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车厂并不隔音,张虎带着乡音的骂声隔着一层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池绪听了两句后,裴谨修就抬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少儿不宜。”
虽然捂住耳朵并不能完全屏蔽骂声,但聊胜于无。
池绪认出了裴谨修的嘴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学着捂住了裴谨修的耳朵。
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裴谨修笑了笑,没再说话。
即便如此,他们俩也还是能隐约模糊地听到那个绑匪淫/邪话语下隐藏的恶毒和阴狠,似乎根本没打算过让他们活着离开。
据系统说,这三个绑匪暂时还没联系池晚宜。他们原本是打算再等两天的。毕竟拖得时间越久,家属越焦急,就越好谈条件。
等张虎走远后,裴谨修和池绪又避开了李熊,来到了二楼。
二楼角落空地上搭了张桌子,桌上摆着不少烧烤串和啤酒瓶,还有池绪的电话手表,被砸得稀烂,已经不能用了。
池绪捧着手表残骸,十分心疼地惋惜道:“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裴谨修:“那过两天我们再去挑一块,重新送你。”
池绪收好手表残骸,装进口袋里,露出了被绑架后的第一个笑容:“好!”
他们又像打游击战般,在这座废弃车厂里跟着绑匪绕圈圈,磨了十来分钟。
警察还有八分钟到。
王龙牵着狗从西门往过来走,张虎和李熊都在另一栋楼。裴谨修起码有三条方案可以等到警察来。
他现在已不担心自己和池绪的安危,反而担心这几个绑匪一会儿闻风而逃,从此无影无踪。
“你记得他们三个长什么样吗?”裴谨修问,“能画出来吗?”
池绪颦眉,思索道:“我记得右脸有一道疤的那个,还有非常非常胖的那个。”
一个是张虎,一个是李熊,王龙去牵狗了,所以他们其实一直都没见到过王龙。
有两个人的线索也差不多了,王龙牵着狗,太危险了,他们最好还是和王龙完全错开。
裴谨修打定主意,和池绪往东门口走。警察还有三分钟到,那三个绑匪还在车厂里徒劳无功地搜索着,殊不知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
离东门越近,池绪的状态就越松弛,话也逐渐多了起来:“妈妈从小就教我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不要和陌生人离开,不要离学校太远,没想到还是会被人绑架。”
裴谨修沉默了一下,话里有话道:“坏人总是比想象中的更坏。”
“是哦。”池绪点了点头,闷闷地,有些不安和难过,“我好久没见爸爸了,这次我们被绑架,他会回来吗?”
“……”裴谨修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幸亏这个问题也不需要他回答。
东门口,池晚宜和蒋晴正迎风站着。
池绪望见妈妈,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了出来,他飞奔过去,哭着扑进了池晚宜怀中。
池晚宜虽有些憔悴,但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
平安脱困,裴谨修也舒了口气。
三个绑匪里最后只抓到了一个张虎,他们先跟着警察去了一趟警察局,做完笔录又连夜去了一趟医院。
第二天早晨,池绪的烧才退了,池晚宜跟学校那边请了两天假。
池绪不喜欢待在医院,于是他们中午过后就回了家。
裴谨修生日已过去了十几个小时,池绪终于送出去了这份迟来的礼物。
刚一回家,裴谨修被池绪拉去了卧室里。
池绪卧室较上次来之时凌乱了许多,角落里堆着材料,桌上散落着工具。
裴谨修看了一眼,就大概猜出来了礼物的种类。
池绪从书柜里取出来了礼物盒,深蓝色的,包装精美,缠绕的丝带中夹着一张贺卡,写着:祝裴谨修七岁生日快乐!
“拆开看看?”
裴谨修依言拆开,动作斯文,拆得小心翼翼,连外包装都没撕破。
里面果然是一尊雕塑,雕的是裴谨修,简单站立的姿势,栩栩如生的,细节到位,很是精致。
雕塑下面还有个厚度惊人的速写本,裴谨修拿出来大致翻了翻,发现每一张都是他自己,各种各样的他。
这份礼物太过用心细致,裴谨修不免惊讶,很认真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摸索着贺卡上的浮雕花纹,想起那封被绑架时不甚掉落的淡蓝色信笺,不由问道:“那封信呢?你信里写了什么?”
