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凤棠看着桌上的画,捏着笔的手逐渐用力又逐渐松开。
他末了一叹,半晌才自喃道:“挺好的,这样,就挺好的。”
他没将自己强势带回京城,就已经很好了。
自此之后,左晏衡有温青相伴,新竹也有他护着,他们江山两隔,再也不牵扯纠缠。
他也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他的人生。
他在心中一声声的劝慰自己,很好了,已经很好了。
荣修单手拎着一只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笼子,笑的极其开心。
阿明也在他旁边蹦蹦跳跳,“太好了,太好了,哥哥有救了。”
半步蛇蜷缩在笼子里,它视力极差,乌黑的环境下会异常老实。
花长祁也算是全了自己的承诺,“回去之后记得将笼子拿远点,别让阿棠看着。”半步蛇长得极丑,他怕阿棠看到不舒服。
“知道了,今日真的多谢长祁公子了。”荣修小心捏着笼子,像是捏着公明良的半条命,花长祁也是才知道他要入药用,捕蛇的时候特意没当场要了的这条蛇的命。
“不用客气。”
阿明不吝夸赞,“想不到阿祁哥哥画画那么好,捕起蛇来也有一手。”
“我会的东西多着呢,你小子且学着吧。”
众人会很快回了山顶。
“司沿?”
花长祁看着突兀的出现在萧凤棠门口的司沿,神色瞬间警惕了起来,一时间众人也全都顿住了脚步。
萧凤棠的房门紧紧闭着,花长祁担忧的问:“左晏衡在里面?”
“你当称他为陛下,不过主子不在里面。”
左晏衡受伤,司沿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守着,“那你来做什么?”
“陛下派我来保护公明小皇子。”他是外臣,派他来保护他的安危极其正常。
“无缘无故,派你来保护他?”
司沿自然没有向他禀告的道理,索性闭嘴不再理会。
花长祁开门进去,“阿棠!”
萧凤棠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重新捻了一张纸,正细致画着。
看到左晏衡真的不在这里,花长祁才松了一口气,“阿棠画什么呢?”
“凤仙花。”他将之前的那张画折起来压在了最底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不如阿祁画的漂亮。”
“哪有。”花长祁看他心情不错,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再提起外面的司沿,“这多漂亮,和外面的凤仙花简直一模一样。”
“怎么,蛇捕到了?”他们一连蹲了七八天,才在今日找到了半步蛇的踪迹。
“捕到了,还不小。”
“没人受伤吧?”
“没有,捕个蛇而已。”
“那就好。”萧凤棠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只是花长祁擅画,他看着漂亮的找不出什么瑕疵的凤仙花,又不着痕迹的撇了一眼门外的司沿,“那阿棠先画,我去洗一洗。”
“好。”萧凤棠没有留他,反而催促,“快去吧。”
花长祁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屋,招了下人过来,“去打听打听,下江别苑可有异常?”
“是。”
左晏衡身上的伤也才只是到了刚刚结好疤的程度,大点的动作依旧能扯的生疼。
鲁知徽给他安排了马车,一路上不紧不慢的往京城赶着。
他不仅暗想,如果他不是左晏衡,他可能真的会敬他一两分,如此重伤下都没听他哼过一声疼,是个汉子,也是个狠人。
左晏衡将自己闷在马车里,他没有刻意想着萧凤棠,只是不经意间他的那张脸就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眼前。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绑了他一起离开。
可杜戈青虎视眈眈,现在让他回京太过危险,“鲁知徽。”
鲁知徽慢下马来,与他齐平。
“你说朕直接回去围了杜府,一刀杀了杜戈青,可能行?”
