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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晕的安东尼就像一块瘫软在地的破布，维德双手捂住脸，低下了头。
“他毕竟是……毕竟是母亲留下的……”
他说不出话了，赛琳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父亲也想留下他的性命。”
“但，仅此而已了。”
第二天，顾笺得知了安东尼的下场——被驱逐出北境，流放到罪人雪域。
那是一片千万年不化的酷寒之地，从此，这位原本优渥的家族幼子，将要靠着自己曾经投毒的双手，从冰雪中找出一条生路。
至于他究竟能不能活下去……这个消息，注定不会传到亚克托尔家族的耳边了。
很快，克劳伯开始闭门谢客，这一次，他是真的病倒了。
他托赛琳娜向顾笺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以后如果顾笺有任何需要，亚克托尔家族必定倾力以赴。
赛琳娜来见顾笺时，顾笺刚好也有东西要给她——就在昨天，他收到了艾萨克的回信。
【你说你做梦，梦到了父神在召唤你？还见到了隐约的影子？？】
【假，假的吧，就算你是神眷者……我才不嫉妒，我一点也不嫉妒！】
【我偷偷翻了教会密封的档案，并没有相关的记载。】
【关于父神的样貌，其实有不同的传闻，比如，有人说祂拥有灿阳般的金发，金子般的眼眸，也有人说祂是无暇的银雪之发，纯银的眼眸……】
【对了，替我向赛琳娜，还有她的家人问好，听说她父亲病了一段时间，附赠一小瓶圣水，对他的身体有好处。】
赛琳娜对瓶子指指点点：“好小气。”
顾笺笑了起来，说：“就这么一点点，也价值连城了。”
赛琳娜收起装着圣水的瓶子，看了看顾笺。
“大恩不言谢，那些废话，我就不说了。”她道，“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顾笺心道，果然，对于他的“预言”，赛琳娜心底其实还是有点疑惑。
尽管如此，在第一次听到“预言”时，这位骑士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也许是因为……”将不能明说的歉意藏在心底，顾笺微微一笑，“我是神眷者吧。”
“好赖皮的理由。”
赛琳娜摇摇头，却是笑了起来。
“不过，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说不定，光明神一直注视着我们，所以，才让你来帮我们改变原有的命运。”
顾笺目光微微一动。
赛琳娜屈起拳头，轻轻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表达骑士的谢意。
“以后常来，”她说，“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顾笺：“好。”
数天后，在维德和赛琳娜的送别下，顾笺带着伊洛斯和普普离开了北境城。
诺提塞领主很快就要被处以火刑，他的罪行也传遍北境——当然，顾笺之前拜托过赛琳娜，不要对外界传出自己那个小小的“预言”。
马车驶过街道，还能听见不少民众聚集在街头，愤怒地讨论。
“真是瞎了眼！居然对老家主下手！”
“亚克托尔家族倒了，谁来守护北境，谁来守护帝国的边境！”
“恶心的蠢货！被狗屎糊了眼！看不见亚克托尔为我们付出了多少！”
顾笺心道，与其说诺提赛看不见这些，不如说……他并不想看清。
就像原作里，黑龙已经掀起灭世之灾，这位领主依然要对亚克托尔家族下手，只为了掌握那根本享受不了多久的权欲。
如今，诺提塞倒台，过不了几个月，帝国也会再派一位新的领主过来。
至少这一次，这位领主应该会比上一位聪明一些，并且，亚克托尔家族再没有安东尼这样的存在了。
雪域之城遥遥隐没于车窗之外，伊洛斯坐在顾笺身边，摊开掌心。
他的手中，一颗猫眼绿宝石暗淡失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伊洛斯一言不发。
这是伊阁很多年前，给他的护身符。
在雪山里，坏掉了。
顾笺看出少年的低落，说：“等回去以后，我再送一颗新的给你。”
伊洛斯仰起脸：“好！”
接下来，他们将离开艾朗帝国，前往大陆北部——龙族领地，龙谷。
要抵达大陆北部，有一条更快的道路，就是沿着艾朗帝国与克莱帝国的交界地前行。
说是交界地，其实那里并不属于两国的领地，而是一片坐落着零星小国，连接大陆南北的繁忙商道。
