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前的副官,也同时注意到了海德里希直勾勾的目光。
他立刻朝男人膝弯狠踹一脚,低斥道:
“跪下,你这罪犯!你面前的可是卡厄西斯皇室的正统皇帝、银河之主、帝国之君父!好好跟陛下阐述你指挥过的军事行动,陛下心胸辽阔、宽容仁慈,或许会因此减轻你的刑罚!”
又满头冷汗地朝尼禄解释:“陛下,这个罪犯平时脾气也是这么傲,对谁都是这样,拿鞭子抽断脊骨都不改的那种,所、所以绝不仅仅是针对陛下您……”
这一脚没有把海德里希踹动。
男人身形微晃了晃,这才慢条斯理地单膝跪下。
冰寒的蓝瞳并没有垂落,而是笔直、毫不掩饰地看进那双烈火般的红眸眼底。
“我当然知道他是谁。”
黑发的重刑犯翕动唇角,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线沙哑,语速很慢,语调却又沉又冷,还带着一丝讥讽。
“整个银河系,也只有那个恶贯满盈、死不足惜的魔鬼家族,会拥有这样一头银发。”
他话音未落,尼禄先伸手拦住了白狼骑:“等等!”
但还是慢了一步。
一阵冷酷的枪栓碰撞声响起。
尼禄身后的全部狼骑,几乎同时进入战斗状态!
厚重的盔甲悉数洞开,无数杀伤力极强的长枪短炮,自盔甲内探出,枪口全部指向跪在地上的海德里希。
看上去就像一群疯狂炸毛的狼群。
白狼骑也不例外。
他本就站在小皇帝侧前方,此时大步朝前两步,森冷的枪管,用力顶上海德里希的额头。
“再多说一句,”白狼骑冰冷道,“你的脑袋今天就会开花。”
海德里希却并不在意他人反应。
他被枪管顶得头颅后仰,蓝瞳却垂落下来,依旧平静地盯着尼禄。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和卡拉古·卡厄西斯很像?”
他轻声说,还是用那种沙哑的、无所在意的淡漠声线。
“所以,你也会继承他的疯症,活生生把侍女的耳朵咬下来吗?”
白狼骑不再废话。
“咔哒”一声,给枪上膛。
尼禄厉喝:“白狼!!”
白狼骑扣动扳机的手指,堪堪停在光束射出的一毫厘前。
骑士在原地停滞几秒。
他的左拳攥了又攥,最终还是咬紧牙关,默默收枪,返回尼禄身前。
看见首席骑士罢手,尼禄后方的其他狼骑,也一个接一个收起枪支,重新把盔甲闭合。
尼禄这才缓慢放松脊背,重新倚靠在椅子上。
“赫尔曼·海德里希,看来今天,我是没办法从你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了。”
海德里希垂眸,微微勾唇:“很高兴我们能达成共识,陛下。”
尼禄撑着下颌,手套指尖慢慢拂过下唇,忽然像不经意想起什么:
“我记得,你唯一的妹妹也在这里服刑?”
海德里希身形未动,唯独鸦黑的睫羽猛然一颤。
他不再出声,只艰难地滚动一下喉结。
尼禄:“是叫伊娃·海德里希,对吗?”
话音刚落,会客室门外便传来了女孩的尖叫声。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这该死的、天杀的暴君鹰犬!”
……
伊娃·海德里希,今天也一如既往避开要塞驻军,混入人群中去用餐。
当她和哥哥被流放到这个边远要塞时,她7岁,海德里希才不过16岁。
家族已彻底覆灭,他们除了彼此,再无其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并不清楚哥哥究竟为她做了什么,伤亡率极高的燃料维护工作,只有她可以不去;
日常营养加餐,只有她跟驻军的规格一致。
直到那一天,她看见从小聪明高傲的哥哥,朝一众要塞军官跪地行礼,然后带着一身鞭伤,拖着沉重的镣铐,屈辱地膝行向指挥台的时候——
她知道,她永远不会有像父亲那样自戕的资格了。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发育,她的五官开始如哥哥一样越来越出众。
贴身衣物遗失的次数越来越多。单人牢房门锁被撬坏,洗澡时门口总有人影伫立。
而某天清晨,她近乎绝望地发现,自己还在牢房里分化成了Omega。
她偷了男性牢房里的剃须刀,生生把后颈的腺体挖了下来。
想起父亲曾经也是用一把剃须刀自戕,伊娃一边为自己的脖颈缠绕绷带,一边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
她经常想到死。
但哥哥拖着镣铐膝行的背影,如此鲜血淋漓地刻在她心底。
这让她屡次拿起刀片,却又只能丢到一边,无声地抱头痛哭。
伊娃木然地吃完早餐,回到工作岗位上。
还没检修几分钟,就有一名敞着军装的驻军溜达到她身边。
“怎么今天闻起来这么甜?是喷了香水吗?”
