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情况有所改变——淘多多出现了。无相灵山有专门豢养灵兽的养殖场,也有大规模耕作灵植的农田。其中许多程式早已固定,其产出商品的价格,比太乙那些娇滴滴的弟子们亲手所培,要便宜上三分之二还不止。
应崇惠和蔺含章联手,就是靠的这条线上商路。再加上万灵山庄有大量游船,可往来运送商品——每个环节,处处油水,其实是大大让利给了应家。
而应公子从中又吃了多少回扣,以他对蔺老板颇为谄媚的态度来看,至少是一个让他满意的数额。
买的不如卖的精,让一点给人家,自己才有得赚。蔺含章不同于拏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来说并不难。若像他师兄这样容不得沙子……要做好事,只会有做不完的好事缠上来。
果真,他刚有这么个想法,就见那伶人中,一个柳弱花娇、楚楚动人的女子走上前来。似乎鼓足了极大勇气似的,怀抱玉琵琶,柔声道:
“奴家见道长风姿不凡,心生向往,自请为道长弹上一曲。”
伶人衣裳轻薄,抚琴摇弦间,显露出婀娜身姿,和些许娇嫩肌肤。应崇惠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倒想知道,拏离到底有没有那断袖癖好——哪有让蔺含章这般人物上赶着当娈宠,却还看不上的。
拏离视线仍瞧着法坛,淡淡道:“请便。”
一曲毕了,也不见他转半分头。厢房中更只有应崇惠冷冷叫好。伶人眼眶微红,已是豁了出去,娇声道:
“道长,奴家本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一朝糟了横祸,全家被仇人所杀,为谋生计,才到四方阁寻了差事……现在奴家已凑够了赎身钱,也还是清白身子,若道长不嫌弃,奴愿侍奉左右,即使是为奴为婢……”
这女子既不要花钱为她赎身,又不要所谓名分,还看上拏离这么个清贫修士——多半是她那仇家不简单,定要得一位修为高深的冤大头庇护。其中机关,蔺含章都不用过脑子,心下冷笑几声,故作疑惑道:
“你既然攒够了银钱,便是自由身,为何上赶着要当奴婢?好好寻一位郎君,组建家庭不好么。”
“道长说笑了。”那女子拭去腮边泪,“我一个孤女,既无娘家人撑腰,更没有嫁妆傍身。若仅以此身换前程,又和那勾栏妓子何异?”
她倒坦诚,也的确是个脑子清醒的。蔺含章这下也是无话,只想早知不带拏离来这种地方。宗门中勾心斗角就罢了,下了山还是人心叵测。心慈几分,在他人眼中便成待宰肥羊。若出一回门就碰上一回这事,他师兄那迟早变了尼姑庵。
拏离静静道:“我常年清修,无需仆从。又有要务在身,也难分神。姑娘找错人了。”
对方也不纠缠,勉强拜了拜,眼角一滴泪将落未落,很是惹人怜惜。拏离蓦然分出一丝真炁,在那女子周身一探道:
“炼气五阶……你天资一般,有此成果,想来从前也是刻苦的。”
他站起身,引那女子看向外侧隔间,指了一处道:
“那雅间中坐的,是金光盟盟主华英卓和他三位姬妾。此人尤好美色,但从不苛待内室,在州内也有一定势力。你若愿做他的第十二房小妾,他定能保你衣食无忧。”
那女子面露犹豫,拏离又道:
“亦或者,往梵海西去百里,有一处道观,名为青霜,其中所居皆为女冠。观主妙童真君是位大善人,常收留些凄凉女子。观中生活清苦,你若能忍受,便设法去投奔,也可得一处庇护。”
应崇惠听罢,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说三个好字:
“好,好,好!都下去吧,去领些赏钱,本公子很满意。”
待人走后,应崇惠转向拏离:
“师兄真是妙人,纵观全州,还有谁想得出这样精妙的法子?不是叫人去做小妾,就是让人当道姑……真是有趣,那姑娘一心只要你怜爱,你这样无情,恐怕伤透她的心啊。”
见拏离不回,他又说:
“拏离兄,你认为她会如何选?我看大多数人还是贪恋荣华富贵,不会去过那种苦日子。”
“别人怎么选,是别人的事;世人若都能像你这般自得其乐,当然也没有人想要吃苦。”
“说不定,那姑娘也是本公子准备的小小玩笑,道长这就上了套么?”
