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系统发来的资料里涉及三件事,第一件是宋俊曾经参与的一项企业收购案,他与其他上市公司的老总相互勾结,提前泄露了收购意向,明显涉及内幕交易。
第二件事,“俊书”这家公司套了几层皮,查来查去,最终皮下控制人果然直指宋俊。俊书主打轻奢时装,与祯河在业务上的竞争并不激烈,但最近几年里,款式和构思却多有重合,系统怀疑,宋俊涉嫌故意泄露商业机密。
第三件事,则是宋俊的婚外情。
照片中的宋俊被一个模样素雅的女子挽着手臂,两人紧紧依靠在一起。宋俊手边还牵着一个小孩,头发浅棕,长得和宋俊很像,连鼻尖的那颗深红色小痣都如出一辙。
宋嘉良。
每看一次这张照片,裴谨修都心如火煎般一阵反胃,恶心地想吐。
这张照片是宋俊上一次去长明市出差时拍的,算起来,应该在圣诞节前后。
时至元宵,祯河并购国外宝石矿山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了。
因为祯河经营状况优异,资产优质,销售额与净利润都连年稳步增长、前景突出,所以这一轮增资扩股时吸引来了许多投资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由昇阳资本直接或间接控股的投资公司。
但经过董事会反复调查筛选,最终还是选择了投资条件更宽松也更善意的榕松资本与山河资本联合投资,昇阳资本无缘祯河。
至于李建行的万里集团出手的那11.53%的股份,池晚宜也并没有感情用事,将优先回购权让渡给宋俊。
她将这部分股份用作了股权激励,按照一定的比例,以十分优惠的价格分配给了自祯河成立以来,对祯河发展经营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二十名员工。
这其中也包括宋俊,但宋俊只分到了0.68%,加上他之前所持有的股份,占股也才2.11%。
这也在裴谨修的预料之中,昇阳与宋俊要是能那么轻易地得手祯河,池晚宜也不会因癌症去世。
宝石矿山项目的最终签约时间定在了元宵节后。
就这样,裴谨修也一直拖到了元宵节过。
到了开学的前一天,一切尘埃落定,裴谨修终于下定决心,将证据全都发到了池晚宜的邮箱里。
成年人的战争通常都是静默无声的。
第二天早上,池绪仍旧懵懂无知,开学第一天,他甚至还有些兴奋,和裴谨修一起背着书包下楼吃早饭。
坐下来后,池绪很快便发现了异常,餐桌主位上只坐着池晚宜一个人,他奇怪地问:“爸爸已经去上班了吗?”
池晚宜抬眼,神色不大自然,她掩饰般喝了口手边茶,杯盏却有些轻颤。
似乎是在调整情绪,静默了好一会儿,池晚宜才嘴角一弯,笑容却难免略带苦涩:“爸爸出差去了,要再过几个月才能回来。”
池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一种不详的预感自心头浮起,令他的心脏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真相犹如雾里看花,只隔一线,却令人莫名地不敢逼近。
他没再问,匆匆吃完了早饭,和裴谨修上学去了。
新学期伊始,班主任先宣布了一件事,那就是班上的音乐老师因为生病住院,暂不能来上课,这学期换了新的音乐老师。
之前的音乐老师名叫沈珂,师甜甜很喜欢他,听说老师生病,她计划去医院探病,多方打听下,才知道沈珂得的是鼻咽癌。
沈珂才三十来岁,女儿也才刚上一年级,和他们一般大。
因为这件事,师甜甜心慌之下,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几张张自家医院体检卡,做一些早癌筛选,有备无患。
池晚宜在开学一个周的时候去了,结果要再等一个周。
裴谨修估计,她的癌症,应该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
一个周后,系统身为小世界信息流的总和,能告知裴谨修一些不影响世界格局的基础信息,所以,裴谨修甚至比池晚宜本人更早看到她的体检报告。
报告显示,确实是早期胃癌。
裴谨修心情沉重之余,也总算是略微松了口气,早期癌症治愈率高,何况西林医院专攻肿瘤,池晚宜在这里治疗,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池绪也牵挂池晚宜的身体,体检结果出来后急忙赶回家,缠着池晚宜问了好半天。
池晚宜当然不愿意让小孩跟着一起操心,撒了谎,安抚池绪一切健康。
兵荒马乱之中,转眼间就到了三月二十四,裴谨修的生日。
班里每个小孩过生日,班主任郑芝芝都会组织同学们送上一首生日祝福歌。
裴谨修也不例外。
虽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小朋友们发自内心的祝福。他收到了许多礼物,还有一些手写信,熟的不熟的都有。
童言稚语,都是心意。
为了今天,池绪也神神秘秘地准备了很久的礼物,说是等放学后回家送给裴谨修。
裴谨修心想,怪不得池绪前一段时间总是关着卧室门,还不让他看,原来是为了他的生日。
很快就到放学的时间了,王平发短信说今天路上有点堵,可能会迟点到。
一迟就迟到了六点了,还离学校有一段距离,而霍凌宇他们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上了车。
走在校门口,池绪有点饿,想去买个竹筒粽子。
卖竹筒粽子的店就在学校门口右边的一个小巷子里。
裴谨修陪池绪一起去买。想到上次的桂花甜糕,这次裴谨修也买了一根竹筒粽子,黑米的,裹着一层糖粉,又甜又糯。
一边吃,一边往校门口走。天色渐黑,池绪一手拿着竹筒粽子,另一手帮裴谨修分担了些礼物,转过头问:“我们回去一起做蛋糕吧!你想吃哪种口味的呀?”