驻军嬉皮笑脸,身体一个劲往她身上蹭。
“不是为了见我才喷的香水吧?想见我,怎么不跟我说?”
伊娃一言不发,拿了扳手就走。
但没走出多远,她就被三个驻军逼进了墙角。
“请你们离开,”她尽量平静地说,哪怕声音已经抖得厉害,“我还有工作没做完。”
“工作?什么工作能比陪我们尽兴更重要?”
越逼越近了。
她不抱希望地将目光投向驻军们身后,却只看见一脸木然的囚犯们。
他们中,有不少人曾被要塞司令官强征过上战场,又在海德里希优越的指挥水准下活着回来。
但繁重的劳役、黑暗的未来,可以轻易吞没一个人的所有良知。
“伊娃·海德里希?”
一名高大的帝国狼骑,正拿着一张照片,站在三个驻军身后。
他甚至比个子最高的驻军,还要再高出半个头。
确认过脸部特征无误,那名狼骑收起照片,像拨弄几个鸡仔一样,轻易把驻军们丢到了一边。
沉重的金属军靴踏地,一步步朝伊娃走来。
……帝国狼骑?
帝国狼骑怎么会在这里?
伊娃混乱的大脑中,瞬间想起了童年时听过的谚语——“帝王铁蹄所踏之处,必有群狼足迹相随。”
狼骑在这里,那就意味着……
她还没想清楚,就见面前的狼骑伸手过来,提起她的后领。
伊娃:“?”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狼骑扛在肩甲上。
伊娃:“???等等,你……你放我下去!!”
她开始激烈挣扎,还“啪”地把头盔上一只狼耳打歪了。
狼骑默默腾出一只手,把耳朵扶正。
在拼命踢打这个铁疙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伊娃始终被恐惧压抑的内心,终于彻底崩溃。
伊娃放声大哭:“你、你放我下去!放我下去,你这、你这该死的、天杀的暴君鹰犬!”
……
海德里希利刃般笔直的脊梁骨,像被哭喊声彻底抽走。
他很缓慢地、没有声音地低下头。
高挺的鼻尖,几乎贴上会客室的地毯。
对帝国礼仪而言,这是只有被非法贩卖的奴隶,才能行的最卑贱的跪礼。
“……陛下,”他沙哑地说,“我为我说的一切道歉。我与我的家人才是魔鬼。我和我的家族恶贯满盈,死不足惜。”
头顶的少年暴君在沉默。
于是他又向前爬行两步,额头几乎触到尼禄的军靴鞋尖。
“陛下。如果您曾有置身深渊的经历,请求您宽仁慈悲,体谅伊娃对我的意义。她是我仅剩的家人,是维系我生存欲望的最后稻草。陛下。伊娃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请求您放过她。”
又是一阵难熬的沉默。
“抬头。”
海德里希听见尼禄的声音,从头顶飘下。
他并没有抬头。但是他的下巴,却被银发皇帝一尘不染的靴尖抬起,从近乎破碎的眸光深处,看见少年闪烁某种浓烈情绪的红瞳。
“很遗憾,我没有那样的经历。”
尼禄说。
在说这句话时,少年的眸色很深,深沉得近乎变成了暗红色。
“所以现在,伊娃·海德里希将被我带回王都。”
海德里希瞳孔一刹那缩小了:“陛下——”
“至于你,”尼禄打断他,“今日便从深渊爬起,一步步走回王都,来取你舍弃过的尊严。这是神圣的、不容违逆的皇帝旨意。明白了么?”
说罢,尼禄才注意到海德里希右耳的侧前方,还有一块红痕,像是被谁玩乐般扇过耳光。
他用靴尖侧过海德里希的脸,盯了半晌,才问:“谁打的?”
