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面圣2
上首的祝景瑞眉头微蹙:“澹州情况危急?”
他看向身旁伺候的闻喜:“东南呈上来的,不是只有澹州知府倒卖官粮案的证据么?”
闻喜面上仍是笑盈盈的:“是呀。奴才方才给陛下念的,澹州知府私自将朝廷谷租提到十之税一,又将收上来的官粮全部倒卖,中饱私囊。”
祝景瑞看向秦般:“私自提谷租,确实可恶,但十之税一,还不至于让百姓过不下去。如今罗州已出现了疫病,等不得了。”
秦般眉头一动,道:“原来是倒卖官粮。臣方才见那亲兵统领急得面色发白,似是带伤赶来的,还以为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世子殿下才派他特地从东南千里迢迢跑上京城。”
闻喜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东南王世子素有“东南小神捕”之称,这样聪明的人,是不会大费周章白跑一趟的。圣上方才忙着集议罗州赈灾一事,一时没有细想,如今被秦般提起,哪还能觉不出不对劲?
祝景瑞将筷子搁在了桌上,道:“福来,去朕的案上,把东南呈上的东西全拿过来。”
另一位伺候的老太监应了声,小跑着出去了。闻喜已笑不出来了,面色微微发白,缩着脖子侍立在侧。
不一会儿,福来便小跑着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呈给圣上。
祝景瑞接过来,将信封里的折子和证词、凭据等取出,乍看果然是些知府倒卖官粮的证据。他一张一张翻过,最后打开了祝盛安写的折子。
刚一打开,一个小信封掉了出来,上头写着“陛下亲启”,封口还盖了祝盛安的世子印。
祝景瑞捡起了这个掉在桌面上的小信封,它并没有被拆开过,他又扫了一眼折子的内容:“倒卖官粮皆流向嵋州青莲教处,疑此教已有不臣之心,恳请陛下阅信后定夺。这一句,朕怎么没有听见?”
闻喜扑通跪在了地上:“陛下,奴才绝不敢断章取义,实在是老眼昏花,看岔了呀!”
祝景瑞拆着密信,像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没有人敢作声,跪在地上的闻喜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有身子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整个饭厅落针可闻,只有坐在上首的圣上慢条斯理拆信封的声音。
闻喜在地上跪着,两股战战,不一会儿,背上就被冷汗打湿了。
祝景瑞将信封中折好的信纸抽出来,漫不经心道:“你年纪确实也大了,日后就不用在御书房了,仍回寝宫伺候起居罢。”
闻喜伏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是。奴才谢陛下宽宏大量。”
祝景瑞眼睛盯着密信,摆了摆手:“这里不用伺候,你们都下去。”
宫娥太监都退出了饭厅,带上屋门。整个饭厅静悄悄的,秦般望着面前的饭菜,但没有动筷。
上首的祝景瑞看完了密信,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摇摇头,看向秦般,“你便去澹州跑一趟罢。嵋州三万禁军、平州三万禁军,皆交由你指挥。”
秦般连忙领命:“是。”
祝景瑞将密信一折:“拿去看。”
秦般起身,上前拿了密信,就站在他身旁,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面色微变。
祝景瑞道:“你此去,一是要平息嵋州、澹州反乱,彻底剿灭青莲教一干造反势力,二是要为朝廷找到金矿,三是要留意,这些乱臣贼子是否和京中有联系。”
青莲教和玄衣军在底下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京中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显然中间有人压着。
秦般敛眉道:“是。”
他将密信装回信封,仍放回了圣上面前。
祝景瑞摆摆手:“你回去等圣旨和虎符罢。朕乏了。”
秦般行了礼:“陛下早歇息,臣告退。”
他退出御书房,外头的雨已经下大了,御前侍立的大宫女匆匆赶出来,为他撑起伞:“二公子,奴婢送您出宫。”
“多谢梅姑姑。”秦般提起官袍下摆,走入伞下。
