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猎户看着倒在网中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的棕熊,面露无法掩饰的贪色。
他打猎了十多年,从没见过这么壮硕的熊瞎子,若是能自己独享……
“待会再分功劳,让网松给熊瞎子又起来了才麻烦,你就帮忙支了下网,别想要太多好处了。”钱六摆手,意有所指,“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
联想到在问荇面前棕熊诡异举动,猎户打了个冷战,悻悻闭嘴。
这功劳他不抢就是了。
问荇蹲下身,低头看向熊的眼睛,其中似乎已无恨意,只有困兽濒死的绝望与茫然。
黑气被柳连鹊和进宝逼出,现在在他面前的,不过只剩一头普通的棕熊而已。
躺在它旁边的熊子状态更差,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进宝捏着鼻子好奇凑上前去看:“呀,他腿上怎么夹着刺藤呢,难怪这么多血。”
问荇定睛看,原来熊子之所以一瘸一拐,是腿被木荆勾住而且刺得流了血,才伤势这么严重。
拿夹子害其他人,现在反倒自己出事伤了腿,兜兜转转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瘦猴醒了吗?”问荇收回目光,熊和熊子这条线索算是暂时没了。
“没,他晕得可死了。”
照顾瘦猴的小篾匠好奇:“话说你们是哪里找到的他?”
不是说到处找不到吗?
“是在竹林里,他……”
“他饿得要紧就在路上走,被我们刚好撞见,结果他就晕过去了。”问荇赶紧接过祝澈的话缝缝补补,如果让其他猎户知道瘦猴被鬼怪影响才跟着熊走,恐怕今晚谁也别睡了。
“是,就是这样!”
祝澈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默契同问荇隐瞒了真相。
“大人别担心,我已经不觉着看这林子心慌啦。”进宝仗着其他人看不到他,直接绕着祝澈转圈圈玩。
“嘿嘿,有我出手,就不会有问题了!”
看,才不是他害怕晚上进林子,分明是林子很邪门嘛。
问荇看向身侧的柳连鹊,邪祟微微颔首,也赞同了进宝的说法。
祸患已除,虽然祸根尚且还未找到,可这个难熬的夜晚即将过去,山中也会迎来天明。
黎明时分,朝阳透过山中晨雾,显现出朦胧的景象,透过竹林自成派清冷孤寂,小山村重新成了片世外桃源模样。
经过猎户们谨慎大胆的善后,方才还猖獗的熊此刻气息全无,原本凶悍的神情也失去了恨意,它静静倒在篾匠村的村口,昭示此次人与兽的交锋,是人的全盘胜利。
只是如此巨大又丰厚的战利品,足以让在场的猎户们全部眼馋。
熊肉卖不出价钱,但色泽光滑的熊皮要是卖给阔人家,值的银子得拿两计算,熊掌更是随便抛到镇里能引来各家掌柜竞相炒价,炒出什么价格都不奇怪。
熊是大家一同网住的,要搁平时,熊掌归谁,熊皮归谁,肉要怎么发才妥当,肯定免不了一番口舌之争,甚至打起来都有可能,毕竟收益太丰富了。
但此次众人意见出奇统一,参与过的篾匠们意思意思分走点不好吃的熊肉,其他猎户即使眼馋,也整齐划一地同意将宝贝的熊掌和熊皮给问荇和祝澈,他们只分熊的内脏和肉。
这两人一个在紧要关头冲在最前面,一个给熊补了关键一刀,假如没有他们,也许昨夜就是不一样的结局。
不过祝澈拿了熊皮,依照情分得将手头上的小猎物全分给帮忙的猎户们。
即使这样他也赚翻了,熊皮拿去镇里随便卖掉,足够顶五六波这样的小猎物,况且能猎熊的名声打出去,祝澈的财路会更广。
问荇拿走更值钱的熊掌,猎户们对他那点山菌板栗不感兴趣,甚至没想着从他手里要好处。
虽然问荇没明说,可他们看得出来这赘婿还真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哩,哪能是有些人说的草包。
问荇居然能让熊对他服服帖帖,他该得的那份猎户们也不敢动,熊掌分给他众人是心服口服。
“那我就收下了。”问荇敷衍地推辞了几下,就答应了猎户们的分配计划。
这可是熊掌,在哪都是稀罕玩意,这么大的熊掌卖出去少得有大几十两,他可赚大发了。
虽然他自问没付出什么大代价,但便宜来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问小哥,我昨天晚上没来得及问,现在想同你商量个事。”
钱六借机岔开话题:“我看你家小黑狗非常有本事,有没有兴趣让它随我同去打猎?”