副官连忙抢答:“敬禀陛下,是司令官大人!他常在不顺心时,打犯人耳光出气!”
尼禄:“嗯。”
他放下靴子,披上王袍起身:“走了,阿列克谢。”
尼禄走出会客室,在走廊看见畏畏缩缩的要塞司令。
尼禄没看他,只对副官说:“记录我的敕令。即日起,罢免德塔要塞最高司令一切职务与权力,因要塞军政要务紧急,司令职位暂由赫尔曼·海德里希出任,由皇帝赋予其征召、调动、训练军队,指挥要塞战役等全部职权。”
副官:“遵命,陛下。那……那我呢?”
尼禄睨他一眼,“要塞副官保留原职,协同最高司令处理军政事务。”
副官:“遵命,陛下!”
司令官壮着胆子,在尼禄经过时小声禀告:“敬禀陛下,北境要塞属巴礼克侯爵领地,像军事要塞人员调动之类的……也许是归巴礼克侯爵管……”
尼禄原本已经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闻言,他脚步未停,径直转身回来。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司令官右脸上。
耳光重响,连白狼骑的眼灯都惊得闪了闪。
“陛、陛下——!”
司令官没料到皇帝会亲自动手,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身体立刻往墙角跌去。
少年暴君立在他面前,一双红瞳背着灯,在暗影处发着盛怒的光。
“再说一次。这里是谁的属地,谁来管辖?”
即便暴怒,尼禄的声音依旧平静,带着皇室特有的优雅风度。
“大校,我对资质平庸者,一向怀有很高的包容度。作为帝国的子民,他们理所应当,享有受教育和享乐的权利。
“——但我不会容忍占据帝国要职的废物。”
……
第19章
海德里希不知跪了多久,才慢慢活动膝骨,从地上站起来。
他木然地拖着脚镣往外走。
走廊里像是刚遭了一场狂风暴雨。
司令官正面色灰暗地萎靡在墙边,副官在忙着记录什么文件,更远处的舰桥位置,驻军和囚犯倒是都混在了一块,迷茫地朝这边探头探脑。
副官抬头看见他,转身就去找镣铐的钥匙:“该死!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海德里希走过司令官身前。
他蓦然发现。
司令官颓靡的右脸上,多了一块跟他相同位置的耳光印记。
……
护卫舰从德塔要塞起降,悄无声息混入巡游舰队中。
一路挣扎踢打着被扛上舰船的伊娃·海德里希,也被丢进了皇帝旗舰的寝舱套间。
“你们以为这样囚禁我、折磨我、摧毁我的尊严,我就会乖乖就范吗?”
伊娃一落地,就反扑到紧闭的金属舱门上,发狠地捶打门板。
“我来自战无不胜的海德里希家族!我们的家族族语就是利刃锋芒——除非折断熔毁,否则永不屈服!
“要我成为卡厄西斯的奴隶,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她砸门砸到目眦欲裂,拳头青紫。
直到后颈的伤口彻底撕裂,她再也支撑不住,才倚靠舱门无力坐下。
直到这时,一个神情惊恐的少年Omega,才小步小步挪了过来。
他小声说:“你的绷带后面有很多血……你没事吧?”
伊娃抬头第一眼,先看见米弥尔的项圈。
她不禁悲从中来,问:“你也是被他囚禁的Omega奴隶吗?”
米弥尔持续惊恐脸,并摇摇头。
他摸了摸舱门边的开门按钮。
舱门应声而开。
伊娃:“……”
米弥尔:“……”
她来不及思考。
迅速爬起身,朝门外跑去。
奇怪的是,当伊娃在舰桥跌跌撞撞乱跑时,驻守在两侧的帝国狼骑,竟然没一个上来阻拦她。
直到她闯向一扇被重重把关的舱门,才有狼骑把她拦住。
守门狼骑抬起枪口,冷冷道:“御前禁地,请立刻离开。”
伊娃正要逃离,回头就见一个抱着医疗箱的医官,被狼骑从走廊另一端提过来。
“尊贵的小姐,我遵从陛下旨意,前来为您诊治伤口。”
比起伊娃,随舰医官显然已经完全习惯被狼骑提溜着到处走了。
他甚至还能做到在双脚悬空时,向伊娃致以标准的贵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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