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周晏礼却表现得很淡然,对瞬间冷却的气氛视而不见。
就好像无论是不远千里参加这场同学聚会还是与相恋多年的前男友同桌而坐,对他而言都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钱振与乔静姝见场面凉了下来,相互对了个眼神。
钱振赶紧招呼着说:“晏礼来了?我们看时间到了,就先开始了,对不住对不住。快吃菜快吃菜。”
乔静姝也站起身来,唤来服务员替周晏礼增添碗筷、倒酒备餐。
“晏礼,来,我敬你一杯。”说着,钱振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站起身来,接着便要与周晏礼碰杯。
周晏礼也站起身来,他朝钱振笑了一下,解释说自己是开车来的,不便饮酒。
钱振本就是为了暖场,哪里又在乎周晏礼喝不喝这杯酒?他连忙说,没事没事,安全要紧。
乔静姝也张罗着让大家快些吃菜。在钱振与乔静姝的带动下,场面恢复了热络。
在他们的中学时代,大多同学并不喜欢周晏礼,甚至到了讨厌、厌恶的地步。
只是如今十五年过去,当初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隐秘恶意,已在岁月之河中洗涤褪散。
同学们忘记了自己对周晏礼的讥讽与厌恶,而周晏礼也摇身一变,褪去了怪胎的外壳,变成了人人歆羡的周总。
刚刚还对陆弛不怀好意的好事之徒又眼巴巴地凑了上来,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酒杯,走到周晏礼面前问道:“周总,方不方便加个微信?”
“我扫你啊。”他谄媚地说。
周晏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将自己的二维码亮给了他。
这人诚惶诚恐地扫了周晏礼的二维码,接着便要跟他碰杯,正当他要将酒饮尽时,周晏礼却突然出声说:“抱歉,酒就不喝了,我开车过来的。”
那人“啊”了一声,显得有些失望,不过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倒也不算亏,于是喜滋滋地回去了。
正当大家恢复如常时,王云亮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说:“周总这么忙的人,还有时间参加同学聚会?”
此言一落,难堪的不只是周晏礼一人,还有陆弛。
陆弛抿了一下嘴,终于抬起头来,向王云亮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谁知王云亮根本没理会陆弛,反而对周晏礼穷追猛打。他语气鄙夷,颇有不屑地说:“班长在群里问了大半个月,你连吱声都没吱过一次,怎么现在又一个人跑过来了?”
“怎么,成了大老板、飞黄腾达了,就不记得以前的感情了?”
王云亮这话看似在说今晚的同学聚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在指责周晏礼发达以后就抛下“糟糠”。
他本就嫌恶周晏礼古怪阴沉的性格,这些年无论陆弛与周晏礼感情如何,他都从未看好过。
如今得知他俩已经分了手,王云亮就更是不必再顾及什么。他盯着周晏礼,似笑非笑道,“你想来就来啊?”
“云亮!”陆弛盯着王云亮,他放高了声音道:“你不要再乱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晚,王云亮喝了许多的酒,本就到了双眸浑浊、眼神飘忽的境地。他见到周晏礼突然出现,已然窝了一肚子火,现在陆弛又是一副护着的模样,他心里的火便倏地从眼眶中冒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替他说话。”王云亮眼睛通红,大声嚷嚷着。
钱振张了张嘴,本想出言制止,只是他做惯了老好人,连应付这样场景的经验都没有,最后,还是乔静姝呵止了王云亮。
“王云亮,你喝了点酒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要耍酒疯就出去耍。”
说完,乔静姝朝周晏礼笑了一下,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晏礼,你别搭理他,也别跟他一般见识。云亮他喝点儿酒就开始耍酒疯了。”
周晏礼低声笑了一下,他轻轻摇了摇头,对乔静姝说了句没事。
见周晏礼无心怪罪,乔静姝稍稍舒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将王云亮扯了出去。
周晏礼神色如常,脸上丝毫不见被冒犯后的愤怒,仍注视着自己对面低头不语的陆弛。
事实上,自从他跨入这间包房,他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陆弛的脸。
就好像在这热闹非凡、觥筹交错的房间内,别人的恭维与讥讽通通都不足挂齿,唯有眼前这人,才是他唯一在意的。
乔静姝将王云亮带走后,包间又恢复了和谐热闹。
不少人相继来到周晏礼身边,先是寒暄一二,接着趁机攀谈生意与业务,最后再顺理成章地加个微信。
无论他们的工作是否相关,无论是否有机会合作,多个人脉总是好的。
周晏礼生性不善交际,偶然表现出的长袖善舞都是粗浅虚浮的表象。
工作时,他是不得不寒暄应酬,而在同学聚会这样的场合,他便收起了伪装。
人们的贬讽,他不在意,大家的褒奖,他亦不放在心上。
无论对方抛来怎样的热络或冷漠,他都回以沉默,既不言语,也不喝酒,甚至连筷子都没有动过一下,顶多是冲人点点头或是摇摇头。
等到一圈儿人与他攀谈完,大家便自觉地不再与他说话了。
等到九点钟的时候,大家酒酣饭饱,桌上杯盘狼藉,几个有孩子的同学先行离开,又过了十几分钟,班长带了最后一个酒,这场聚会就算结束了。
只是,班上不少人都还意犹未尽,尤其是几个小时后就爱闹腾的男生,一个个的都吆喝着要去KTV玩儿第二场。
当班长问到陆弛的意见时,他没说拒绝,也没说同意,只是茫然地望了周晏礼一眼,却猜不透周晏礼的想法。
说实话,别说是跟周晏礼不熟悉的同学们了,就连陆弛都想通周晏礼今晚参加这场同学聚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自己吧?