问荇刚进村里那会,他居然还觉得问荇是傻子,想给问荇找自家土狗敷衍了事,现在看来人家门儿清,傻得分明是他自己!
眼下问荇算是淘到金贵的宝了,小黑狗换算成人不过是孩童年纪,却有胆有识,不光忠心耿耿,而且颇有耐力,闷声不吭跟着猎户们跋山涉水毫不费劲。
长大后还了得?
问荇肯定要回家种地,但这小黑狗未尝不可争取一下,它更适合做猎犬,而不是当看门狗。
如果问荇愿意卖,他肯趁着还是狗崽咬咬牙出大价钱,要是不愿意,借给他也是极好的。
“汪?”
清心经摇了摇尾巴,猎户们直白又热切的眼神让它警惕,小黑狗干脆缩在问荇身后,不停蹭着他裤脚,抗拒意味过于明显。
“恐怕不行。”问荇面露难色,摸了摸小黑狗的脑袋,“它也算我一手带大,只听我话,我怕它不服别人管教,还给你们添麻烦。”
“……我知道了。”
钱六惋惜,但对于猎犬来说,忠心确实是极其重要的特质,他自然无法强求问荇割爱。
“不过下次我若是随同进山,一定会带上它帮忙。”
问荇将话留出余地,这样才好给他下次同猎户进山留下可能,猎户们欢迎他也乐意,这就是双赢的举措。
“当然好!”钱六喜出望外。
第一次跟着进山就解决头巨大的熊瞎子,问荇简直是他们的福星,愿意带上小猎犬同来是猎户们求之不得的事。
他们谈话间,其余猎户们已经拾掇好了行囊,随时可以准备出发。
他们个个满脸兴奋,还年青的脸上满是自豪。
他们可是齐心协力救了一个村子,还杀了一头熊,这事迹足够吹到老死那天。
只是瘦猴还没醒来的意思,熊子更是丢了半条命,此刻也没人愿意理睬,被随意扔在处草席上,只简单做过包扎处理。
问荇只能退而求其次,喊来三人组里最安分,也是运气最好到现在都活蹦乱跳的狗子。
见狗子踟蹰不前,他将清心经遣开以示友好:“我有事想问你。”
狗子察言观色,立马安分道:“当然可以,你问,随便问!”
“你和他俩熟,瘦猴和熊子之前有信什么鬼神或碰到邪门事吗?”
“熊子不信鬼神,瘦猴是有些迷信,对鬼神都是能避就避,至于邪门事……”
狗子噎住了,他能说他们听过最邪门的事就是问荇田头闹鬼还把人吓疯吗?
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问荇,狗子显然不敢。
“……也没见过,大家都是本分猎户而已。”
“本分?”
熊子、瘦猴同本分可不沾边,问荇见狗子这副战战兢兢模样,不禁失笑:“知道了。”
狗子如蒙大赦,溜得比鬼还快。
若熊子、瘦猴同李足之流不同,之前并未主动接触灵异神怪之事,那不管是暴动而穷追不舍的熊,还是莫名其妙跟着熊的瘦猴,究其原因不能从他们身上找,而该回归到山林本身。
山林里有怀揣恶意的人或鬼,用某种方式造成了这一闹剧,这俩人不过是够倒霉的棋子。
过了半个时辰,就在所有人都不耐烦时,瘦猴终于幽幽转醒。
他眼中迷蒙又带着后怕,仿佛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劫难,看向问荇的时候害怕得连连往后缩:“求你了大人,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不要让鬼惩罚我!!”
“大白天还来这套。”
“他是真疯了吧?”
旁边猎户窃窃私语,但还是依照问荇的意思退了出去。
反正问荇肯定有办法,他们才懒得管。
“我没叫鬼惩罚你,别净把锅扣我头上。”
趁着除去祝澈,其他猎户都退出去的功夫,问荇不想同他可套啰嗦:“你昨天晚上突然跑出去跟着棕熊在干嘛?”
“我,我跟着熊?”瘦猴呆滞,“什么熊……我不知道。”
他跟着熊子都有时害怕,怎么敢跟着真的熊?
瘦猴只记得自己梦里遇到了鬼,随后被鬼吓到,接着昏过去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至于中间那段记忆,似乎存在,但因为某种原因,他压根不敢去想。
“他真不记得了。”祝澈在旁边看着,瘦猴稀里糊涂又害怕的样子不似作假。
线索难道又断了?