裴谨修无所谓:“看你喜欢。”
反正一个蛋糕做出来多一半都是池绪吃。
池绪絮絮叨叨地念着,芝士红薯、奥利奥咸奶油、榴莲千层……每一个听起来都不错。
道路旁停着许多车,池绪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差点撞到人,裴谨修拉了他一把,刚想提醒他看路,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捂。
一股刺激性的气味钻入鼻腔,还没挣扎几下,裴谨修就感觉一阵手脚酸软,意识逐渐陷入昏沉。
身后的人力气太大了,捂得裴谨修一阵窒息,他再能打,目前也只不过是个一年级的小学生,不具备撂翻成年人的武力值。
恍惚间,裴谨修转头看池绪,池绪已经被半抱半裹挟地强拖上了一辆黑色面包车,他肢体软软地垂在身侧,明显已经被捂晕了过去。
池绪怀里的礼物也哐哐当当地散落一地,还有那根没吃完的竹筒粽子,绑匪熟视无睹,纷杂的脚步踩踏过一封淡蓝色的信笺。
如果裴谨修没记错的话,那正是池绪写给他的信。
白天送给他,却要求他晚上回去再拆开看,还怪讲究的。
彻底失去意识前,裴谨修隐约听到了“池晚宜”这三个字,这说明绑匪是冲池绪来的,绑架他只不过是捎带。
裴谨修没什么被连累的怨怼,反而松了口气,满心“幸好”。
他彻底集中不了注意力,眸光涣散地看着那朦胧模糊的蓝,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而后,便是彻底的黑暗。
第24章
裴谨修再度睁开眼时, 鼻尖充斥着一股呛人的灰尘味儿。
他头疼得厉害,肢体酸痛,稍动了下, 才发现双手被粗麻绳牢牢地捆在了身后。
一瞬迷蒙后,裴谨修想了起来,他和池绪被人绑架了。
池绪就蜷缩着趴卧在他身旁,同样被五花大绑, 脸上沾了灰,仍昏睡着, 十分狼狈。
闭眼静坐了一会儿,待彻底清醒后, 裴谨修打量着四周。
绑匪不见踪影, 池绪手腕也空空如也, 他送给池绪的儿童电话手表不见了。
他们似乎在一个废旧仓库的地下室内, 空气陈旧难闻, 阴冷发霉。
正前方的门上上着锁,只有左边墙上开了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微弱的光从那扇狭小肮脏的窗户里照了进来, 晦涩难明, 无从辨别时间。
不过裴谨修也不需要分辨, 他可以直接问系统。
从系统口中,裴谨修得知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距离他们从校门口消失过去了两个小时了,他和池绪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洛津南郊的一个废弃车厂。
失踪两个小时,池晚宜一定担心坏了, 她还生着重病,不宜情绪过激, 焦虑恐慌,但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瞒住她了。
幕后黑手是谁简直昭然若揭。
裴谨修沉默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一无所知的池绪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麻绳缠在手腕处,裴谨修手一勾,从外套后面的隐蔽夹层里取出来了一个精致小巧的折叠军刀。
他利落地割断了自己和池绪身上的麻绳,扶起池绪,让池绪卧在他怀里,轻轻拍了拍池绪的脸。
三月末的晚上,本就阴冷,池绪又穿得单薄,在冰凉生硬的地上躺了许久,触之额头滚烫,果然发起了烧。
裴谨修叫了他好几声,池绪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醒了过来。
他皱着眉,双眼无神,懵懵地,小声喃喃道:“……我好难受。”
裴谨修怕他冷,将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池绪身上,哄道:“忍一忍,好不好?绪绪,生日礼物你还没送我,生日蛋糕也还没做呢。”
池绪大脑有点罢工,听完裴谨修的话后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记起来了前因后果。
他和裴谨修被人绑架了,今天还是裴谨修生日。
恐惧伴随着记忆一并回笼。
池绪又痛又怕,怕黑、怕痛、怕死,怕再也见不到池晚宜,怕得甚至有些发抖。
他晕晕乎乎地,延迟反应过来了身上的外套,推了推,想让裴谨修穿回去:“我已经发烧了,你别再着凉了。”
裴谨修按住他的手说:“我不冷,你穿好。”
裴谨修里面穿着高领毛衣,质地绵软,很舒服。
池绪和他离得很近,确实能感觉到裴谨修身上暖乎乎的,因此没再推拒。
“还能走吗?”裴谨修问,“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池绪咬牙,努力压下了所有的负面情绪,扶着裴谨修站了起来,肯定道:“能。”
他跟着裴谨修走到门口,刚想问裴谨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就看裴谨修掰直钥匙环,将铁丝伸进锁芯里,三两下撬开了锁。
池绪一脸讶然:“好厉害。”
裴谨修将手伸向池绪,牵紧后问:“怕吗?”