正当周晏礼犹豫不决之时,钱振拍了拍陆弛的肩膀,说道:“走吧,咱哥俩都多久没好好说说话了?你回琴岛这么久了,咱们一次都没出来玩儿过。今天咱俩不醉不归。”
说着,他就将陆弛扯到了自己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走吧,别想东想西了。你跟他分手是好事儿,一个劲儿难受什么?”
见钱振一把捉住了陆弛,班长便不再询问陆弛的意见,只说:“算上你了啊,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陆弛。”
班长一边统计着人数,一边挨个儿询问意见,等他走到周晏礼身前时,周晏礼不出他意料地皱眉拒绝了他。
最后,包括陆弛与钱振在内,一共有十几个男同学一起去KTV。
他们大多喝了酒,有些走路已经开始踉跄了,一帮人东倒西歪、嘻嘻哈哈、互相扶持着走出酒店。
周晏礼注视着明亮的路灯下陆弛逐渐远去的背影,自己则被身后的黑暗与孤独笼罩。
等到陆弛的身影与声音彻底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周晏礼才转身折回了酒店停车场。
他的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踏出了悲哀的节奏。
上车后,周晏礼坐在了驾驶坐上,他没急着启动车子,只是将头深深低了下去。
此时,四下静谧,更显得他心里空空落落。周晏礼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可惜今晚的琴岛,连风都静悄悄。
这一切明明都是他预想过千万遍的。
他本不该参加这场同学聚会,他本不该打扰陆弛平静地生活,只是他实在忍耐不住心中的思念。
他想要见到陆弛,见到同学间的饭局上,那个生动鲜活的陆弛。
可令周晏礼没想到地是,恰恰因为自己的出现,剥夺了陆弛的鲜活。
是他将陆弛变得死气沉沉。
“咔——”
无边的寂静中,周晏礼突然听到有人拉开车门的声音。
他急忙转过头来,却看到陆弛坐上了副驾驶。
周晏礼怔了一会儿,似乎在分辨这究竟是真是假。最后,他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你……没跟钱振他们一起去KTV玩?”
陆弛的反应很平静,他双手交叉,枕在头上,做出一个舒适自然、毫无防备的姿势。
接着,陆弛微微侧过身子,久久地凝望着眼前的周晏礼,轻声说:“晏礼,我想陪陪你。”
周晏礼嘴唇翕动,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下一秒,就听到陆弛对他说,我也想让你陪陪,可以么?
作者有话说:
大家久等了~元旦快乐!
第56章你是何时开始不喜欢我的
陆弛的声音轻柔,一双弯弯的眼睛中,蕴藏着闪亮的晶莹。
他的脸颊不知是因为吹了风还是喝了太多的酒,在晦暗微弱的灯光下,浮现出两团红云,惹得周晏礼心中痒痒的。
他没问自己为何贸然出现在同学聚会上,也没指责自己惹得大家不快,他只是温柔而平和的看着自己,说想要陪陪自己,也想要自己陪陪。
周晏礼的鼻子突然有些酸了。这般简单而诚恳的愿望,他怎么可能拒绝?
现在,无论陆弛想要的是什么,恐怕他都不舍得拒绝吧。
周晏礼眉心紧缩,堪堪忍住想要抚摸他脸上的红云的冲动,眼神停驻在了陆弛清澈的眸子中。
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想去哪里?”
陆弛随即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他就知道,周晏礼不会拒绝他的。
他没有回答周晏礼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你想带我去哪儿?”