“是也好。”
拏离不再看他,而是盯着那变换法坛。此时拍卖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件藏品,透过法幕迷障,他看见台阶降下,露出幽深的空洞。
“上当受骗,怎么个好法?”应崇惠追问。
拏离的好脾气都有些被他磋磨了,无奈道:
“不比一介孤女,还要背负全家深仇宿怨的境遇好么。”
随着他话音落下,此次法会的最后一件展品,也浮现在光幕上。
【《洞玄罗天阵法大义》残片】
这是礼单上所没有的藏品,也因此引起了不小骚动。
拏离的视线,逐渐凝着一处。随着神念聚集,他能听见机枢转动的细微声响,似乎那法坛正缓缓从地心升起。甚至,隔着重重屏障,一丝血腥味,钻入了他的鼻尖。
一片猩红之色,占据了逐渐浮起的水晶遮罩。
随着光线聚集,那精美的玉质展台之上,突然曝于众人眼前的,并不是什么古籍宝典
——而是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人体残肢。
第91章 人人喊打
应公子一拍手,当即封锁所有出入口。他几跃跳下厢房,踏上法坛,嘴中还喃喃念着:
“这是怎么了,是谁敢闯入四方阁,在此杀人夺宝!”
众人此时才认得他,交头接耳,都不知出了何等情况。好得在座大多是修士,见这血腥场景也只惊愕一瞬。除几个前来参观的娇妻美婢被吓得晕厥,其余人倒不至于过度反应。
应崇惠戏瘾未过,又召来台上那脸色苍白的老者,急切道:
“有我应崇惠在此,快去通传阁主!”
老者支支吾吾,脸上淌下豆大汗珠。从旁站出个穿鹅黄宫装的少女,见了应崇惠,悲切道:
“应公子,你可算露面,我们阁主已经失踪多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在场人都听见。登时场面嘈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怀疑声有,叫骂声有。多的还是刚拍下藏品的修士,唯恐出了变故,宝贝到不了手里。
应崇惠大展才能,一一安抚了过去,又说:
“我与朱鸢阁主是多年老友,深知她为人,绝不会做出欺天诳地之事。各位若不信,我可以我应家万灵山庄为其担保。”
他话音未落,人群中又有人道:
“看这情况,失踪多日,只怕是凶多吉少。”
“不可妄言!”
应崇惠一副煞白面色,分明也慌了神,急促道:
“现在谁也不知道状况。既然阁主不在,众位道友,谁能试着开解这阵法,也好上台一观?”
修士大多还是乐于挑战,加之唇亡齿寒的感慨,纷纷上前尝试。可专为防御的阵法哪有这么好破。最终还是人群中,走出一高大俊美的蓝衣修士,称自己是太乙弟子。他看着年轻,却有几分本事。仔细研究了一阵,才把此阵化解。
三两个胆大的修士,又走上法坛,小心掀了那水晶罩起来。顿时残肢断臂流了满地,将人脚面都没过半截。
介绍藏品的老者上前辨认一番,又从血污中拣了二人衣物。其衣领内侧绣着“四”字。
“这大概,是今日负责去密室取物的两个小子……”
他脸色一变,惶恐道:
“哎呀,难不成密室遭窃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应崇惠以袖掩面,低声训斥:
“性命悠关,还在乎那死物件……到底是谁犯下这等罪责,朱鸢又在哪?”
……这戏也太过了。
蔺含章——也就是方才那蓝衣修士,这才走上前。他微抬手指,调动真炁将那滩血肉拼成两个人样,礼貌道:
“在下略通些搜魂法术,不如拷其魂魄,问问真相如何?”
台下修士见此局面,除了少数嗤之以鼻的,其余就是请也不愿走了——如此精彩刺激的一出戏,谁会错过。
修士在台上写写画画,忙碌一番,把众人胃口吊到顶点后,却低头叹气道:
“唉,不知为何,这搜魂之术无法启用……难不成是尸身太过残缺?”
此言一出,就听台下冷哼一声:
“学艺不精还敢卖弄。”
一白须老者从厢房中走出,跃到台上,细看了半晌道:
“你这愣头青,这二人明明是魂魄也被人打散了,能搜到才怪。”
蔺含章也配合着一脸受教,惊讶道:
“散了魂……那岂不是有鬼道修士?”
