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荇花了五文钱,就从铁匠手里换了一大堆边角料亚麻布,拿在手上都放不下。
折叠收好亚麻布,问荇在路边挑挑拣拣,从个老人手里买了三双纳得严实的草鞋,又花掉十几文。
他买得起布鞋,但是进山走山路实在太费鞋子,草鞋磨破了也不心疼。
箩筐背进山里太笨重,可包袱又容易划破,是坚决不能带的。
问荇也只能暂且挑了个轻便加盖又耐摔的竹箩筐,以替换家里那个更为笨重的筐子。
搞定这些最基本的准备工作,有祝澈前车之鉴,问荇最后去药铺弄来针对跌打的膏药,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药膏能不用到,自然是最好。
夕阳西下,问荇满满当当提着杂七杂八的货物,气喘吁吁放在门口。
“这么多呀。”
“大人,咱家这是要开杂货铺?”进宝探头探脑,被箩筐里掉出来的开刃小刀吓得蹦哒两步。
这都是什么,药膏、草鞋、麻布……还有干粮?
“来帮个忙。”问荇将落在地上的碎布捡拾,“时间紧迫,今晚有得忙活了。”
“要忙什么?”柳连鹊也循声而来。
“我来帮忙。”
“柳大人,我来就行。”进宝非常有眼力见地替问荇开口。
“该整理的书我都整好了,也无事可做。”柳连鹊语调温和,但没挪动分毫。
“既然是你我共同的家,我也应该做些份内事。”
见柳连鹊态度坚决,问荇只能松口答应。
“那就麻烦夫郎同我一起了。”
今晚他需要给衣服缝合口、关节处多缝两层麻布,这样即使摔跤,也不容易受伤。
可柳连鹊目前无法很好控制自己拿住实体的道具,这种精细操作对他来说过于困难。
“夫郎只需要替我将大片麻布裁剪开来即可,剪得不规则也无妨。”
这些剪开的细长条麻布便于携带,还能够用于灵活包扎伤口、暂时维系即将损坏的草鞋,适合多种突发状况。
“那今晚是没我的任务了?”
进宝美滋滋就要跑出去闲逛,被问荇无情喊回来:“你也有事要做,先别急着走。”
“你把我放在这和灶台边的东西全都拿过来分类整理,分好后随便你去哪。”
这任务比柳连鹊分得的还轻松,问荇只是想拿这个提醒进宝,别干事太过毛糙,随便乱放东西能有一时开心,往后收拾才有得进宝后悔。
分配好任务,问荇坐在凳子上,进宝一屁股坐在地上,柳连鹊虽然是鬼魂,但由于生前习惯,也没和进宝一样大大咧咧席地而坐,而是斯文坐上另边板凳。
问荇自己其实也不擅长针线活,会的这点针线活全靠他瞎摸索。
现在天又太晚,还得借着灯火光和两具灵体的荧光才能看清手上细细的线。
鬼魂的灵体颜色有差别,柳连鹊是青蓝,进宝是银白,还好他俩都不是黄参那种暗褐色,还挺保护眼睛,盯久了也不会眼睛发酸。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问荇还只慢吞吞处理好了上衣,可裤子得继续缝补,至少要半个时辰往上才能去休息。
进宝早就整理完毕,可他也没立马就兴冲冲往外跑,而是打了个哈欠,很有礼貌同他们告别。
“这孩子还挺懂礼貌。”柳连鹊也处理好了手上麻布,他分明刀都握不准,却能做到速度虽慢,却让麻布都裁得整整齐齐,而且不弄伤自己。
他待在旁边,安静看问荇忙于手上的针线活。
问荇笑道:“礼貌?估计只是见着你有礼貌。”
“平时可没见他规矩过。”
他说话间隙,手指被针扎了下,不疼,但险些断了他方才说的话。
“歇会吧。”
黑暗中柳连鹊的视线敏锐,鬼本就对血腥味敏感,他看依旧埋头苦缝的问荇,忍不住心疼。
这是问荇第八次被扎到手,可他一声没吭,如果不是自己拥有特殊的夜视能力,肯定察觉不到这些。
“你指尖流血了。”
“小伤。”问荇不以为意,“待会能好就行,要是进了山,那可不能再身上有流血的伤口了。”
能闻到血腥的不止鬼魂,还有虎视眈眈的猛兽。
柳连鹊不语。
明明之前遇着事想和他蒙混过关的时候,不管多大的问题都得撒个娇……
柳连鹊不禁黯然,问荇这副模样,真不像还没到二十岁的少年郎。
分明意气风发,可认真起来看不出半分张扬。
“夫郎,替我念会书吧。”
问荇感觉到柳连鹊心情不甚美妙,想到了个法子。
“你不是搜集了些书里的知识么?同我把进山该注意的事项、能用的简易道具讲讲,这样待会就能早些睡下。”
“好不好?”