“……”鲁知徽沉默了老一会儿,杜戈青也算得上三朝旧臣,若是无明故被左晏衡杀了,那他暴君的头衔,就永远都别想摘下去了。
“能行。”反正也不是他的名声,鲁知徽不在乎。
左晏衡却换了个姿势,他想到了杜戈青的那句话,赤心报国存亡继绝。
什么赤心报国存亡继绝,如今萧氏只剩下一人,他想用萧凤棠做障眼法来掩饰自己的一己私欲,手段卑劣的像藏在地下的老鼠让人不耻。
“可杀人不能只杀人,还得诛心。”他毁了他和萧凤棠,就也别怪他,毁他杜戈青。
鲁知徽后背冷嗖嗖的,他自然知晓左晏衡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亲耳从他嘴里听到杀人诛心这四个字,还是不免有些不适。
第63章 弟弟
此刻玄京城里的温青正哼哼唧唧的半躺在床上,指示着的新竹再一次给他上好药。
那日他才把消息丢到左将府的后院没多久,人都还没来得及回去,就被一群人黑衣人堵在了路口。
若不是左晏衡的那些人来得及时,他这条小命怕是已经交代在那了。
只不过杀千刀的杜戈青尚未露面,一群小打手身上又什么痕迹都没有,便是指证他,都没有证据。
他被那群小人用刀伤了腿,正疼得要命,“新竹啊,给我泡点茶来。”
他的碎金香还没喝上,就又要憋在屋子里了,温青心里那个悔呀,早知道他就不去什么长鹿阁了,老老实实的回来多好,省的还要受这么一遭皮肉之苦。
“好,新竹这就去。”温青拖着半条血的腿回来时,险些没把他吓死。
“长鹿阁的人听说大人受伤了,遣人送了点碎金香过来。”
“行行行,就泡那个,再给我备点干果,日子太苦了,得吃点甜的。”
他一遍遍虚喊着哎呦,仿佛这样疼痛感就能少一些。
等左晏衡急急忙忙赶回来时,新竹已经将他伺候的胖了一两斤。
他没隐迹行踪,而是大摇大摆的进城直奔温府。
鲁知徽率军将这里围了起来。
左晏衡咬着后槽牙看着半躺在太阳底下自在无比的温青,“这就是信中所说的危在旦夕?”他的伤还没有他的重,怎么就危在旦夕了?
“陛下?”新竹慌忙跪下,“陛下万安。”
左晏衡的身后并没有萧凤棠的影子,温青从贵人椅上爬起来,“萧凤棠呢?”
“死了。”左晏衡心情极差。
新竹闻言吓的面色一白。
温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吓唬你呢,起来,去沏壶茶来。”萧凤棠若是有事,他才不会这么平静。
“是,是。”新竹面色惨白的起身去沏茶。
左晏衡烦心的从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温青伸着鼻子嗅了两下,“你受伤了?”
“属狗的吧。”
“你真受伤了?”他瘸着一条腿就要去翻他的伤口,“伤的重不重?让我瞧一瞧。”
左晏衡一把打开他的手,“死不了。”
“说话这么冲,确实死不了,不过我这老身子骨可就难受了,你是不知道那天有多危险。”
温青添油加醋的将那天的情景描述了一番。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杜戈青的墙角你也敢去听。”
“这不是事发突然嘛。”
左晏衡没矫情,“多谢。”
他的这声谢来的突然,“哎呦呦,陛下说什么?臣没听清?”
“蹬鼻子上脸。”左晏衡冷哼一声没理他,“我在南边见到杨飞云了。”
“然后呢?”
“如信中所言,他想拉拢鲁知徽。”
“结果呢?”
“你的这封信来的很及时,鲁知徽不信他。”
“还好还好,这伤没白受。”温青想的极开,稍作衡量后给自己找了个宽心的由头。
新竹泡好了茶水,仔细给他们端了上来。
温青看他来了才絮絮叨叨,“凤棠不回来吗?”
“他有花长祁做伴,在梁远待的舒心着呢。”
“我都受伤了,他就没有个三言两语让你带回来?”
“朕都快死在他跟前了,他眼皮都没耷一下,你说呢?”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萧凤棠还在老林,他能有什么话给他。
“……”温青摸摸鼻子,“好吧。”
“说说吧,为什么着急喊朕回来?”他不是小题大做的人,以受伤为借口传消息给他,就必然还有旁的事。
温青抬抬手,新竹扶着他在左晏衡对面坐下,“那什么,嗯……”
他支支吾吾,听得左晏衡不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好好说话。”
“左晏衡,你有弟弟吗?”
他听着一愣,“弟弟?哪个弟弟?”
