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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上官玦看来，灵玖也是他短短二十五年人生当中最难解的一道题，他这辈子就没遇见过犟到这般油盐不进的人！
这日下午，灵玖在新辟的药圃里种草药。他换了一身简单的短褐，袖子和裤腿都挽了起来，露出白皙但肌理结实的小臂和小腿，对凛冽的寒风恍若未觉。
上官玦就靠在一旁的树下看着，脚边蹲着他的那只巨犬嗷嗷叫。他今日破天荒地没有穿铠甲，而是披了一件漆黑的狐裘，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一张绝好看的脸埋在厚厚的毛领子里，少了几分冷肃的锋锐，却多了一些慵懒的贵气。
看了半天，上官玦突然问：“小玖，你冷不冷？”
不知从何时开始，上官玦对他的称呼从小灵玖变成了小玖，灵玖从一开始的头皮发麻，到如今已经无动于衷了。
“不冷。”
“哦。”上官玦说，“那你热不热呢？”
“啊？”灵玖莫名其妙，回头打量了一眼上官玦身上颇有些兴师动众的狐裘大衣：“我想你大约也知道这是冬天。”
“哦。”上官玦应着，几步跨到灵玖身边。
他从狐裘底下伸出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递到嘴边，牙齿咬着指套，将手抽了出来，接着又去牵了灵玖的一只手。
灵玖一惊，下意识要抽回自己的手，上官玦却手上用了力，低声道：“别动。”
他低着头，似乎是在细细端详灵玖的手。那是一只和他自己一样，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指甲修得整整齐齐，干净又漂亮；掌心与虎口因练剑留下了一些老茧，手背皮肤却细腻又光滑，指尖上沾了一些黄褐色的泥土，显得这手更是白皙得不像话了。
可这样一只好看的手，握在掌中却冷得刺骨，简直不像活物。
“好冰。”上官玦将另一只手套也取了下来，两只手一起包裹着灵玖的手，“我给你暖暖。”
他微微垂着眼，薄薄的眼皮半盖着漆黑的眸子，将那其中的锐利锋芒尽数挡了，长长的睫毛微动间似乎流泻出一层浅浅的温柔。
面前有这样一张脸，任谁都要忍不住心底一软的。
除了灵玖。
只听灵玖“啧”了一声，冷酷无情地将手抽了回来：“走开点，打扰我干活了。”
“好吧。”上官玦从善如流地走开了一点，重新给自己戴上手套。可安静了没一会儿，他又开始找话说：“你在种什么啊？”
灵玖手上不停，答道：“薄荷。”
上官玦疑惑道：“薄荷又不是什么难买的药材。”
灵玖道：“这不是药材，我种来凉拌吃的。”
上官玦：“还有这吃法？”
“嗯，好吃。”
······
两人尬侃了半天，灵玖的薄荷也种的差不多了，他终于抬起头来给了上官玦一个正眼：“这位将军，你是否有点空？”
上官玦抖了抖手中的狗绳道：“我在遛狗，待会儿还要去看看墨云。”
灵玖：“你就没有点正事做？”
上官玦道：“我朝百官七日一休沐，而我镇西军半月一休沐，今天是我休息。”
灵玖：“······”
明明你今日之前也很空啊。
接着，灵玖收拾了锄头和药篓子，和上官玦一同回营。
一路上，上官玦天南地北地说些不着边际的事，比如嗷嗷叫一顿究竟能吃多少粮，还有他想了这些天，终于想明白来墨云的崽是哪儿来的云云。
灵玖始终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报之以“嗯、啊、哦”。
不久，两人走到了灵玖的营帐前，进去前，灵玖终于忍不住侧首道：“将军，你今日有些怪。”
上官玦勾起嘴角，自信一笑：“怪好看的是吗？”
“······”
灵玖诚恳地摇了摇头：“你没有问我要不要参军，显得不那么烦人了。”
上官玦依旧笑着：“今天我休沐啊，劝你参军那属于公务，明天再说吧。”
灵玖：“······”
可就当灵玖以为，这个将军休沐日将要平静无波地过去的时候，当天夜里上官玦却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他的营帐。
彼时灵玖正坐在榻上泡脚，见那人衣冠楚楚地进来，他伸手指了指右边：“那边，走错了。”
上官玦大手一摆：“没走错，我找你。”
然后他径直走到灵玖榻边蹲下，伸出一只手，手背靠着洗脚盆旁边试了试。
“果然如此。”他抬起头望向灵玖，“你这水看着还冒热气，可是都凉了啊。你是不是感觉不到冷热？”
不等灵玖回答，他又站了起来，递给他一包东西：“我刚刚去库房拿的冬衣，你待会儿试试大小合不合适，明日可以拿去改改。”
灵玖没有接过来，摇头道：“我不冷，没必要。”
上官玦直接将包袱放在他榻上：“感觉不到冷不代表真的不冷。拿着吧，我可不能让我的军医被冻出毛病来。”
