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珵靠在宋瑜肩上长出了一口气,早晚要见的,要是人的偏见不能阻山隔海,他们当初又何必分开呢。
唐珵伸手轻轻握住宋瑜的手腕,刚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就摸到一件他腕间的硬物。
不太敢相信地用手描着轮廓,唐珵低头才确信宋瑜的手腕上戴着的就是自己准备要送给他的那个金貔貅。
当初走得急又怕睹物思人,他就丢在抽屉里没有带走,宋瑜怎么找到的?
他又不知道这本来是打算送给他的,为什么戴在手腕上了呢,十几年了都在这里戴着吗?
唐珵怔住,想看的认真些宋瑜把手抽开了。
唐珵坐直身子,盯着手腕那处出神,“那个金貔貅...”
“你的东西。”宋瑜也没掩饰承认道,“你留下的东西不多我在抽屉找到的,我要不戴怕不知道被收拾到哪儿去了。”
唐珵似乎看见还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少年,站在一点温情不剩的房间里,那房间的每一丝气息中都带着熟悉人的味道,饮鸩止渴一样翻找着唐珵留下来的所有东西。
那个金貔貅,宋瑜可能根本不知道是送给他的,只是自以为一厢情愿地把想念和甘愿托付给了它。
宋瑜,你更爱我吗?
可我这些年好像更爱我自己。
第87章 老男人会疼人
休息的日子里唐珵没事就黏在宋瑜跟前,到他这个年纪其实很多行为都要学会克制了,但奈何久别重逢的后劲太大,宋老师似乎有些敏感了。
他伸手摩挲着宋瑜腕间的金貔貅,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质疑自己当初那屎一样的眼光怎么偏偏就选中这么个玩意儿,“明天去金店我再给你挑个好看的,把这玩意儿摘下来吧丑死了。”
“你的工资卡都在我手里呢,你拿什么去买?”宋瑜低头翻着学生传过来的论文,说罢一只手把唐珵往一边推了推,“唐记者这么大岁数了不懂边界感吗?我在工作。”
唐珵轻轻啧了一声,纠正道,“升官了,叫我唐主编。”
宋瑜都没抬头看他敷衍了一句,“好的唐主编,您先一边玩会儿去,我忙完了再陪你好吗?”
唐珵并不安分,从带来的行李里找到一个木制的盒子,从里面取出来无事牌系到脖子上,叫了宋瑜两声他没抬头,他干脆走到跟前把衣服往下扯了扯,“好看吗?”
两个人聊到天亮才说清这块无事牌闹出来的误会,宋瑜现在看唐珵怎么看都觉得他一脸得志的样子,“好看,戴着别解下来。”
“好嘞,上床我都不解下来,管他神不神佛不佛的。”
宋瑜无奈地笑了笑,撑着下巴看唐珵,“小橙子,今年三十多了吧?”
唐珵果然皱起了眉头,“你有事没事啊老提年纪?嫌我岁数大了呗?”
“不嫌不嫌。”
唐珵把热过的牛奶放到宋瑜跟前,自己一个从不吃早饭的人被唐珵硬拉着起来吃了两口,他挑眉笑了笑,“你懂什么,老男人会疼人,外面的小弟弟谁管你吃不吃早饭啊。”
宋瑜举过牛奶杯和唐珵碰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了,“谢了老男人,哥上班去了,学生的时间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哥,我其实从小到大就想给你们老师科普一个冷知识了。”
宋瑜定了定脚步,“什么?”
“六十个人的一分钟也是一分钟。”
宋瑜无奈地摊了摊手,“这你和我说不着,这不是大学老师的台词,大学老师只会说考五十九分的同学,老师真的尽力了。”
唐珵仰着头笑了两声,目送着宋瑜出了门。
这几天林东岸催着他回来上班催得紧,据说锦州的案子有了新进展报社里忙得上下不迭,唐珵休息几天浑身的骨头都在发懒,况且半个月的假还没修够,他也不能随叫随到没有骨气,一篇新闻换十五天的假都换不了,干脆他把长新告了都别活算了。
虽然是这么想着唐珵也不能耽误太多时间,离开得越久出现变故的几率也就越高,况且自己现在工资卡都要上交,不能什么也不做每天跟着宋瑜身后蹭吃蹭喝。
准备上班前唐珵打算回七百始看看,他相信宋瑜一定能处理好很多事,但亲情时而是后盾时而又是枷锁,他也不愿意宋瑜总冲在前面两难抉择。
北京城这些年日新月异,可唯独七百始好像被岁月停留在了这一处,除了吴叔叔的早餐店属于违规搭建被撤除了,其余的看似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
七百始胡同口的石凳上坐着的人已经换了一批,石头还是那么几块石头,和自己刚来北京的时候看见宋瑜和张爷爷抢扇子玩一样,但更多的还是生面孔。
这里一代一代的人老去,又有一代一代的人新生,繁衍不尽生命不断。
站了一会儿聚在一起的老太太已经开始上下打量唐珵,这些个老太太最不认生,有个挑头的张嘴问道,“小伙子,胡同里哪家的啊没见过啊?”