并不高耸的山谷中间是极为宽敞的大道，忙碌的马蹄声不绝于耳，顾笺目光落于车窗外，道：“伊洛斯，当年你就是从这里过来的吗？”
伊洛斯摇摇头：“我走的是小路。”
交界地多平坦的大道，常有各国的车马商队来往。而他说的小路，则是从艾朗帝国东北的一片茂密山林出发，一路攀山越岭——总之，各种不好走、但也不容易被发现行踪的道路，就是所谓的小路。
伊洛斯的记忆回到好几年前，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不敢靠近大道，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腿，爬过一座座高山，穿过一片片森林，从艾朗帝国的北方，偷偷摸摸来到南边。
最开始，他只是觉得南方会温暖一点，想要去个暖和的地方而已。
毕竟，那时候他还很小，连化为原形都做不到，只是个无能的、也无法抵御寒冷的废龙。
“小路？”普普惊讶，“那你当时可真惨啊。”
顾笺则有些沉默。
六岁被族人驱逐，被迫离开家乡，四处躲藏，连平坦的大道都不敢走，只能选择最难走的小路。
那么年幼的一只小龙，除了衣服，身上唯一多出的东西就是一块从路边捡来的破烂黑袍，踉踉跄跄地裹着小黑袍一路流浪。
还好……
他心说。
还好，自己足够幸运，捡到了这只小龙。
提起往事，伊洛斯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身后的尾巴轻轻扫过顾笺衣角。
虽然那段日子很难过，但是，他其实很开心。
因为，如果不是那个时候他走了那么远，如果不是那天他被人驱逐，可能，他也遇不到伊阁，不会被伊阁捡回去。
如果那天的一切没有发生……他可能依然是那个待在淤泥里，见不到光的废龙。
“不是哦，”顾笺说，“就算那一天，你不在那里，我也会去找你的。”
伊洛斯仰起脸：“为什么？”
顾笺心道因为那个时候，我一直觉得你是小说的男主，要是不把你捡回来，万一以后毁灭了世界怎么办？
而现在，他笑了笑：“也许，我们命中注定会遇到吧。”
听到这句话，伊洛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开口。
顾笺戳戳他，少年就慢吞吞地、轻轻地抱住了他。
……
穿过交界地，再往北走，车马逐渐稀少。
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顾笺翻看一本魔法理论书，普普靠在他的肩头，伊洛斯抱着他另外一条手臂。
忽然间，伊洛斯开口，对顾笺说：“待在这里。”
然后他就跳下了马车。
顾笺眨眨眼。
这是以前他经常对伊洛斯和普普说的话，而每当说出这话时，就意味着前方遭遇了危险。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待在马车里的他们就听见了魔兽的惨叫。
普普挠挠脑袋：“他怎么好像，好像忽然变得很厉害似的。”
顾笺：“因为他长大啦，而且，你现在也很厉害呀。”
普普骄傲地哼哼一声，抱住自己的银色弓箭。
魔兽被解决，伊洛斯回来的时候，带着一束漂亮的花，还有一个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
一头金红的短发，眼神锐利，容貌清秀的少女不断追问伊洛斯的名字，可惜，并没有得到后者的回复。
杀死魔兽的利剑已经被收入腰间，伊洛斯专心致志地用没有沾染魔兽鲜血的那只手护着一束花，浅蓝的花瓣一小簇一小簇地绽开，如碎落的蓝色水晶。
少年将美丽的蓝色花束捧到顾笺面前：“送你！”
顾笺发现这只小龙真的很喜欢一切蓝色的事物，笑着接过那束花，对少女说：“你是？”
“……我叫克克，”少女似乎对于伊洛斯刚才的举动有点不可思议，说，“刚才，他救了我。”
“我没想救你，”伊洛斯直接地说，“只是路过。”
少女显然不打算放弃：“既然我已经说了我的名字，那你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顾笺的注视下，伊洛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伊洛斯？我记住了。”
金红短发的少女微微扬起下颌。
“你救了我，来日如果重逢，我必然会报答你。”
她摘下一枚红宝石袖针，往车上里一丢：“这是信物。”
说完，少女就头也不回地走开，拉起路边的女仆，给她整整乱糟糟的衣领，两人互相扶着，爬进了路边一辆普通的马车。