灵玖抬头看着眼前这高大的黑衣男子，突然觉得这个人不笑也很吵。
因为他的心脏又快跳出来了。
上官玦见灵玖抬着头看他，一双杏眼在烛火下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看起来有点湿漉漉的，一张好看但冷冰冰的脸此刻显得有些呆楞可爱。
上官玦忍不住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灵玖的头顶，然后转身打算走了：“先走了，叫人给你换个热水。”
“······”默了片刻，灵玖突然叫住他：“将军等等。”
疑惑地回过头，上官珏问道：“怎么了？”
“从军是不可能从军的。”灵玖说，他还坐在榻上，脚已经从凉掉的水里抬了出来，架在木盆两边：“但明日开始，我可以帮你操练新兵。”
上官玦闻言先是一怔，而后璨然一笑，眉目中的神采熠熠生辉：“好啊，谢谢你啦小玖！”
灵玖抬起一只手，又一次默默捂住了心口。
直到上官玦离开后，他突然脸色发白。
上官玦刚刚摸他脑袋的手，之前摸过他的洗脚盆啊！
淦！
小军医在心里第一次悄悄地爆了粗口。
第5章 这个军医有点狠
答应上官玦替他操练兵马之后，第二日灵玖就起的比平日更早了一些，打坐完就和上官玦一道上校场练兵。
灵玖第一天上校场，因为见过他出手的士兵不多，所以很多人对他并不怎么服气。当上官玦带着人站在士兵们面前，并表示今天开始由他担任教头的时候，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将军说笑的吧，小军医这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的样子，一不小心打坏了，我们可赔不起。”
“就是啊将军，我们就算远不及你，也不至于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军医都打不过吧。”
上官玦听着底下议论纷纷，淡定地一抬手，示意噤声，然后缓缓道：“打不打得过，试试就知道了。”
接着，他侧头朝灵玖道：“小玖，下面这些乱说话的，随便选一个打。”
灵玖点了点头，走到士兵中间转了转，最后停在一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的壮汉面前，正是方才说他弱不禁风的那人。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士兵，淡淡道：“就你了。”
人群中又一次炸开了锅，上官玦也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几分期待，几分玩味。
灵玖选的这名士兵身材魁梧，练的是强横的外家功夫，在这群新兵当中身手算是顶尖的好，也不知灵玖选他，是看中了他的实力，打算杀鸡儆猴，还是记了方才出言不逊的仇。
接着，灵玖与那士兵面对面在空地上站定了，那士兵看着灵玖一副淡定的模样，又上下打量了一轮灵均，最后有些轻蔑地笑道：“小军医，可想好了怎么打？要我让你几招？”
灵玖摇了摇头道：“我让你一只手。”
那名士兵见顿时更不快了：“那就请你小心了！”说罢便冲上前去，凶猛的一拳直冲灵玖面门。
灵玖见状却是不慌不忙，脚步也未曾挪动半分，将一只右手背到身后，左手轻飘飘地一抬，将那硕大的拳头稳稳地定在了面前方寸之处。
士兵见状一惊，用力一推，发现拳头根本无法再往前一分，想要将手收回，竟也是纹丝不动！
僵持了片刻，士兵将腿一抬，又要攻灵玖下路。
灵玖余光一瞥，也抬腿一挡，精准地踢中了对方的麻穴，又将攻势挡了回去。
二人就这样来来回回过了数十招，士兵的招式都被灵玖毫不费力地尽数化解，几乎看呆了全场所有人，除了上官玦。
他笑嘻嘻地对身边的副将道：“看吧，我就说我的眼光不会错的。”
副将目瞪口呆地连连点头，不过，更目瞪口呆的事还在后头。
只见场上灵玖又一次挡下了士兵的一拳，突然开口道：“你的招数尽了。”
那士兵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灵玖突然闪电出手，修长手掌扼住对方咽喉，眨眼间人已被他按到在地。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回头对上官玦道：“这样可以吗？如果是要人命的话，我再补充一下？”
此言一出，上官玦也是悚然一惊，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这样可以了！”
那士兵兀自仰躺在地上，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实在是不明白怎么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就被小军医给撂倒了？可他毕竟也是镇西军的士兵，脑子虽然没想明白，人却很快爬起来了。灵玖见他重新站了起来，对他道：“你起来了？那就继续吧。”