“就是,弟弟啊。”
“整个左家就我一个儿子,无缘无故,问这个做什么?”
他自然知道整个左家就他一个儿子,“我的意思是说别的弟弟,比如同父异母。”
“……没有。”他父亲就娶了他母亲一个妻子,哪来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你查到什么了?”
温青左右为难,“我可能,查到你弟弟了。”
“……同父异母的弟弟?”
“对!”
“胡扯呢?谁啊?”
“你认识,小祁。”
“……”
左晏衡瞬间沉默了下去,“温青,你是在跟朕开玩笑吗?”花长祁怎么可能是他弟弟?
“前些日子你不是让司沿去查小祁吗?他临走前叮嘱了我,我闲来无事,就派人去探查了一下。”
“他们说左大将军在婚配前曾与一个女子有过一段缘,那个女子你应该也听过,叫花语,是花家花言的庶出姐姐。”
“因为是庶女,左老太太便没满意,逼着左大将军同你母亲成了亲,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花语离开了花家,有人亲眼看见她被左大将军养在了城西一处宅子里。”
温青说的极慢,时刻观察着左晏衡的动静,生怕一个不察被他利索的削了脑袋。
“你还记得当年的容正吗?”
“翰林院掌院,记得。”
“花语的宅子就在他旁边,容正府邸遭劫,连累了她。”
“不过这和花长祁有什么关系,他姓花,就一定是花语的孩子,就一定是我父亲的儿子?”
“当年花语从南边带回来了一名画师,那人画工卓越,被左大将军引荐入了宫,花语出事后他便消失不见了。”
“他们最后出现,是在城西的一处医馆里,那个画师背着病的奄奄一息的花语,旁边还跟了个不大点的孩子。”
温青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块翻云佩,“我打听过了,当年给花语看病的老医师已经去世了,他们身上没钱,抵了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他曾见左晏衡戴过,左晏衡看着那熟悉的花纹,慢慢开口:“继续。”
“这块玉佩后来被左将军大价钱买了回去,因为出价实在太高了,老医生的孩子才记住了玉佩的模样。”
“后来他们就彻底不见了,但提供这个消息的人说,背着花语的那个人左手只有四个手指,没有小拇指。”
“而我三年多前南下,曾在小祁的书房里看过一幅画,画中有大片的凤仙花,还有一名老者和两个孩子,而那名老者只有四个手指,没有小拇指,他叫花宿,我派洪公公查了一下当年的卷宗,恰巧那名消失的画师,也叫花宿。”
所以花长祁如果是花语的孩子,那就只可能是左大将军的儿子。
左晏衡心思细腻,其中关系一想便知,温青没再细说。
“我怕这个消息外传出去,只能先寻你回来。”
左晏衡揉了下阵阵发疼的太阳穴,他能这样告诉他,大概率就是已经确定了。
可依着父亲的性子,当年花语若真是有了身孕,怎么可能不接回府里,就算是父亲不接,依着母亲的性子,也不会放任左家的子嗣在外面吃苦。
除非,他们都不知道……
可惜这桩往事早就随着三年多前的变故一同埋了骨,他便是想确认,都没有人能问。
“几成概率?”
“九成。”
突然多了一个弟弟,左晏衡疲惫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江山已经小到这个地步了吗?”
温青还以为他会生气。
左晏衡拿起茶盏转了转,其实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世上有没有弟弟,相反,他孤身一人惯了,如果有,他也一定不希望是花长祁那个烦人精。
左晏衡想着他的模样,“他那么丑,跟朕一点都不像。”
温青同样执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怎么南下一趟,感觉你脾气都变好了。”
“什么话,朕的脾气很差吗?”他那么跟他赛脸子,他都没要他的命,还不够好吗?
“不差不差。”温青打着马虎。
“朕走的这些天,可还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了吧。”温青想了又想,“哦,对了,那个长骑军是怎么回事?”他听杜戈青提过一嘴,很是迷惑。
左晏衡一五一十的将原委道给他听。
“什么,那群土匪就是当年消失的长骑军?杜戈青还与有他们勾结?甚至当年的那场祸事也与他有关系?”信息量大到让人有些震惊,“他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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