唐珵笑了一声,想起以前最怕这种场面,看见有人扎堆坐在这里都要默不作声地躲过去,想来她们在这里这么久博古通今识人慧眼,应该没人不认识宋瑜,他笑道,“我不住这里,来找宋瑜的。”
想象中老太太们听见宋瑜的名字应当会忍不住夸几句,没想到她们忽然变了脸色,用扇子挡住一侧的脸低头嘀咕着什么,说完以后又抬头上下打量了唐珵一眼。
唐珵感觉到她们眼神不善没有深究,只是走了两步就听见身后的人悄声道,“都说宋主任家那孩子三十多了还不结婚是因为喜欢男人,你看,这就找上门了...”
唐珵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懂背后议论别人的那套说辞,虽然不知道在嚼宋瑜什么舌根子,但唐珵很不喜欢她们听到宋瑜名字时候的神情。
唐珵顿下脚步又回头看她们,冷冷地撇了一眼方才挑头的人。
宋瑜家的门很好认,就算十几年没回来他也能记得是哪一户,因为只有他们家的门上有块牌匾,写着“朱辉蟾光”四个字,北京的门户极少会挂牌匾,是方平按照老家那里的规矩特意让人加上去的。
敲了三声门唐珵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等,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可真站到这里内心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
“谁啊?”
听出来是宋怀晟的声音,唐珵淡淡道,“姑父,我是唐珵。”
里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惊住了,等了许久才听见转动门锁的声音。
一打开门宋怀晟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年轻人,长身玉立,打路上对视一眼他都不敢上前相认的人。
“姑父,好些年没见了,您身体怎么样啊?”
直到唐珵说话他才回过神来,一边点头一边上下打量了唐珵几眼有些不敢相信,“挺好...真是唐珵啊,有些不敢认你了...”
知道唐珵一定会变了模样但没想到变得这样厉害。
“快进来吧...”
唐珵走在宋怀晟的身侧,打量着院子里的陈设花坛,方平念旧很多东西用了多少年都不换,否则他真怕一进门一点熟悉的感觉都没有。
“唐珵,你妈也在家呢...你们是不是也很久没见过了...”
也不知道来得算不算巧,走的时候见的是两家人,来的时候见的也是两家人。
他点点头,“是挺多年没见了...”
十几年前唐珵就是最能藏得住情绪的人,到了这会儿宋怀晟更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秦淑容掀开门帘出来,正好要出门去看看怎么开门开了这么久,一出门就和唐珵视线撞在了一起。
在宋瑜的身上他还未曾感觉到时光流逝的有多快,可见了几位长辈唐珵才发现原来十几年这么长,足够带去一个人年轻时候的风韵。
秦淑容其实要比他们早些知道唐珵回北京了,他在县城里和几个姑姑闹出的乌龙官司传到她这里,她就知道唐珵回来了。
可这么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也反应了好几秒,唐珵变化太大了小时候只是脸蛋漂亮些,长到如今气质已经压过了那份俊俏,和这个胡同里的年轻人和他跟前的核心都不一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北京吗?已经七八年了,我在北京读的研。”
秦淑容以为至少唐珵一定还怨恨着自己,可唐珵说话的时候语调含着笑意,让人听上去已经泯断恩仇一样的自得。
“那...怎么也没跟妈妈说一声呢?”
唐珵依旧给足她的体面,“工作太忙了,我落脚北京的时间其实不长就没打扰你。”
虽然体面但秦淑容听得出来这话里的生疏,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还是宋怀晟在一旁打圆场,“别在院子里聊了,先进去吧。”
进了客厅方平戴着一副眼镜低着头打着毛衣,以前总觉得方平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坐在那里,抬抬眼睛都很唬人,岁月最无情的地方不是别的,一定是从磨掉一个人的锋芒开始。
“姑姑,回北京这么久也没来看您,实在不好意思。”
唐珵以前是说不出来这种话的,在报社里打交道多了,这些话说起来早就不稀奇了。
方平低头没理他唐珵也不觉得尴尬,把手里提着的营养品交给宋怀晟,秦淑容给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唐珵,现在是在做什么工作呢?”