池绪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开始很害怕,但看到你在,突然就不怕了。”
他刚醒来的时候确实太害怕了,惶恐不安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压在心头,沉得发坠,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般,连呼吸都困难。
可裴谨修在他身边。
只是看着裴谨修,池绪心中的风浪就骤然平息了,好像所有危险都离他远去了般,本能觉得安全。
池绪手上有汗,有灰尘,不干净。裴谨修却仿佛突然没了洁癖般,牵得紧紧的。
他捏了捏池绪掌心,格外认真地承诺道:“别怕,马上就能回家了。”
池绪愣怔着,鼻头一酸,突然很想哭。
他意识先于行动,猛地抱住了裴谨修,从这个拥抱里获取到了无边的温暖和勇气。
裴谨修也难得给了回应,拍了拍池绪的背,以作安抚。
他们俩手牵着手,刚走出地下室,裴谨修的脑海中就瞬间浮现出了整个车厂的地图。
系统刚做好的。
其中红点代表他和池绪,在负一楼的地下室,蓝点代表三个绑匪,现在正在二楼吃夜宵,地图中还有黑色的点,代表警察。
早在裴谨修昏迷前,他便让系统找个合适的时间报警,最好既能保证他和池绪的生命安全,又不会打草惊蛇,让绑匪提前逃脱。
他们毕竟只是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又被麻绳捆得死死地锁在地下室里。就算侥幸从地下室里跑出去,车厂的南北方向的门都被焊死了,只有东门开着,东门口还拴着两只大狼狗。
按理来说插翅难逃,绑匪疏忽大意也在常理之中。
裴谨修和池绪刚拐出地下室,一个蓝点突然开始移动,离开了二楼,正在往地下室的方向走着。
系统甚至贴心地分析了他们几方的移动速度,在蓝点和黑点上标了预计抵达时间,还为裴谨修策划了几条错开相遇的路线。
绑匪还有三分钟到地下室,而警察还有二十分钟抵达车厂。
裴谨修要做的就是拖住绑匪。
他选了系统规划好的其中一条路线,和池绪躲在一楼的一个角落里,小心翼翼地,没发出任何声响。
废弃车场里多的是轮胎和车身部件,藏两个小孩如同大海捞针,绑匪就算发现他们不见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在哪儿。
很快,地图中那个蓝点就移动到了地下室,发现了大敞开的地牢门,以及散落一地的粗麻绳。
张虎愣在原地,仿佛面对着什么离奇古怪的天方夜谭般。他无法相信那两个如同小羊羔般瘦弱的孩子,孱弱到力气稍微大点就要死了般,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下室里跑出去了?!
妈的!
他狠狠踹了一脚门,按下电话,眉目狠厉地吼道:“那两个小兔崽子跑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张虎顿了顿,恢复冷静后,吩咐道,“人现在肯定还在这车厂里,让王龙去东门牵狗,咱俩在车厂里搜,我搜AB区,李熊去搜C区和D区,等找到他丫的,一定打断这两只小畜生的腿!”
挂了电话后,张虎开始向上走。
他一边走,一边语气猥琐又邪恶地喊着:
“不听话的小朋友可是要被扒掉衣服揍屁股的,现在乖乖出来,叔叔就勉强原谅你。”
“再不出来,叔叔待会儿就会放大狼狗,让你们活活被狗咬死!”
“最后一次机会,叔叔数到三哦……一,二,三!”
“哈哈,你们在这里对不对,叔叔已经看到你们了哦。”
正说着,张虎猛地踢开了一摞废弃轮胎。
空无一人。
“妈的,两个小畜生!”
张虎啐了口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他嘴巴不干不净,骂起人更是下流龌龊,十分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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