不过是靠着我们栽树,自己乘凉,你要是还为了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对我进行可笑的反抗,就是罔顾你母亲这些年对你的教诲。”
提起母亲,席宣很快不再说话,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学生开始陆陆续续的进行课后活动。
这是父子俩人的隐痛,席川不再多话,“我等下就走,这边我打好了招呼,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和我说。”
“所以,你是要把我丢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吗?”这些天的愤怒渐渐转变成了委屈,席宣有种罕见的难过。
席川搬了条凳子坐下,不再居高临下,“坐下吧,我们聊聊。”
席宣没再别扭,低着头坐下没有吭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提你母亲,你因为她跟我对着干我不在意,但是那是在可允许的范围内。”
“可允许的范围是指那些?”
“没成年以前你老老实实按照既定的步调走。”
“无趣。”席宣翻了个白眼,对于席川说的很难认同。
“你要是能给我走出一条有趣的道路来,我也可以不管你,前提是没了我和你外公你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操场还未修建,周围还是一片黄泥土地,四周不过放了几个木桩当指路牌,潦草的划定了一片区域,下课后学生没有往席宣这边靠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授意过的。
对于席川的说教席宣很快厌倦,但他不至于没听懂席川的意思,要是没了席川儿子的身份,他什么也不是。
席川很少和席宣静下来谈谈,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时候太多,连说话都要保持一个既定的尺度,这让席川很头疼,他忙的没空管青春期的孩子在想什么,一眛的责问和管教对席宣而言也并不适用。
“因为你是我儿子,这里所有的人叫你小席总,你觉得讨厌吗?”
非常讨厌,席宣想,情绪外露的太过明显,让席川发现也不是什么怪事。
“老子……”席川止住了,换了个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是犯浑,你爷爷就拿皮带抽我,但我不一样,我文明人,你犯浑,我和你讲道理。”
讲个屁道理,他是不打人,就是停了自己的副卡,威逼利诱而已,席宣在心里默默回答。
“以后什么时候别人不再说席宣是席川的儿子,你就长大了,我比你大个几岁的年纪都养家养老婆养孩子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
“我年纪还小,有幼稚的权利。”席宣毫无愧色。
“行。”席川看着操场上活动孩子面容微动,“想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想,但席宣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回去。“就为了让我看看人间疾苦,好让我珍惜自己现在的生活吗?”
“当然不是。”席川笑的意味深长,“你花的那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传出去,大概会丢我人,说席川的儿子这点钱都不能花。”
“那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你整天跟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我作为你父亲貌似不应该不管,就算我不管,你妈妈也会怪我的。”
这几年提起母亲,席宣和席川总是一言不合的吵架,很少有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你小时候我很少管你,一直都是你妈在照顾你,我相信你有分寸,但我不能一直这样随你放任下去。”
不止是席宣,这几年的席川同样过的不太如意,麻痹时间久了,真正应该做些什么都忘了。
席川很快就走了,席宣被留下来之前,席川对他说了句话,“这地方的孩子连温饱都成问题,你待在这里了解了解总是没错的。”
弄了半天,还是被留了下来,“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席宣暗自懊恼,就看见刚刚吃他饭的黑小子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
“下课了?”
小五摇摇头,“不是,放学了。”
席宣抬手看了下表,才三点二十,这几天没注意,这破小学放学怎么这么早。
“你家在哪里?”
小五有些警惕,“要干什么吗?”
席宣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席川说的打好招呼估计就是不给他饭吃,不给他地方住。
“妈的,坑自己儿子倒是顺手。”席宣踢了下脚边的石头泄愤,“带我去,你家那破地方有啥好害怕的,我又不是坏人。”
小五一动不动,对于席宣的话有些生气地皱了皱眉,眼睛撑着没眨眼,“不破。”
看着像是要哭的样子,席宣有些抓狂,一把搂住人肩膀别扭的讨好:“我给你巧克力,带我去你家好不好?”
“不要巧克力。”小五不知道那是什么,照着说完,“你给我吃饭,我可以带你去我家。”
还挺知恩图报,席宣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小子觉得又顺眼了几分,难得没叫人外号,“走吧,小五。”
第27章
席宣的行李箱已经提早从村长家搬了过来,席川说了一下午的废话,只有想收拾席宣才是真的。
村长诚惶诚恐的说了几句让小五照顾席宣的托词,恨不得把眼前这座瘟神赶紧送走。
一路上坑坑洼洼,行李箱拖着更加费力难走,正打算提起来的席宣就听见前面黑不溜秋的小子来了一句,“你可不可以走快点?”
席宣脸挂不住,本想对着眼前现成的出气筒发泄一通,临到了,却又改变了主意,“太重了,你帮我提一下。”
席宣假模假样甩了几下胳膊,演技敷衍的连自己都看不下去,可眼前黑瘦的小孩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把行李箱接过横提着闷头往前走。
席宣之前估量着席川的态度,做足了准备,别的不说,衣物没有少带,卡被冻结,现金被搜刮干净,除了几身光鲜亮丽的衣服和鞋子,简直寸步难行。
箱子本身的重量本就不轻,席宣看着小孩走了一路,也没喊累。
明明手腕细的仿佛一掐就断,却一丁点都没放下的意思,席宣震惊有余,却不知道这是小五常年因为农作锻炼出来的结果。
小五给了席宣太多的意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反关席宣倒像是个真正的孩子。
他会因为一顿午饭大方的收留席宣,同样给他做上一顿晚饭,会在席宣把所剩不多的干柴用完以后,认真的告诉他:如果你还要洗热水澡的话,明天你要自己上山去捡干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席宣成了小五身后的尾巴,每天陪他上学、放学、做农活,刚开始的几天里,席宣觉得每一天都很难熬,这里的人会为了一顿饭整日劳碌奔波,席宣曾经自以为是的、不屑一顾的在这里都成了一种奢侈。
直到临走的前一天,才在这个家里见到除了自己和小五以外的第三个人。
女人一言不发,席宣看着小五怯怯的走到女人身边,高兴的说:“四姐,你来了。”
女人嗯了一声,自顾自的开始生火烧水,大早上的,席宣一阵莫名,看着她打了个荷包蛋,把带来的一碗猪油放在灶台边上,又弄了点面条。
席宣看了一眼灶台,拉了一把小五,说:“今天是你生日?”