“你想带我去哪,我就陪你去哪。”说着,陆弛摊了摊手,一副你要如何就如何的样子。
醉酒后的陆弛身上,有着周晏礼很少感受到的乖巧。
一股奇异的暖流在周晏礼体内涌动着。刚刚的孤单落寞因为陆弛的去而复返不复存在。
他好像冬日里即将陷入昏睡的熊,被去而复返的温暖再次唤醒。
周晏礼也笑了一下,如冰雪遇春消融。
他没有说话,只是利落地拉下了电子手刹,将汽车启动,缓缓驶出酒店停车场。
夜色正浓。琴岛本就没什么夜生活,老城区的夜晚更是分外安静。
马路上的车辆、行人稀疏,只有偶尔几辆车飞驰而过。
夜晚与酒精给了陆弛一层厚厚的屏障。许多清醒时纠结的事情,许多白日不敢提起的感情,在漫无边际的深夜中,在温柔的月色里,缓缓流淌。
陆弛放下车窗,任凭窗外腥咸的海风吹乱了发丝。
他靠在沙发座椅上,姿势很放松,偶尔会看向周晏礼,看周晏礼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睛,也看他如削的下颌与清晰的唇。
陆弛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周晏礼一样触动他的心弦了,他也不会再爱上另一个人了。
这种爱不是出于他们之间多年的感情,也不是出于怜惜和心疼,而是身体中涌动着的最原始的冲动。
好像他生来就注定会爱上这个人,他生来就是要与周晏礼相爱的。
更多的时候,陆弛会收回自己直白的目光,他看向窗外,看向这条熟悉的路。
他知道,这是回琴岛中学的路。他不会猜错的。
十分钟后,汽车在琴岛中学的校门口缓缓停下。
正值周六的晚上,学生和老师都在家休息。学校里没什么人,只有保安大爷,此时正坐在保安室中看着手机的视频。
他们没声张,偷偷溜了进去。
琴岛中学建校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学校建筑风格古朴,校园里还保留着建校初期师生手植的树木,“隐天蔽月”。
微风拂过,百年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们径直向曾经的教学楼走去。
十五年过去,他们从青葱少年长到而立之年,岁月在他们身上打下了很多烙印,无论是面容还是灵魂。可这里仍与十五年前别无二致。
称不上破败,但着实老旧,散发着淡淡的霉味儿。
踏入教学楼的刹那,陆弛顺其自然地牵起了周晏礼的手。
他们肩并着肩,手握着手,就连胳膊都轻轻蹭在一起,亲密无间,就好像根本不曾分开。
陆弛已经不太记得他们曾经的教室在哪了,但他并不担心找不到地方,因为这些年来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周晏礼全都替他记着。
周晏礼拉了一下陆弛,两人停驻在一间教室的后门。
透过后门的透明玻璃窗,他们看到了曾经一同度过了三年时光的教室。
周晏礼指了指靠窗那列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对陆弛说:“还记得么?以前我们就坐这儿。”
陆弛顺着周晏礼手指的方向看去。晦暗的光线下,陆弛好似穿过了十五年的时光。他看到那两张紧紧贴在一起的桌子,桌上堆了好些书,一摞整齐,一摞却东倒西歪。就像他们当初一样。
他靠在走廊贴着白色瓷砖的墙壁上,突然低声笑了一下,须臾过后,陆弛抬起头凝视着周晏礼的脸,没由来得问道:“晏礼,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周晏礼仍拉着陆弛的手,他的指尖不动声色地轻轻摩挲着陆弛略显粗糙的手背。
“不是在这里。”他声音轻柔,好似在哄陆弛。
“嗯?”陆弛有些纳闷,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不在这里?”
周晏礼也低声笑了一下,随即脸上浮动着一团淡淡的红。
他清了清嗓子,说:“不是在这间教室喜欢上你的。在上高中之前,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陆弛挑了一下眉,有些轻佻地上下打量了周晏礼一眼,问:“真的?什么时候?”
周晏礼笑笑,他没有隐瞒,说:“初三那年。你过生日的那天。”
陆弛张了张嘴巴,显得有些错愕。借着酒意,他问道:“为什么?我们那时候……”
陆弛原本想说,我们那时候根本不亲密,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那时候,对陆弛而言,周晏礼并不是最亲密的朋友,但对于周晏礼而言,陆弛却是他唯一的朋友。
会喜欢上自己唯一的朋友,这没什么奇怪。
“我们那时候并不亲密。”周晏礼淡淡将陆弛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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