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老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也说不上什么不对,深深看了一眼左晏衡后,决心道:“罢了,他们就在村里,跟我来吧。”
管他是牛鬼还是蛇神,这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若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就通通一起打杀了。
“哦?”左晏衡眼睛一眯,故作姿态,“看来我来的,刚刚合适。”
萧凤棠昨夜没吃东西,又失了血,荣修煮好粥,他喝了满满一碗才觉得自己稍微回了魂。
脖子上的疼痛感比昨夜更甚,阿明围着他,依旧是呲牙咧嘴的看他拆了纱布。
长长的伤口黑红黑红的,似是还有化脓的迹象。
荣修不喜欢这种血腥场面,索性坐在院子里静思。
萧凤棠将不干净的纱布丢掉,低头看着水盆里的水,虽然水面模糊,但还是能大概看出样子。
“阿飞哥哥,你是不是很疼?”阿明看他皱眉,愧疚的问。
萧凤棠刚想将他支出去,院里就传来了声音。
“是你?”
荣修从凳子上起身,警惕的看着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的左晏衡。
铁老笑意盈盈的遣散了众人,只留下左晏衡和孙桥,然后才对着荣修道:“他说是你们的熟人,看来不假,那你们聊,你们聊。”说罢便拽着孙桥进了主屋。
萧凤棠和阿明不明所以,双双对视一眼后起身开了门。
左晏衡根本无暇顾及荣修这个骗子,满目视线都落在了久久不见的身影上。
只一眼。
他心里的火气便按捺不住的升了起来。
又瘦了。
又受伤了。
伤口从耳后至下,绵延一指头还要长。
四处红肿溃脓,一看就没有处理好,尤其脖颈处的衣物上也都是斑驳风干的血迹。
萧凤棠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嗡的僵在原地,面色也几乎骤变。
左晏衡瞧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忍不住刺道:“所以你这么拼命的离开,就是为了把这条命交代在这儿吗?”
他的话难听刺耳。
萧凤棠面色难堪,不可置信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明伸手挡在他身前,“离阿飞哥哥远点。”
“阿飞哥哥?”左晏衡眸光深邃,不留情面的重复着这四个字。
萧凤棠听着阿飞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心头宛若充血一般促使着他想逃开。
荣修在他们之间扫了两眼,便对着阿明命令道:“阿明,过来。”
“修,阿修哥哥!”阿明抗议。
荣修重复,“过来。”
阿明依旧没有动弹。
空气一时寂静,萧凤棠似是无力的拍了拍阿明的肩膀,示意他没事。
荣修只得过来将他带走。
左晏衡看着勉强识趣的二人,大步将萧凤棠拽进屋里,砰的将身后的门一阖。
萧凤棠像个提线娃娃任由他甩在凳子上。
在那么一瞬,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八年,昏暗无光,无希无望。
左晏衡心中虽气急,可看着他的模样,除了心疼也再无二意。
他担心他,真的担心极了。
软玉就在眼前,左晏衡抬了抬手,最终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临行前温青送他的那瓶子药,从旁处拽了个凳子坐在他跟前。
他熟练的将萧凤棠有些散乱的头发撇到身后,然后拿起桌上干净的纱布,小心仔细的替他清理脖子上的伤口。
萧凤棠缓缓回神,看清他的动作后不由自主的一愣。
他这是,在替自己清理伤口吗?
第44章 宁安国人
再也没有怪罪他乱跑,左晏衡深皱着眉,轻轻给他擦拭着带血的脓水,偶尔还吹上那么一两下,柔柔的感觉让他不经意的一颤。
左晏衡还以为是自己弄疼了他,温声降气,“疼吗?”
这种语气,他只在小时候听过,萧凤棠一时有些看不懂,目光从旁处也慢慢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受伤了。
左晏衡的胳膊上绑着一处衣物,打结的手法是他少时惯用的。
看他没什么反应,左晏衡默默将药粉撒在他伤口处,只是动作轻了又轻,轻了再轻。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萧凤棠将目光落向远处,似是想开了般问道。
左晏衡停下动作,仔细看着他倔犟的面庞,万千思绪都在此刻化成了一抹叹息,“你,想回吗?”
这句话问的无聊,问的没意思。
萧凤棠终于看向他危险的眼睛,顶着触怒他的风险,认真道:“不想。”
他的声音极轻,特别认真。
左晏衡扯开手里的纱布,率先移开视线,心中酸涩却又轻柔的开口,“那就不回。”
萧凤棠更是看不懂了,“左晏衡。”
“嗯?”