小五点了点头,又跑到饭桌上倒了杯水,端着陶瓷缸杯走到女人面前,说:“四姐,你喝水。”
女人没接,把荷包蛋卧在面条上撒了把葱花,“吃吧,我走了。”
小五着急的把陶瓷缸杯放在灶台上,端着只用了一勺的猪油碗说,“四姐,这个拿走,你吃。”
“给你的。”
说完这句话,女人头也不回的走了,步伐迈的又急又快,生怕有人在后面追她一样,小五站在原地愣愣的不作声,手指揪着衣角像是犯了什么大错。
席宣把面条端上桌,“再不吃,面就坨了,你姐姐的心意不要糟践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小五坐下吃了口面条,突然反应过来,说:“你饿吗?四姐做的面很好吃。”
当然饿,天天肉沫星子都没见一点,席宣正在发育的年纪哪受的了这样。
他伸手揉了揉小五细软的头发,说:“长寿面不能咬断,你都要吃完。”
因为听了席宣的话不能咬断,小孩夹着面条鼓着脸一点点吸溜,看起来乖极了,荷包蛋是溏心的,小五咬了一口放在碗边不舍得一次性吃完,席宣看的心疼,突然觉得这一月过的还不算糟糕。
他偷偷搬了个木梯爬到屋顶,就着微弱的两格信号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席川并不讶异,只是笑着问:“想通了?”
通的不能再通了,席宣握紧手机,说:“我要资助一个孩子。”
信号不稳导致电话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席宣把听筒贴近了,又听见席川在问他:“你哪来的钱?大少爷。”
一向不服管的席宣难得向席川低了头,“我没钱,就当我借你的,行不行?”
“空头支票我可不要。”
“成年以前按照你给我既定的步调走。”席宣深吸了口气,说:“明天我就回去。”
“成交。”
席宣挂了电话,看着屋檐底下站着的小五,说:“站在这里干嘛?”
小五走了几步,双手用力按住梯子,“等你,你快下来,不会摔的。”
席宣看着梯子,半真半假的说,“小五,为了你,我亏大发了。”
小五疑惑的抬头,就听见席宣捂着肚子说:“你今天生日还给我做饭是不是不太好?”
“你先下来。”小五挥手道:“四姐给我留了猪油,我给你做面条,好吃。”
席宣踩着梯子安稳落地,“你姐姐给你的,自己留着吃,我带你去村长家打打牙祭。”
牙祭没打成,从村长家里出来的席宣手里多了张欠条和一张二十元的现金。
借了路费,席宣和小五赶了三个小时的路程才到县城,发了条信息说明情况后把卡拔了后拿手机去当铺换了500块钱。
十一月份的南方天气慢慢转冷,小五小心翼翼的把蛋糕抱在怀里,平常小大人样的小孩走在路上忍不住摇头晃脑,脚步声都是欢快的。
“这么开心吗?”
小五眼睛都带着笑,“开心。”
听这话,席宣故意吓唬道:“走路当心点,蛋糕要是掉了,我就把你卖了。”
“不会。”小五认真道:“你不会把我卖掉。”
丝毫没有骗人的成就感,摸着小孩的头顶感叹道:“是,就你最聪明。”
小五用力点头,“嗯,我聪明。”
从县城回到镇上,没有车愿意往没有修路的村里跑,席宣只好包了趟拖拉机才在傍晚时将将赶到家。
村里还没通电,蜡烛都要省着用,屋内燃起炭火充当照明太危险,席宣点了支用残的红烛,可惜道路太过颠簸,蛋糕不可避免还是塌了一点。
这地方条件有限,蛋糕表面糊了层奶油,写着小五生日快乐六个简陋的大字,味道非常一般,席宣勉强吃完一块,催着小五不准留,让人都吃完。
席宣知道小五还念着他四姐,没忍住捏了把小五发愁的脸蛋,“蛋糕不可以给别人,肉可以,你要是想给你四姐就亲自给她送,知道路怎么走吗?”
小五点头:“知道,可是这是你花钱买的,我拿一点给我四姐,以后我还你,剩下的我给你做肉吃,不扣扣搜搜。”
席宣笑了笑,“还记着呢,没白对你好,我天天在你这里吃还在你这里住,就当我还你的了。”
席宣把买的手套和围巾的吊牌拆了,拉着小五的手直接给人戴上了,试的时候小五怕弄脏,回来的路上一直忍着没碰,风吹了一路,手都红了。
席宣用手圈着蜡烛挡了下风,把兜里的钱放在小五戴着手套的手里,“我这里还剩了点钱,都给你了,欠村长的钱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还,你不用管,也不要不收,过生日的人最大,想要什么都是应该的。”
小五低着头吸了口气,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他已经很少哭了,尤其今天还是自己生日,“你是不是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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