问荇倒是心大,柳连鹊被他的状态感染,不禁失笑,心情也比方才放松不少:“你要是愿意听,我给你念。”
“但别再扎着手了,再小的伤口也会疼的,注意手里的针线,要是被扎我就不念了。”
他希望自己能有一副真实的躯壳,这样至少能陪着问荇处理这些麻烦的针线。
同问荇一样,柳连鹊这二十多年没碰过几次针线,可他觉得这算不了什么,最多就是陪问荇被多扎几次。
反正他也不怕疼。
可他是鬼魂,只能做些更简单的事,替问荇从书里寻找破局的捷径。
做好当下事也足矣。
“首先是竹,江安这里所处平原,山林里面会生出竹木,所以我认为竹可以就地取材……”
柳连鹊非常清晰地,一字一顿同问荇复述查到的资料,以及他得出的结论。
最近几天他看了生前半年都看不完的杂书,排除了很多不好实行的方法,去掉有可能不靠谱的纸上谈兵,只希望能给问荇说的字字句句,全都有用且高效。
出乎意料,从柳连鹊开始陈述,问荇动作慢了下来,却再没一次扎到自己手上。
只是……
“夫郎,我今年十九了。”问荇停下手里的活,言语间无奈,“不用同我讲话这么慢。”
柳连鹊这语速,简直是像在哄没开蒙的孩子听课,他只是分出心思一心二用,智力又没出问题。
柳连鹊耳根微微发红,在他苍白的肌肤衬托下愈发明显。
“我知道了,你注意手上。”
问荇就仗着自己聪明,熟络起针线活就开始往他这瞄了,待会别让针扎着。
虫鸣声起起落落,比夏夜静谧了许多,却仍然容易勾起未眠者的神思。
“结束了!”
问荇缝完最后一针,柳连鹊也讲好了该叮嘱的所有话。
“结束就休息吧,我今晚再看看,要是有遗漏的要紧事明晚同你说。”
距离问荇进山还有一天半时间,这宅院里的人和鬼没有一个在松懈,就连出去玩的进宝,也给问荇在打探村里哪儿艾草生得多。
“夫郎有什么想要的花花草草吗?我替你进山去找找,山里有许多镇上县里见不到的稀奇玩意。”
柳连鹊在柳家吃多了山珍海味,可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应当未曾见过。
问荇以为他会让带些花叶或是稀奇的菌子果子。只要有办法寻到,柳连鹊肯开口,他就会替柳连鹊带回家来。
毕竟前几日幻境中,他在柳连鹊的岸台边见过,一副水墨画的枇杷才完成一半,却已经显得几分水灵。
枇杷树的远处,是浅淡勾勒的群山,画着枇杷的宣纸边上压着的镇纸,上面刻着若隐若现的波纹
文人墨客总热爱自然风光,他还是向往山水的吧?
“不用了。”柳连鹊几乎没有犹豫。
问荇进山已经足够辛苦,再去提些条件,恐怕他压力只会更大。
“只盼你平安归来,无祸无灾。”
花枝会枯萎,被折下的叶片来年依旧能再生,从山林很难带走些什么,留下些什么,比起这些,他更希望问荇能够顺遂从山林里走出来。
今夜没有明亮的月,却显得隐隐发光的灵体愈发不染尘埃。
青年笑得浅淡,眉目如画,眼中没有半分和恶意有关的情绪残存。
只是一句祝愿的话。
可出乎意料地,问荇的心跳漏了半拍。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小问:一点小伤,扎十下都没问题。
以后的小问:好疼,要夫郎吹吹,不然不会好了。————
第73章 小人算计
“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小问你要是能寻到其他人啊鬼啊,还是找找他们,肯定比我靠谱。”
黎明时,问荇找到了黄参,和他说明明天要进山的情况。
可老郎中左右而言他,言语间满是不情愿进山。
虽然做鬼不用担心被咬或者跌倒,可他上辈子进山采药没少吃苦头,蛇鼠虫蝇甚至豺狼都觊觎过可怜的郎中。
好不容易做了鬼不用自己采药,还得帮着问荇认药材,他自然是犹犹豫豫。
江安镇地处丘陵与平原,西边地势起伏低处多有茶山,茶农们依靠丘陵种植茶叶,再用茶叶获取维持生计的银两与铜钱。
而禾宁村地处江安镇东,与西边不同,这里鲜少有茶山梯田,农户们多在平原种粮食和菜。
离禾宁村最近的山被猎户叫虎跑丘,因为里边据说真有老虎出没,人若贸然往深走凶吉未卜。
镇东山林中人的痕迹多来自采药郎和猎户,而山的结构短时间内很难改变,故而黄参生前拥有的经验现在依旧适用,对于问荇十分重要。
偏偏黄参还不是其他带着怨恨悔死掉的鬼,非常迫切地会奢求些什么。