这不像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凤棠任由他给自己包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氛围安静的令人害怕。
左晏衡给他包扎利落,迟疑许久后才继续开口,“鲁知徽的大军,不出意外会在今夜从梨湾赶过来,我现在的身份是杨飞云,他们还不是完全信任,你随机应变,小心些。”
他不是个会解释的人,萧凤棠点点头,自然而然的以为他是为剿匪而来。
可笑他还以为自己能逃脱他的魔爪,没想到兜兜转转,天意依旧如此。
左晏衡摸了摸胸口处的断袍,他有一万句话想问问他,他想问这截断袍是他的吗?想问他为什么留着,想问他为什么化名阿飞,还想问他许多许多。
他怕他不答,或者答出的话不称他心意。
左晏衡将手从胸口处拿开,罢了,与其不称心,倒不如揣个糊涂。
阿明看房里久没有声音,只得贴着荣修的耳朵小声问:“修叔,他会不会欺负阿飞哥哥啊?”
荣修往里看了一眼,“应该,不会。”他虽不确定,可这人眼里的担忧的确不假。
“可他都进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出来?”阿明支着耳朵,恨不得贴到门上去听。
正屋里的铁老和孙桥也支着耳朵伸着眼睛朝外面瞧。
“铁老,这个人真的是杨飞云吗?”他们见过杜戈青,却没见过杨飞云。
“晏衡帝残暴,咱们为了避风险已经许久没接触过京城的人了,杜戈青那厮更是警惕,虽派人送了信来,但也没留下过什么信物,你哥呢?他经常出门,可曾见过或者知道这个人?”
“哥昨夜得了两匹好马,说是要去趟梨湾边上摸摸情况。”
“他不是才受了伤?”
“您也知道,哥他待不住。”
“罢了,那就等你哥回来再说。”
左晏衡将萧凤棠一个人丢在屋里,开门走了出来。
荣修和阿明一直等在屋外以防变故。
他才刚出来,阿明就迫不及待奔进屋里。
左晏衡一身黑色锦衣,两袖皆束,衣上干净利落的复金色乘云纹衬的他金贵无比。
他神色冰冷,眸光幽暗的看着荣修,“你个骗子。”
荣修不落下风的与他对视,双手轻轻抱拳,“抱歉。”
“是谁伤了他?”
“这里难不成还有旁人?”他这话,点的已经够明确了。
左晏衡若无其事的朝屋里看了一眼,声音低沉道:“宁安国主,可还安好?”
他声音极淡,让人瞧不出什么情绪。
荣修闻言蓦地看向他。
没错,他是宁安国人,群臣宴之时,他曾随进献大臣一同去过龙德殿,自然没错过那天的最后一幕。
萧凤棠的身份他知道。
左晏衡的身份他更知道。
只是他没成想,高高在上的晏衡帝会记得他这么个小人物。
左晏衡漫不经心的一笑,“你一个宁安使者在我大玄乱晃,可按律当斩。”
“哦对了,还有那个叫阿明的,没记错的话,宁安国二皇子可叫公明泰?所以大玄京城的那位又是谁呢?”若非他着急寻萧凤棠,那日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荣修一颗心随着他说出的话一点点往下沉,只好解释:“荣修此行,确有苦衷,希望公子高抬贵手,事及之后,便是将荣修五马分尸,腰斩于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阿明的哥哥公明良身中奇毒,而解毒需要一味药引,药引就在梁川,是一种名叫半步蛇的蛇胆,他们假借朝拜的名头来此,就是为了这个。
“真是可笑,竟然还有人跟我讲苦衷?尤其是你这个骗子。”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敢诓骗于他,害他与萧凤棠错失不说,若是他有什么闪失,他拿什么陪补。
“是我擅自主张。”
“你们的罪,回去再算。”懒得与这个骗子纠缠,左晏衡转身向主屋走去。
荣修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微动,他能瞧出来他在意的并不是什么他宁安使者的身份,而是他那日诓骗一事。
他对萧凤棠,不一样。
铁老和孙桥趴在门口看他走来,立马跑到一边佯装喝水。
左晏衡毫不客气的推开门,“他受伤了。”
铁老一听,立马起身,“都,都是误会。”
“误会?柳州若是知道你们伤了他,可指不定会怎么做。”
“这,这不是有杨公子转圜吗?您来之前,我们也不知道他和您和御史台有关系啊。”
“那昨日,还有人抢了我的马,这又该怎么说?”