“你仔细想想。”问荇毫无征兆往前凑了两步,面色也阴冷下来,搞得瘦猴差点尖叫出声。
突然凑过来也太吓人了!
该威胁人就威胁,问荇眯起眼,毫不含糊用手指敲着边上土墙:“我劝你把所有能记起来的,都给记……”
“我想就是了。”
问荇令他害怕,瘦猴疯狂摇头,恐惧逼得他不得不飞速运转自己的思维,去突破记忆中被忽视的部分:“我想想,我想想……”他咬着牙。
“我,我记起来了!”
潮湿阴冷的床,若隐若现的灰白色头发,看不清的面容,听不清的语调,还有很清晰的蛊惑。
“出去吧。”
那声音蛊惑着他,他茫然抬腿,踉踉跄跄站起身,本来虚弱的身子突然似注入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轻而易举翻出窗户。
随后他意识彻底消弭,只知道单纯地遵循某种指令。
往前走,往前走……跟着它,跟着它……
“灰白色……头发的人。”
他颤抖着乌青的唇:“有人,有人喊我去,喊我……喊我……”
瘦猴张着嘴,突然哑了声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疯狂往上翻,眉毛拧得好似绳结。
祝澈赶紧掰开他的手腕,可惜还是反应慢了半拍。仿佛触及到什么机关似得,瘦猴软绵绵栽倒在床上,再次晕倒过去不吭声了。
“啧,等他醒来再问吧。”祝澈松开手,权当是瘦猴被吓晕了,可问荇很清楚不是那么回事。
“不用问了。”
问荇沉吟片刻:“他醒来后,应该是记不得了。”
瘦猴晕过去毫无征兆,晕时状态又很反常,问荇的逼问不至于如此吓人。
是背后的家伙出手了,那个灰白色头发的人。
问荇有来由地想起长生提到过的人。
————他提到过的,那个误入歧途的天才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问:这就被吓到了,我居然这么可怕?
进宝:(狠狠点头)
第87章 沉默是金
“走吧。”
问荇推门而出,被猎户们团团围住:“怎么样,他是咋了?”
“是不是真中邪了。”
“说说呗问小哥,听不了的我不听,就听点别的……”
猎户们或是好奇或是谨慎,都想从他嘴里套出些消息,经过昨夜,问荇俨然成了威信高于神棍的存在。
神棍只会拿着王八壳念念叨叨屁用没有,问荇不说话就能吓懵一头熊呢。
“我不知道,还没问几句他就晕了,我猜是在山中受了惊吓才会神色这么差。”
“至于为什么出去,应当是你们那晚没给他留吃食,给他饿得吧。”
猎户们听闻,齐齐看向帮忙照顾瘦猴的篾匠。
“……还真是!”帮忙的篾匠面露羞惭,不好意思道,“我那天看他晕得死,忘了给他留口吃的,问小哥你真是太灵了啊。”
这下,只会直来直去思考的猎户们对问荇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本身也只是想求个让自己安心的答案。反正不是鬼怪作祟就好,问荇说什么都行!
钱六挠了挠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不管怎样,是问荇挺了不得的。
祝澈在旁边看得无语,他能比别的猎户想得多点,要是昨夜真给瘦猴按时候放饭,怎么会这么晚才发现瘦猴失踪?
问荇压根不是算出来的,只是很简单地推算了下得出结果,就把人唬得一愣一愣。
“问小哥,依照你看熊子该怎么办才好?”
钱六虚心请教:“放在这也不妥,可带回去也不妥,兄弟们咽不下这口气。”
熊子现在人嫌狗厌,篾匠们嫌弃他险些给村子带来麻烦,猎户们嫌弃他净会添乱,谁也不想把他留在自己地方。
问荇看钱六这副希冀模样,领会出个中意思。
他是解决此事的功臣,又和熊子有仇,钱六希望他能出面把这麻烦包袱丢给篾匠们,篾匠们碍于恩情,肯定不好拒绝。
能想出这种方法,也是为难钱六的脑子了。
只是这个办法还是片面,治标不治本。
问荇的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熊子,眼神中居然带着让猎户们不解的悲悯和无奈:“毕竟是村里人,把他随便丢下有些不妥吧?”
“是他先挑事,能有什么不妥。”
钱六急了,农户就是容易心软,难道问荇忘了之前熊子是怎么待他的?
“我知道,但不能给吕家村留下麻烦,熊子醒来了闹事麻烦,醒不来也很麻烦。”
问荇先拉了波篾匠们的好感,往后进山需要歇脚,他得靠着篾匠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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