老者脸色一黑:
“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这四方阁阁主惹到了谁,老夫怎会知道。”
“我们阁主从不与人结怨的。”
听闻此言,那黄衣少女连连反驳,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道:
“只是前些日子……一个叫玉霄子的道人来寻过,指明要那洞玄罗天大义残片。也不知阁主见了他吗,后来就失踪了……”
白须老者一听这名字,身形一僵,叹道:
“嗐!定是这妖人——他与鬼修也无异了!”
没想到此处还有知道玉霄子底细的。蔺含章倒想再追问几句,可那老头却像如临大敌,跑得极快。只说了句这是他的手笔,便匆匆下了法坛,趁众人混乱之际开溜了。
应崇惠拭干眼泪,恭敬地向众人作揖道:
“万灵山庄与四方阁多年交好,此时阁主罹难,本人决不能坐视不管;我应崇惠在此通缉,捉拿妖道玉霄子——若有此人线索,赏黄金百两;若能提头来见,本人自掏腰包,以十件八品灵宝相赠!”
比起那日给师兄弟二人的回报,这赏金算是通货紧缩。应崇惠也不指望谁能真杀了他,只要能限制此人行动,叫他分身乏术,不把主意打到自己项上这颗人头来就好。
在场也无几人响应,除了对那大义残片感兴趣,或是此前知道玉霄子这号人物的,大多数还是事不关己。
有些机灵的,又看向台上的蓝衣修士。他方才不是说自己是太乙弟子,那想必也是为了残片而来,不知该作何打算。
这修士年纪轻轻,修为倒不简单,收放间毫无气息可察。他见此情景,也面露沮丧,微叹了口气道:
“鄙人是奉宗中命令,来此寻找残片线索。谁知道出了如此惨绝人寰的祸事……这实在是我不愿看到的。
找寻洞天是宗中为了考察弟子心性,若演变为相互厮杀,实在有违初心。宗中若得知,只怕也有所唏嘘。
即日起,我将于淘多多平台放出手中残片内容,只愿莫再起争端。也希望那妖人得偿所愿后,莫牵连其余无辜人性命。”
……温白芍怎么也想不明白,蔺含章是如何让淘多多的玉牒,在一月之内,流通率翻了一番的。
宋昭斐也想不明白,如今这人人喊打的局面是如何造成的。
他刚把剑从一人身体中抽出,手掌还微微颤抖。血洒了满身,他也从一开始嫌弃的尖叫,到如今已然麻木。
玉霄子——依旧是一袭白衣,好整以暇。见他解决完跟踪者,轻笑道:
“你这不是有点用处么。”
——这个疯子!
宋昭斐盯着他,再英俊的一张脸,此刻也变得格外令人生恨。
他都说了,他都把书中的事说了。他为何还要招惹那四方阁——虽说杀了应崇惠那红颜知己是他的主意,可他干嘛要把事情闹这么大,引得现在全州的修士,以为他们偷空了四方阁,都来追杀。
还有那个炮灰——炮灰就是炮灰。蔺含章那厮,胆小退出就罢了;不直接把残片给他,为何要公布在“网”上!
惹得现在所有人都盯上他们——人人手握一份残片,再抢了他们的,可不就能找到那玄明洞天了。
他小声埋怨道:
“冲虚,你现在也有三块残片了,怎么还是找不到地方……”
玉霄子闻言一顿,回过身。面容还是含笑,眼神却逐渐冰冷。
“真是个蠢货。”
他摇摇头,将两张残片扔到他手上。一份是他从那淘多多上档的,一份是之前大费周章,杀了应家人才拿到的。
“我又看不懂……咦,这怎么像是……一样的?”
……蔺含章公布的残片,怎么会和他们拿到的一样,他不是没见过吗!
见他面目狰狞,百思莫解的模样,玉霄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一个主角,怎么每天痴痴昵昵的;
而你口中那不重要的角色,可是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中啊。”
第92章 局中局
另一厢,密室再度开启时,师兄弟二人才见证了应家财力。
满目金碧,可真是……也不过如此吧!
且不说蔺含章这收集癖那层出不穷的法宝,拏离身为首座,也见惯了大世面。二人面对传说中的四方阁密室,都有些微妙的……失望。
并非是应公子没钱,而是好的法宝,往往用钱也买不到。他张口就是十件八品灵宝,可谁知道具体哪十件。银蚺是七品灵兽,鳞甲可御天雷;紫金鼹可也是七品灵兽,也就扔在山上能找找草药。此时这小鼠全无用处,正在后山,和那条火蛟作伴呢。
应崇惠察言观色,清咳了两声:
“残片就在里面架子上,你自己去拿吧,我可不想再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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