“继续什么？”那士兵呆呆地反问，可灵玖已经一掌劈了过来，他不得不再次被动地招架。
于是，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里，灵玖将那士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好几次刚站起来就又被他打到在地。看得在场众人纷纷闭目不忍，上官玦身边的副将也默默地侧过了头
终于，上官玦也看不下去了，在灵玖将那士兵第十七次拍倒之前，架住了他的手：“可以了小玖。”
灵玖看了看上官玦，又看了看他身后那尚且有些茫然的士兵：“不可以，他还没认输。”
上官玦：“啊？”
他愣了一会儿，还以为灵玖是在报复，于是安抚道：“输了输了，他虽然说话难听了些，如今也吃到教训了。”
谁知灵玖竟一脸茫然：“什么说话难听？他说什么了？你说输了不算，要他自己说，否则这场比试便不算有结果。”
“......”上官玦默了片刻，回头对那士兵道：“还不快认输！”
那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小军医威武雄壮，是我输了是我输了！”
灵玖这才把手收了回去，说道：“你可真经打，换成我大师兄，第三次被我按倒的时候就认输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士兵：“......”早知道认输就能结束，何必白挨这一遭毒打！简直悔不当初好吗？
很快，灵玖在校场一战成名，再没什么人敢对他不服，上官玦堂而皇之地将练新兵的任务全权交给了灵玖，让他按照在长青门的修炼标准来，他自己从第二天开始就再也不去了。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某天上官玦正在自己营帐里看一张新的边境舆图，他的副将突然一脸沉重地走了进来。
“锦元，干嘛来了？今天不是让你去看这小玖练新兵吗？”
这副将名叫林锦元，他父辈就在上官信手下供职，所以他长大后也顺理成章地入了上官玦的镇西军，与上官玦也算两小无猜。
他见上官玦头也不抬，一副快乐没烦恼的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练兵看完了。”
上官玦道：“怎样，是否精彩绝伦？”
林锦元道：“简直惨绝人寰。”
上官玦笑了笑：“吃点苦也好，总比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好。”
林锦元斟酌了片刻，又道：“我觉得我不太好说，要不你明天自己去看看？”
上官玦抬起头来，眼珠子一转想了想，然后道：“也行吧，这几日忙着公务，也没怎么关心小玖，明日我同他一道去校场。”
于是第二日，上官玦便跟着灵玖一道上了校场。
灵玖此人，平日非常不喜与人动手，可一旦动起手来，便是不分胜负不罢休，非得打得人跪地求饶，或是被人打得跪地求饶才肯收手。
而他一般能做到前者。
经他操练的士兵无一不被打得鼻青脸肿，上官玦总算见识了林锦元口中的惨绝人寰。
林锦元站在他身后，轻声询问：“够不够惨？”
上官玦：“......”
简直太惨了！惨到上官玦害怕这些新兵被灵玖活活打跑。
操练结束后，上官玦揽着灵玖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语重心长对他道：“小玖，下次你能不能打轻点儿？”
灵玖摇头道：“不能，你说的照我师门的标准来，我这样就很标准。”
“......”
上官玦思忖片刻，又道：“其实，我是在关心你，怕你累着。”
灵玖道：“不必，我连内力都没用上。”
“......”上官玦噎了一会儿，“不是说这个。你看，你把人打得这么狠，等结束了他们还不是得去找你治伤？你看你，这几日回帐都晚了。”
上官玦对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低着头，一双漆黑的眼认真地看着他，声音低沉又清透，让人忍不住就想听他的。
灵玖微微皱眉，觉得上官玦此人又吵到他了，侧过脸道：“其实，他们都是找许老先生治伤，不愿意找我，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先回营，所以才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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