唐珵虽然没什么心思和秦淑容闲话家常,但还是有问有答道,“在一个报社当记者。”
“记者挺好的。”秦淑容极力和他搭着话,“薪资待遇怎么样啊?北京房价这么高工资要是低你这租房子压力多大啊...”
唐珵没有避讳谈这个问题,笑着应道,“我和宋瑜住在一块,没什么租房压力。”
听了唐珵的话秦淑容愣在一边,方平终于放下手里的针线摘下眼镜轻轻放在茶几上。
“唐珵,你跟我进来。”
一言不发的方平忽然开口后进了卧室,唐珵放下手里被秦淑容塞到手里的橘子走在方平身后,说实话要是没有宋瑜,他可能一辈子也没勇气回七百始见方平。
方平站在窗户边上,拿着剪刀修着茂盛的石榴花,四五下一个完整的枝桠被方平失手减下来,好笑的是她比唐珵这会儿还要紧张。
“唐珵,宋瑜有什么值得你惦记到这会儿的?”
方平是真心想问,自己的儿子是很优秀,可天底下优秀的人太多了,谁又值得为了谁等十几年呢,他不相信唐珵真的一门心思什么也不贪图就为了和宋瑜在一起。
“这话你没有问问他吗?我更不值得人惦记,但他也等了我十几年。”
甚至于,唐珵已经几次放弃和宋瑜还有相见时候的念头,但宋瑜从未间断地靠着一个金貔貅坚持到今天。
方平没有反驳,她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宋瑜心里一直惦记着他,“我没想过你们两个隔了这么久的时间还能纠缠在一块,但是唐珵我十年前跟你说的话不会因为过了这么久就松动,你永远过不了我这关。”
他当然知道,人们都说偏见是一座压垮人的大山,世俗是一道爱跨越不过去的鸿沟,方平这样的人认准一个道理就是一辈子,唐珵从没有指望过拿着时间和方平打赢这个仗。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要过您这关。”唐珵静静地说道,“我是心疼宋瑜才来的。”
第88章 长久之计
方平把手里的剪子重重地摔在窗沿上,一个两个的跑回来说心疼这个心疼那个,难道她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盯着自己的儿子害?
她这些年也想过宋瑜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好好的人为什么忽然就喜欢上男人了,为此她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想着当初千不该万不该把唐珵接到自己家。
甚至有过一段时间,为了让宋瑜忘了唐珵,她情愿让宋瑜找个男朋友。
到最后,她自己都混淆了到底是不愿意宋瑜喜欢男人还是不愿意宋瑜喜欢唐珵。
但无论是什么想法,她都清楚自己在这场谈判中已经不占上风,唐珵已经不是当初三言两语就吓退的小孩,宋瑜能漫无目的的等十几年就能再等十几年。
说到底,最后受难的还是自己的儿子,她当然不忍心。
方平平缓了一下心情,劝分劝和都已经没有意义,两个人走到今天还能混在一起显然已经没救了,有些东西即便强迫着自己接受了十几年还是没法做到,方平叹了一口气对着窗户流眼泪,“我也心疼自己的儿子,你说你为什么带他走上这条路啊,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胡同里的人谁见了他不在背后指指点点...”
“从小到大他走到哪里不是风风光光的...怎么会呢,怎么会喜欢上男人呢,是我上辈子造的孽还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唐珵顿住,忽然想起那会儿在胡同口提起宋瑜时那些人异样的目光,他以为是自己敏感现在想想应当就是知道点什么,可是怎么知道的呢?
“胡同里的人是怎么知道宋瑜...”
话还没问完,方平擦了擦眼泪似乎想起什么,苦笑了一声,“除了他自己逢人就说还能怎么知道,我知道他那是故意和我作对,气我当初把你赶走了...”
方平忽然回头,“我得问问你唐珵,你在外面这么多年有没有人知道你是同性恋,你也和他一样遭人白眼这么多年吗?”
唐珵看着方平顿住,因为这几秒的停顿方平似乎笃定唐珵这些年一定对自己的性取向闭口不谈,她走近一点接着道,“你要是说你和宋瑜一样这些年都被人指指点点地活着,我就不拦着你们两个了随便你们胡闹去,你敢说吗唐珵?”
没有...
唐珵那些年日子过得艰难,他当然不会让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恋,那唯一的意义就是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难,他怎么可能告诉别人。
那宋瑜为什么要说?
他忽然僵住想起当年走的时候质问过宋瑜,你承担什么?
一时失言...
唐珵最后悔的就是临走丢下的那句话。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方平冷笑一声,她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为自己留一手,只有宋瑜傻罢了。
转而又听到唐珵淡淡道,“要是需要我也能站在胡同口,见人就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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