池绪说:“你想看的话,过两天我再写一封给你。”
约定好,裴谨修将礼物放回卧室后,他们就一起下楼做蛋糕了。
说是自己动手做蛋糕,但主力军还是王妈,池绪和裴谨修只负责在最后阶段组装一下蛋糕。
这次做的是奥利奥咸奶油口味的,口感恰到好处,细腻顺滑。
正巧下午时,霍凌宇徐怡师甜甜来别墅探望。
他们来的时候蛋糕刚刚做好,顺便插上了蜡烛,给裴谨修又唱了一遍生日快乐歌。
许愿结束,吹灭蜡烛,大家一人分了一块蛋糕。
闲谈间,池绪告诉了霍凌宇他们昨天发生的事。
几个小孩大惊失色,他们本以为池绪和裴谨修只是突然生了病,没想到竟然是被人给绑架了。
真是太危险了!
围着裴谨修和池绪关心安慰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晚,他们几个也该回家了。
朋友走后,池绪那一块小蛋糕竟然还没有吃完,他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
他最近确实心情不好,心底沉闷闷的,有些食欲不振。
并且,池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父母自他今年开学后都变忙了不少,忙到他出事至今没等回来宋俊的哪怕一个短信,忙到已经七点钟了,池晚宜还没下班回家。
小孩子藏不住情绪,裴谨修只需要看一眼池绪,就知道池绪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按住池绪戳蛋糕的手,转移话题道:“马上周末了,我们一起去买电话手表吧。”
有了这个盼头,池绪果然提起来了些精神。
沈纭在听说绑架案后,吓了一跳,当天专门安排了两个保镖来到了别墅里。
周末,裴谨修和池绪在保镖的陪同下买了两块电话手表,一块纯黑,一块深蓝。
当天夜里,裴谨修收到了池绪重新写好的信。
只有几行字,很短,大概内容是说他第一眼见到裴谨修时就很喜欢裴谨修,觉得裴谨修很好看,也很喜欢裴谨修的性格,希望他们能当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一起环游世界。
看完信后,裴谨修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
周一返校,一连四天没来上学,裴谨修和池绪被小朋友们围着好一顿关切。
怕在学校造成大范围恐慌,他们没说被绑架了,只说是生病。
上完三节课后,下节是体育课。
他们三个从来都是结伴下楼。霍凌宇手上转着篮球,走路不看路,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话,果不其然地撞到了人。
他手上的篮球掉了,对方也被撞得跌倒,怀里的书也不慎撒了一地。
“抱歉抱歉!”池绪连忙上前,先是替霍凌宇道歉,接着将人扶起,又帮忙把散在地上的课本捡起。
裴谨修也帮忙捡了一本,递给对面那个被撞到后一直低垂着头的小孩。
两人视线相交的一瞬,裴谨修面色倏而一沉。
那小孩抽了半天,没能抽走书,有些无措地左右环顾着。
“裴谨修?”
池绪看裴谨修状态不对,拍了拍裴谨修胳膊。
裴谨修回神,深深地看了那个小孩一眼,骤然松手。
宋嘉良。
宋俊还真是装都不装了,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他的情人和私生子都转到洛津市,甚至还送到了池绪眼皮子底下。
如果说《豪门之抵死缠绵》里裴谨修第一讨厌的角色是神经病渣攻傅赫川,第二讨厌的绝对是这个一点也不“嘉良”的白莲花恶毒继弟。
想到原书里宋嘉良做过的那些破事,裴谨修就一阵恶心反胃,厌恶得想吐。
有些人生而自私凉薄又恶毒狠厉,宋嘉良无疑就是这种人,不分七岁还是十七岁,他骨子根里就是烂的。
思索间,他们三个已经快走到了操场。
池绪总觉得自刚才楼梯口撞到人后裴谨修的状态就不大对劲,犹疑着问道:“你认识那个人?”
裴谨修摇了摇头:“不认识。”
池绪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又是裴谨修的旧同学,像孙志昊那样的,曾经带头欺负过裴谨修。
霍凌宇压根没发现任何不对,见池绪和裴谨修慢吞吞地落在后面,急切地催促道:“快走了,马上上课了!”