“二公子何须同奴婢客气。”大宫女举着伞引着他往前走,“奴婢昨日碰见兰姑,她讲,皇后娘娘在宫里抱怨,说齐王殿下娶了媳妇忘了娘,以前老往凤栖宫跑的,现在一个月也不来一次了。”
齐王妃秦舒婚后仍在朝中任鸿胪寺主簿,这阵子领了差事,到京郊监工皇家寺庙修缮去了,齐王也偷偷跟着溜出了京,皇后一个两个都逮不着,这才传话到了秦般这里。
秦般道:“新婚燕尔么。不过,齐王殿下也许很快就要回京了。”
他出了宫门,家中的小厮已举着伞等在大门口,顶着瓢泼大雨快步过来接了他,小声道:“爷,有个自称东南藩地亲兵统领的,在咱们马车那儿等着。”
秦般立刻加快脚步,到马车前时,就见方才见过的武泽立在那处,自家的老下人给他撑着伞,可雨实在太大,他身上早被浇湿了,加上伤势未完全恢复,他的嘴唇还发着白。
秦般想到方才看过的密信,就知道他在焦急什么,心中不由动容,快步走过去。
武泽见他过来,连忙朝他行礼:“秦将军,实在是冒犯,下官这事万万不敢拖延……”
“不必多礼,武统领。”秦般一把扶住了他,没让他弯下腰去,“上车说话。”
武泽一怔,几乎有些热泪盈眶:“多谢、多谢秦将军。”
马车穿过疾风骤雨,离开了恢弘的宫门。
澹州。
祝盛安老早就给宜州送了急信,大批王府亲兵已从宜州赶来,他又调动了澹州境内的多个民兵营,亲自带队,将人马布防在嵋州进入澹州的几处要道,将青莲教赶过来的流民又赶了回去。
他动作如此大,澹州境内的百姓们也察觉出来,嵋州的土匪要打过来了,两州交界处的百姓们纷纷内迁,生怕被土匪劫掠。如此一来,倒省了他们帮着百姓转移的人力。
祝盛安专门给宋奇拨了一队人,让他到各地催收谷租。
雀澜虽受着伤,但世子殿下带着大队人马一走,澹州城里能主事的就只有他。他每日绑着钢板,搜查城中的玄衣军,审问捉拿的玄衣军。
不过这些藏在城中的玄衣军大多是死士,被抓住没多久就会想办法自杀,他们手里没几个活口,除了肯张嘴交代的,就是那个一声不吭、却也不自杀的面具人。
之前宋奇负责审问他,每日的刑讯都会叫他吃些苦头。自雀澜接手了这里,却没再来审问过他。
面具人受的皮外伤渐渐好转,但恢复的速度很慢——因为雀澜虽不来对他用刑,却大大减少了他的饭食,一天只给两碗稀粥,就算是饭和水都管上了。
如此只过了三五日,面具人便从一开始的对饭食爱答不理,变成了饿虎扑食,饭一送来就赶紧猛吃。
这一日,来送饭的却不只是平常的那名亲兵。
雀澜披着雪白的披风,在阴暗的地牢中,显得格格不入。
面具人盯着亲兵放进来的那碗粥,肚里已饿得咕噜咕噜叫,但在雀澜的目光下,却没有伸手去拿。
“吃罢。我知道你扛得起伤痛,却扛不起饿。”雀澜道。
面具人坚持了一会儿,实在饿得受不了了,端起碗来嗅了嗅,而后一口喝干。
“昨夜,有玄衣军潜入地牢,杀了我们活捉的人。”雀澜道,“就在同一个地牢,他们却没来救你。”
“你留在这里,是要执行任务的罢?”
面具人一声不吭。
“既然你不肯说,就让我来猜猜。”雀澜道,“张鹤翎在澹州边境安排了那么多流民,是为了把世子殿下吸引出去。而世子殿下一走,澹州府就空了,你们趁机夺城,这城中刚收上来的官粮,就是你们的囊中之物。”
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面具人瞳孔微微一缩。
“张鹤翎惯会做两手打算。他叫你行刺不成,就蛰伏在这里,在夺城之前,先控制住我。”雀澜微微一笑,“他昨晚安排了人来劫地牢,就是给你的信号。地牢出事,我今日定会前来查看,你就能趁机出手,是不是?”
他知道,可是他还是来了。面具人抬眼盯着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怕落入他的圈套中。
雀澜轻声道:“可惜,你们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面具人心头一惊,这么多天来,终于第一次开了口:“官粮,有问题。”
“原来你是金人。”雀澜一听他的口音便知道了,“是呀。官粮仓里没有粮,倒是有我给他准备好的惊喜。”
“狡猾!”面具人咬牙切齿,闪电般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就直取雀澜颈间。
可还没跳到一半,他便双腿一软,跌了回去。
雀澜蹲在他跟前,道:“忘了告诉你,这几日的粥,我都下过药了。你有闻得出药物的本事,我也有下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本事。”
面具人恶狠狠瞪着他,拿混着口音的官话骂他:“奸诈小人,落在你手里,算我阿勒倒霉!”