顾笺心说，似乎是哪个从家里跑出来玩的贵族女孩。
克克，原作里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她的名字倒是很有趣，和普普相似。
“哈哈，”普普晃晃红宝石袖针，“她盯上你了。”
伊洛斯冷淡的：“哦。”
他没有去接那枚袖针。
前方的道路，数头魔兽尸躯横陈一地，马车绕了一个大圈，才绕过那滩鲜血。
伊洛斯垂在座椅边缘的双腿晃啊晃，捧着那束浅蓝的花，一朵别在顾笺衣间，一朵别在顾笺发间，剩下几朵编成手环，给顾笺戴在手腕间。
非常满意！
顾笺弯起眼睛，说：“很好看。”
伊洛斯更满意了。
普普：“可惜，这种路边的小花，很快就会枯萎的。”
伊洛斯道：“不会。”
他打了个响指。
淡绿色的光星飘然而下，围绕着浅蓝色的花朵转了一圈，融于其中。
木系魔法，常青。
魔法无法让人的生命永恒，却可以让这样的一朵小花，花开不败，一如初绽。
顾笺熟练地夸夸这只小龙：“真厉害，这样我就可以天天带着了。”
伊洛斯笑得露出一点尖尖的牙齿，变成一只小黑龙，开心地跳到顾笺膝上，滚了一圈。
顾笺手指逗逗小龙的下巴，被它用小爪子抱住，藏在自己肚子底下，张开翅膀，盖住顾笺的手臂。
小黑龙黏着顾笺，玩了一会他的手指，慢慢地睡着了。
软软的翅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顾笺轻轻摘下衣间的花，放到小黑龙脑袋上。
头顶一朵小花、窝成圆滚滚一团的小黑龙睡得很香，梦到很多小花手拉手围着自己跳舞，其中一朵金色带蓝色的小花特别漂亮，被梦中的小龙开心地抱在了怀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新了五千字，四舍五入就是日万（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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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他死了
晦暗的天空与赤红色的大地分割成极其明显的边界, 两座高耸陡峭的红色山谷直穿云霄，山谷上方的阴霾仿佛笼罩了上千年，凝固不散。
这里很难见到太阳, 只有偶尔从厚重的乌云之上，透出那么几缕稀薄的日光。
大多数时候, 赤红的土壤与山谷, 都笼罩于黑压压的天空之下。
——龙谷。
要进入龙族的领地, 就要穿过那两座高耸入云的山谷间隙，间隙并不长，仅够两人并排而行, 左右都是不见顶的高山，头顶的天空只有极狭的一线，行走其中, 会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将要被活埋于两座山谷之间的恐怖错觉。
魔法马车停在山谷之外，普普刚从马车跳下, 就哆嗦了一下。
“好冷！”
虽然大陆北部没有风雪, 但龙谷入口，无时无刻不萦绕着一股冷肃刮人的寒气。
普普搓搓手臂：“这里阴森森的，看起来就不像一个好地方。”
作为精灵，他出生于大陆南部的精灵之森, 那是一片无论什么季节都笼罩在温暖阳光里的美丽森林。
没一会, 普普就冻得牙齿格格打战，爬回马车里了。
顾笺环顾四周, 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伊洛斯从小的生长环境，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他记得那个时候, 这只小龙本来就不被父亲和族人善待, 连身上的衣服, 都是麻布和铁块随便编织而成的。
……没能觉醒之前，小龙还是很怕冷的。
这么小一个孩子，穿着单薄而容易刮伤皮肤的衣服，待在这个终日寒冷、没有日光的地方，还要承受身边人冰冷的目光和非议……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时间，顾笺对伊洛斯的父亲，那位曾经的龙族之王都有几分难以言喻。
伊洛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和血脉，再怎么样，那位龙族之王都是他的父亲。
因为爱人的离去，而将怒火撒在一个毫无自我意识的孩子身上，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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