他生前稳稳当当,办的还是喜丧,硬要说有什么失败也就是没赚大钱,或许是死得时候岁数大,所以才能变成鬼到现在都没散去。
所以要说服他不能利诱,还得从他性格下手。
“不会白麻烦黄叔,只要黄叔愿意帮忙,想要什么东西,我可以从山里回来后烧给你。”问荇态度恭敬。
“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更靠谱的人了,黄叔行医几十年,通晓百草也对山林熟悉,又是悬壶济世医者仁心,没人比黄叔更为合适。”
他这一顿吹捧一出,黄参脸上立马出现得意:“不敢不敢,这话让我不好意思啊。”
“不过说到山林,咳咳……我的确还算熟悉。”
这老爷子有时候喜欢端着架子,但表面上端着并不妨碍他真的很喜欢听人夸将他。
他上了年纪对财色兴趣减淡,不需要问荇给自己什么好玩意,只要能得到认同感,也愿意来替问荇这后生办事。
“黄叔,你就帮了我这忙吧,至少在林浅的地方替我看看。”
问荇故意道:“要是深山里你体力跟不上嫌累,我也不麻烦你,可以自己去的。”
“累?累什么累!”
黄参听到问荇质疑他,不自觉就被带跑了,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叫我声叔没喊爷爷伯伯,就说明我这还没老。”
“你这忙我帮定了,草药、菌子、野果我都认得,保证你全须全尾能从山里走出来。”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问荇憋着笑,刚才黄参哪哪都疼的样子和现在都不像一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心思澄澈的鬼比坏心眼歪心思的人要好太多了。
“这样便好,黄叔老当益壮。”
问荇顺利讲通了黄参,和他约定好明日清晨跟着问荇进山,白天鬼魂消散,到傍晚再出现帮助问荇。
三个兵卒里,问荇留了办事靠谱的王宁守在田地照顾好庄稼,更加高大的郑旺和林大志随他进山,以备不时之需。
两个兵卒那倒是不用多费口舌,昨天他只和郑旺提了一嘴,他立爽快马答应下来。
离工匠们来还有半个时辰,问荇找到进宝昨天打探到种了艾草的几个地方,又狠狠薅了半斤艾草。
村里人都喜欢薅艾草拿回去用,他能薅得这么轻松,多亏了进宝就喜欢到处乱跑。
回到家后,修灵堂的工匠们也掐着点准时上门,一切时间卡得刚好。
“你这屋子扫得真干净。”
何肃啧啧称奇,他见过的独居男子,不少家里乱得像鸡圈猪窝,连带着那男得都显得没力气又虚浮。
可问荇家虽然破旧而且还据说闹鬼,但他们每次来都比上次更干净更好,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晾晒的艾草摆在院内,摆成规整的方块状。
远远看过去,灶房里调料一排码好,分明用的都是小摊捡漏就能淘到的陶罐,可却显得非常清爽简约。
“习惯了。”问荇受不了在垃圾窝里生活,闲下来总带着进宝整理前院后院,一来二去本来污糟的鬼宅近乎焕然一新。
“下次你们来的时候带些料子,我打算把侧边屋修缮好,不然看着闹心。”
进宝屋对面那更破的屋子已经修理得能堆放杂物,进宝这间本来就比较干净,屋子结构也几乎没被破坏,可问荇还是想修得更好。
往里面添张桌子,再买个略好的长柜把那一碰就掉渣的老柜子顶下去,然后将那扇原本封死的门重新修理,反正该封的鬼也不用封了。
“你能拿多少钱?”何肃认真听完问荇要求,忍不住提醒他。
“要干这么多事,如果需要修得够好,没有二两银子拿不下。”
问荇存的银子已经大几十两,二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小数目,但也不算大:“也不用弄得太华丽,把所有东西都修到最结实就行。”
他又和何肃定了结实的桌椅,顺便让何肃替他寻个好些没用过的酸菜坛子,几乎是能让工匠帮忙的事全都提了个遍。
谈好生意,问荇给何肃爽快结了钱:“今天麻烦你们了,这几天有急事出去,所以只有今天有空。”
“是出去赚钱?你这赚钱也是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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