“阿勒。”雀澜点点头,算是记住了他的名字,“这药没什么毒性,连续下这么些天,也只能让你三个时辰不能动弹而已。”
阿勒一愣。
雀澜又说:“狡猾、奸诈、阴险,张鹤翎才是做到了极致,你该去骂他,不是骂我。”
阿勒怒道:“你竟敢羞辱我主人!”
雀澜站起了身:“虽然你主人不是个好人,但你可真是条好狗。等你能动了,你就走罢。”
他朝地牢外走去:“看看你从我这儿毫发无损地回去后,你这个主人,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待你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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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分头
雀澜信步走出了地牢。
远远的,已经能听见南北粮仓处传来的乱糟糟的呼声。
雀澜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才过申时正,可冬季天黑得早,现下日头已经不甚明亮了。
他登上马车,由一小队亲兵护卫着,往城北驿站去。自从受伤,他和祝盛安便一直住在驿站,方便治伤和安排任务,也更安全。
现下世子殿下离开澹州,雀澜也没搬回王府别苑,毕竟城中还蛰伏着不少虎视眈眈的玄衣军,搬来搬去,平白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马车慢悠悠走着,到城北驿站时,何冲刚好回来复命。他脸上还带着被火烟熏出来的黑灰,有些狼狈,但面色喜洋洋的,说:“少夫人,您猜得真准,他们果然来了一大批人偷袭粮仓。好在咱们早早做了准备,给这帮玄衣军来了个一网打尽!”
雀澜被下人搀着走进驿站,问:“他们来了多少人?”
何冲道:“约摸百人。”
“这么多。”雀澜眉头微微一皱。
何冲跟在他后头,道:“少夫人,他们既然有这么多人,为何先去拿粮仓呢?要是先拿下几座城门……”
“拿下城门,把我们困在里面?”雀澜一笑,“我们人多,有粮,而且从城内突破城门并不难。我们只需突破一道门,便可通往外界,而他们要守好几座城门,本不占优势的人数便更加分散了。”
“世子殿下早把周边县里的粮商都刮了个遍,这会儿粮商们应当还在各地收粮,仓库里没有余粮了。玄衣军在城里还能买到粮食,但要是守城门,在澹州府外,可买不到粮食。”雀澜缓步上楼,“所以,他们便反过来想,我们在澹州府附近也买不到粮食,只要占领我们的粮仓,就能拿捏城中的数千名将士。”
“原来如此。”何冲道,“少夫人,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雀澜到了楼上,下人为他推开住处隔壁的一间屋子,这儿暂时作了议事厅。
“世子殿下那边,没有传来新消息么?”雀澜道。
何冲摇摇头。
“派去各地打听消息的人,有没有发现哪里的市面上近来出现了大量黄金?”
何冲仍是摇头。
雀澜只能摆摆手:“罢了。还是继续同张鹤翎拖着,能拖多久拖多久罢。”
这时,王铁匆匆上楼来,进了屋,便从怀里掏出几支竹筒:“少夫人,这是今日的密信。”
雀澜接过竹筒:“你们下去罢。”
两名都头退出了屋,带上屋门,他才开始拆竹筒。
今日收到的密信也不多,雀澜一封一封看过去,看到其中一封时,忽然一顿。
“罗州洪灾,百姓颗粒无收,近来已发现疫病。”雀澜隐约记得,罗州就在京城以南不远,挨得这么近,只怕陛下会将精力放在罗州赈灾一事上。
武泽回来时,能带来朝廷的援兵么?
他眉头紧皱,将这封密信烧去,又看下一封。
可刚拆开这封密信,他就疑惑道:“嵋州周边各地木料紧缺,似有人大量收购?”
雀澜看了看密探写在信纸上的粗估数目,思索片刻,拿了案上的毛笔,抽出一沓信纸,埋头写起来。
黑夜如墨,这片开阔原野上驻扎的营地里,却仍是灯火通明。
外围的士兵十步一岗,营地门口还建起了哨台,里头有刚刚撤下来回到营地的士兵,正围着篝火吃饭,也有士兵正在整队准备出发。
身着铠甲、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整好队伍,整齐地列队朝外走,正碰上一人走过来,连忙齐刷刷行礼。
“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
祝盛安身穿银色轻甲,背后披着长长的大红披风,腰间挎着那柄已见过血的宝剑,一边往前走,一边同走过的士兵们点头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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