下一秒果然打了预备铃声,池绪想问的话被铃声打断,匆忙地跑进操场。
这件事表面上就这样揭过,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裴谨修预感十分不妙,因此借用着一切可借用的力量,想方设法地逼宋嘉良转学。
昇阳资本利用皮下空壳公司,避开监管,分散地从二级市场里收购了祯河25%的股份,一跃成为祯河的第二大股东。
前期投入了一些成本,祯河又实在诱人,昇阳不愿意放弃,夺权之战一触即发,但总体来说,昇阳基本上没有胜算,池晚宜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裴谨修让系统发给池晚宜的证据来源不清,并不可以直接提交给有关部门,因此池晚宜并没有立即举报宋俊,她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部署计划。
这也是昇阳资本目前还没放弃宋俊的原因。
池晚宜分身乏术,逼人转学这件事就只能拜托沈纭。
裴谨修没给出理由,沈纭也就没有多问。但沈纭人在剧组,她本人没空亲自去和校方相关董事交涉,交给助理去办就注定事倍功半。
更何况洛津附小董事会里明显有傅家的人,宋嘉良又没有犯过任何错误,除非傅家主动放弃宋俊,不然于情于理,裴谨修都很难在短期内达成逼宋嘉良转学的目的。
渐渐的,池绪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本以为那天体育课的事是自己多心,但那天过后,池绪却突然发现,裴谨修变得……十分黏人?
无论自己去哪儿,送作业、上厕所,亦或者去学校小超市买零食,裴谨修总会陪他一起,他们在学校里突然形影不离了起来。
虽然他们以前也很亲密,但从没到过这种程度。
不对劲,怪怪的……但池绪喜欢和裴谨修在一起,尽管觉得奇怪,但也乐在其中。
他生日在即,池晚宜提议在别墅里给他办一次庆生宴。
本来裴谨修生日时,池晚宜也有意准备,但裴谨修本人不愿意。
池晚宜尊重裴谨修的个人意愿,因此也没再坚持。
池绪喜欢热闹,庆生宴准备得十分积极,他邀请了许多同学,很期待这次生日。
周五下午是社团课,周末就是池绪的七岁庆生宴了。
裴谨修特意叮嘱,让池绪下课后留在教室,等他来找他。
社团课下课后,池绪收拾好书包,出去洗了一下手,坐在教室门口等裴谨修。
他撑着手望窗外晚霞,突然发现栏杆处站着一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看他。
是那天被霍凌宇撞到的男孩。
池绪礼貌地移开视线,却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个男孩还在看着他。
他没由来地有些慌神,心中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池绪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内心开始祈祷,希望裴谨修能快点下课。
逆着光,那个小男孩走到了教室门口,淡淡地开口道:“你不认识我?”
池绪一脸莫名其妙,他为什么会认识他?
池绪的疑惑太明显了,一清二楚地摆在脸上。
然而,就是这份被所有人细心呵护、牢牢保护在象牙塔里的懵懂无辜,最令宋嘉良厌恶!
他讥讽地勾起嘴角,似乎是在嘲笑池绪的无知和愚蠢,语气平静缓慢,说出的话却颇为恶毒。
“你知道吗?音乐老师沈珂死啦,因为癌症。”
池绪眼睛睁大,流露出浓郁的哀伤,讶然又难过。
他下意识地想要纠正宋嘉良的用词,说“死了”太不尊重了,应该说“去世”。
但池绪还没开口,宋嘉良就噙笑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妈也得了癌症,她也快死啦。”
轰得一声,仿佛什么爆炸了般,池绪感觉自己先是从内部被冻结,然后瞬间炸裂。
他感受不到四肢,感受不到外界,僵在原地,恐惧到无法动弹。
夕阳的照射下,宋嘉良的身影可怖地仿佛如吞噬人命的怪物,诡谲地扭曲着,旋转着,一步一步逼近。
池绪用尽全力,仰头,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自我介绍一下。”宋嘉良撑着课桌,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他无比受用。
“我是宋俊和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按理来说,我还应该叫你一声哥哥呢。”
一连两个月,池绪给宋俊发短信、打电话,宋俊通通没有理会。
就连他被绑架,宋俊也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这并不是简单的“出差”可以解释过去的。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池绪对失去父亲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宋嘉良出现时,他还是感觉自己在猛地一瞬间被万箭穿心,鲜血淋漓。
他喘不过气,痛得发抖。
池绪大脑一片混乱,但混乱中又有最丑恶不堪的一点格外清晰。
宋嘉良和他同是一年级,他们两个同岁,所以宋俊是什么时候有的“别的女人”。
是在他妈妈怀孕的时候吗?
池绪脸色惨白,神色惊慌到了扭曲的地步,这份痛苦如有实质般地蔓延了开来,令宋嘉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只不过,还不够。
他嘴唇一弯,甜甜地笑道:
“哥哥,你看着我呀。
“哥哥,你知道我小时候怎么过来的吗?
“哥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
宋嘉良一声声叫着,看着池绪捂住耳朵,摇着头,无助地哭泣,内心无比恣意地享受着池绪痛苦绝望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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