“这……”铁老和孙桥双双对视一眼,“杨公子赎罪,确实是手下的人不懂事了。”
“确实不懂事,鲁知徽都快打到家门了,如此关头还敢这般张扬行事,是生怕他们不知道该打哪里吗?”
他气势强惯了,三言两语便将铁老的势头压了下去。
二人不说话,左晏衡心里计较着鲁知徽赶到的时间,默默在心里又多给他们记了一笔,“罢了,带我四处瞧瞧吧。”
“好,好,请请。”
左晏衡被铁老和孙桥带走了,荣修抬步进屋。
萧凤棠正坐在原处发呆。
今天的左晏衡和往日全然不同,虽然只刺了他一句,但后面那种缓和的态度真的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人。
还有那句不回,他实在不知道那是他是在骗他还是他一时的气性话。
荣修看他沉思,只得看向阿明,阿明摇头耸肩,示意他进来时人就这样。
他将视线重新转圜回萧凤棠身上。
他脖子上伤口已经包扎完毕,手法和晏衡帝肩上的一样。
果然,他对他真的不一般。
群臣宴时晏衡帝对他的为难和杀意看的骇人。
那时他就找人大概了解了一番有关他们的经历,真的是人有千人,语有千语。
不过大多人都只觉得萧凤棠是前朝罪人,晏衡帝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他而已。
可他也没忽视他对他昏死后的担忧和着急。
那日萧凤棠跟在车队后,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不会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给自己和阿明找麻烦。
当年晏衡帝率铁甲营攻打宁安,战赢后并没有烧杀抢夺欺辱百姓,他赌了一把,赌他有心,非如传言那样残暴。
而他那日欺瞒,也确有私心,他需要萧凤棠朋友或者恩人的这个身份,毕竟晏衡帝能为他离开那座皇城,就已经说明了他的重要性。
当年阿明的哥哥阿良被奸人陷害,在他煎的药中动了手脚,害得他如今整日被病痛折磨,人也消瘦的不成样子。
如今阿良的药引近在咫尺,若是加上晏衡帝相帮,荣修轻叹一口气,事成之后,就是真的把这条命赔了,又如何呢。
第45章 赌
萧凤棠终于提起精神回了神,他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整理好,提醒他们,“今夜会有军队来此剿匪,我们要护好自己。”
兔子急了还咬人一口,这群亡命之徒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他要离开,要保命,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荣修猜测左晏衡不会一个人轻装简行,只是依旧装成不清楚事实的样子,“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那些刀,很危险。”
二人心有灵犀,一个没问,一个没解释,就连阿明都老老实实没张嘴。
“好,阿明身上有碎骨散,骨头都能融,更别提那些刀了。”
“碎骨散?”
“对,碎骨散。”阿明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天珠,“行走在外,总得有一两个保命的东西,保证那些刀脆的跟油炸的面片子一样。”他说话轻松,明显是在活络气氛。
萧凤棠知道这东西,听说是禁物,能把极为坚硬的东西质化成薄脆,制作复杂,留存又相当艰难。
阿明看他顿住,以为他将自己想成了不好的样子,着急解释,“你别误会,我也是第一次用。”
萧凤棠知道他想多了,“天珠坚硬,但这东西束在头上也太危险了,还是要小心。”
“放心吧,这些珠子不是普通天珠,你歇着,剩下的交给我们。”荣修接过话来。
萧凤棠虽和他们同处的日子不长,但也明确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如今铁老被左晏衡支走,刚好助他们行事。
荣修没再多言,带着阿明往外走去。
萧凤棠坐在椅子上,默默回想来时的方向,如果今夜鲁将军带队来此,势必会和这些土匪发起冲突。
这些人野惯了,保不齐会做出什么鱼死网破的举动来。
荣修既然有信心独自带着阿明,就一定有保全两人的手段和方法,他已经麻烦他们很长的一段路子了,接下来的危险,总不能还要让他们二人陪着吧。
左晏衡没愤怒的当即杀了他,就说明自己多少还有点可以利用的价值,既然没有死在他手里,那么大概率他也不会让自己死在别人手里,萧凤棠知他秉性,悄悄在心里赌了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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